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廊橋遺夢,不如夢遺廊橋。
情人節
從西雅圖到溫哥華大概有140英裏,要經過一段險峻的山路,還要經過美加邊境。這段路程,不堵車的話,大概要兩個多小時。此刻在George的心裏,這段路程和時間,又短,又長。他不久前才得知她去了溫哥華定居,他的初戀。
那是十四年前,當時他們正在熱戀,正準備一起出國留學。George卻沒想到他出國的事情會這麽順利,順利得他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就來到了美國。她也在申請,但是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簽。George深深地感受到太平洋浩瀚,那是地球上最寬闊的海洋,最遙遠的距離。三年之後,George失去了她的音訊。最後一次給她家裏打電話,她的母親告訴他,在國外好好學習,出人頭地。
雖然後來他身邊也有一些美女,他太太就是其中大家都公認的一個,但是第一次再聽到她的聲音的時候,George還是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他努力地掩飾,但是對方已經覺察到了。
“是我,你還好吧?”這是George的第一句話。
“還好,謝謝你這麽多年來的掛念。”那邊的聲音似乎比這邊要鎮定。
“這些年也不給點音訊,要不是我這次回去見到小寶要到了你的電話,還不知道要再到什麽時候呢。”
“都過去了,又何必呢?”
“後來我寄給你明信片,你收到了沒有?”
“收到了。好精致的,謝謝,我把它珍存了。”
說道這裏,George的聲音又有點哽咽了。
“我現在在西雅圖出差,我可以去看看你嗎?”從小寶那裏,George不但得知她在溫哥華,而且知道她已經離了婚。
那邊沉默了,George覺得每一秒的等待都好像又在增加了一年。
“你真的要來呀!”
“當然了,不要再叫我等十四年!”
那邊又開始默不做聲。
“就這個星期五吧,我下班就開車過去。”
“那會不會太晚了,還是等星期六吧。”
“不,我想在這個星期五就見到你!”
那一年的情人節剛好是在星期五。
女人畢竟是心軟的動物,嗯的一聲,那邊就匆匆把電話掛掉了。
快下班的時候天就下起了雨來。這種雨天對於生活在西雅圖的人來說是再平常不過的了,但是對於來自矽穀的George,在雨中開兩小時的車還真是不尋常。但是他根本不在意,因為相對於十四年來的思念,這兩個半小時真是太短了。他心裏隻有將要和她見麵的興奮。
然而當他開上了路,就嫌西雅圖的人太遵守高速公路的限速了。在矽穀的101公路上,這樣開車是要被人超車按喇叭的。好幾次他想超車,但是卻還被前後的人按喇叭,而且功效不大,因為超過了一輛,前後左右還有螞蟻的車般按55英裏的速限在5號公路上勻速爬行。
好不容易熬出了城,開始走到那段險峻的山路。天色越來越黑,雨卻越下越大了,變成了傾盆暴雨。前後再沒有其他車,隻有George的車燈在雨中飛馳。雨水像海浪一樣一波一波地灑在汽車的擋風玻璃上。他知道這樣很危險,但是他還是按奈不住,他要把剛才在城裏耽誤的時間給搶回來。
還好,一路有驚無險。當他到了溫哥華給她打電話,她第一句話就問在哪裏?剛才聽新聞說那段山路上出事了。George說,幸虧他沒有被絆住。他約她來五帆酒店的餐廳。
五帆酒店坐落在溫哥華市中心遊人如鯽的碼頭。如果說水是溫哥華的靈魂,五帆就是這個靈魂的地標。無論在風高氣爽的晴天,還是滋潤纏綿的雨天,她都在標榜著這座城市水一般的靈氣。從這裏歸來的人,無論到了哪裏,隻要看到海,看到海上的白帆,都會聯想起溫哥華的五帆,和帆船點點的溫哥華的海灣。
今晚這裏雖然人多,卻似乎比往常更為安靜。酒店的大堂裏有不少打扮光鮮,衣著考究的紳士和淑女們,或者坐在大堂的露天咖啡廳,或者在電動樓梯升上去降下來。George心想,難怪,今天是星期五,又是情人節。
