舊金山，晴，有時有雲 2015-9-17

第一次造訪舊金山，前天一早驅車去金門大橋。沿101快速道的標牌顯示我己經靠近，卻直駛進一團雲霧中。忽見懸索斜曲向上，橙紅色的橋架，和前方的汽車， 一起從白茫茫中遞次呈現。過了橋在北岸觀景台回望，朝日初照，一長條雲霧從大洋上掠過山坡，流向旭日。明知著名的懸索橋頭架就高聳在眼前，可我幾乎看不 見。天氣報道這天大晴天，最高溫83華氏度。可我見到局部有雲霧。

陪同女兒，1737名新生之一，去世界上一所最好的大學上學了，全家都很興奮。雖然我初來大學附近的名城，卻僅僅走馬觀花，無心駐足。仿佛自己上大學似的期待，幾個月的準備，昨天終於開學了，注冊入學了。跟著女兒找到宿舍，裏麵的每件傢俱都挑剔地審視評論一番，然後把車中的行李搬進來，七手八腳地布置起來。然後是聚會、晚餐。我們回到旅店還在想她第一晚在宿舍，會想媽媽嗎？

今天一早又趕到宿舍，送剛買的自行車鎖，一箱快餐麵。正繼續幫著整理房間時，女兒說：＂媽媽，和新同學們約好吃飯，我要先走了。＂我妻子說：＂可東西還沒收完，你怎麽知道…＂看著女兒心不在焉甚至不耐煩的神情，我上前一個大擁抱，＂開心去吧。＂她於是開心地跑了。

左等右等不見人，一問，她跟同學去學校另一邊參加一個重要講座，沒想到我們就要走，趕不回來。我們急忙開車過去，找到教室，很多人。打電話發短信都沒接，默默地掃視尋找一會兒，不想打攪，退出，該離去了。

這就是那時刻！雖然早猜想過很多情景，仍然來得如此突然，出乎意料。那時那刻真正的離別，都沒意識到是離別。此 時此刻原以為依依不舍的離別，各種情節都沒機會出現，沒有說＂再見＂。在一起十幾年，前晚還偎在母親懷抱裏的乖寶貝，就這樣頭也不回地跟隨剛認識幾分鍾的 陌生人去了。此時此刻，她甚至無暇給她媽媽一個擁抱，幾句甜言。她隻想到和那些陌生年輕人在一起，那是她未來時的世界的一部分。她正獨自地充滿熱忱地去探 索和嚐試，全身心、義無反顧。她此後會仍然陽光、快樂，直率，有時也仍會不＂懂事＂。此時此刻，女兒的媽媽 怔愣了幾秒，開始氣惱、失望，然後自責、自嘲，再回憶、原諒，又憧憬起來。此時此刻我雖然也明白，仍然有一股鹹濕的空虛湧上眼窩，強壓下去化成幾縷清涕在 喉頭徘徊。該離開了，要去趕飛機了。在開車中默默無言，在飛機上合眼失眠。從此時此刻以後，我們的時間將會有部分是倒流的，留連在美好的回憶中。但是我們也開始淡出女兒的生活世界，成為她的過去時。我們開始走上不同的道路，運氣好的話，兩路相距不太遠，用望遠鏡可窺見，最好路有時再交叉。以前每天下班看得到摸得著的寶貝，要變成幾天（但願）才能見的數碼形象。身心中的一縷陽光，從此遠隔北美大陸另一邊，溫暖燦爛，照耀他人。

我父親曾說，當年我出國後，十天半月可能都無電話信件。他每天看完當地天氣預報，就一直等播報紐約天氣後才心 安。從今以後，舊金山灣區的天氣、新聞點點滴滴，也會變成我的世界的一部分。想象著，在黃綠色棕櫚樹下，一位背書包的紅衣長發美少女，正在騎白色自行車或 踩滑輪，應該會戴綠色頭盔！好在現在通訊聯絡便捷多了，叮咚，手機鈴響，趕緊查看，是女兒的短信嗎？不是。

 

 

我留意了一下手機上的天氣。Palo Alto（總算拚對了），今天晴，低溫57華氏度，有些涼。我想女兒看到是晴，就像加州的陽光明媚，持續下去，盡管有時有地震、幹旱、山火。我看到的是 涼，回到紐約，要重新適應四季冷暖的季節，缺一件小棉襖。期待今年在紐約，還會有溫暖陽光的聖誕節。

幻想時間有可以倒回、重放、快進按鈕。記憶裏的時間可以回放，應該整理照片和錄像了。至於快進未來？明天就訂購十二月份的空運，加尼福利亞灣區的陽光一一有時一絲雲影和涼氣飄過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