George走到大堂靠邊的地方,心不在焉地在一旁展覽的櫥窗瀏覽,不時看看大門裏走進來的人。他不敢站得離門口太近,也不敢站得太遠。太近了他怕會引起每一個進來的人的注意,太遠了他怕會錯過她。他嚐試掩飾他忐忑的心情,努力去讀櫥窗裏的展覽介紹。但是隻要他眼角掃到大門有人走進來,他就會條件反射般地看過去,去辨認是不是她。他感覺到自己的手都在發抖,心裏不斷地對自己說,鎮定,鎮定,鎮定。
其實George根本不需要去辨認走進來的人,因為當她的身影出現在大門的時候,George的心就好像在過電一樣不自主地顫動,像是被一雙溫柔的手緊緊地掬握住。眼淚不由自主地噴湧而出,嘩嘩落下,他甚至能聽到自己淚水滴落地的啼嗒聲。他趕緊轉過臉,用手擦眼淚,卻越擦越多。他不知道為什麽,好想痛快地哭一場。不過他知道要挺住,連忙不顧一切地用他的衣袖把眼淚擦幹,深吸一口氣,終於強作鎮定,抬起頭,努力擺出微笑,向她走過去。
她身穿一件水洗白色的風衣,長發披肩。風衣的領口露出裏麵半圈黑白水墨色的絲巾。襯托著她白皙的脖子,略顯高傲的下巴,小巧的嘴唇,充滿溫柔魅力的眼睛。她抿著的嘴唇在素雅的背景色中顯得特別嬌豔,讓人想起水墨畫中的雪景,和雪中一點的紅梅。George還記得她的嘴唇不用上唇膏,自然的就顯得很紅。風衣扣著腰帶,服服帖帖地顯露出性感的腰肢。她身材很高,風衣下長長一段小腿,腳上穿是一雙銀色的Bally古風鞋。她手上還拿著剛收起的銀色的花傘,風衣上還帶著雨滴。
她款款地站在George跟前,微笑並且深情地看著他說,“怎麽樣,終於又見麵了。”
George嗯了一聲就哽咽住了,這是他十四年來第一次見到她。George差點再一次崩潰。然而這次他很坦然,他隻是閉著眼睛不讓淚水流下,覺得或許這樣他就能回複平靜。他心想,說不定睜開眼睛,她又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已經習慣了無數個這樣的夢醒時分。
她走上前,輕輕地給他一個擁抱,並且輕輕地在他耳邊說,“知道啦。”
George緊緊地擁著她,眼淚終於沒在她麵前落下,隻是夾雜著雨水在她風衣背後順著衣裾蜿蜒。過了好久,她才輕輕地拍了拍George,但是George卻把她擁抱得更緊,她由著他。又過了好久,George才把她從懷裏放開。
雖然他們是在大堂一個不太起眼的邊緣,George卻留意到周圍的人都看著他們。他知道那些人的視線是被她的磁場一直吸引著過來的。於是提議去樓上的餐廳。去餐館的電動樓梯慢慢的上升,更加把他們置入眾目睽睽的情景中。
來到餐館,門生的第一句話就把George給問倒了。“Good evening, Sir, do you have a reservation?” George應了一聲“Yes,”趕緊上前低聲地對門生說,“No,but tonight is very special to me, please do something”,並且悄悄遞上兩張印有林肯頭像的美鈔(當時的美元林肯頭像是20刀)。門生一臉為難,同樣低聲地說,“Sir, I understand, but tonight we are fully booked.”
George又悄悄加了兩張票,繼續低聲懇求地說,“Please, I come all the way, we haven't met for a long time, please don't make me disappoint her. Please.” 門生朝她看去,上下打量了好幾秒鍾,才回過頭來看了George一眼,然後說,“Let me check something” ,就往餐館裏麵走去。過了一會兒,門生出來,說裏麵正在Setting up a table.
“Sir, your table is ready” ,一個漂亮的女侍應把他們帶到了餐館的一角,剛好在一根柱子的後麵,卻是正對著海灣的窗前。窗外的遊艇都亮著燈,一列列地延伸滿整個碼頭海灣。“We just set up this table.” George連忙道謝,又遞上一張票子。她把雨傘遞給侍應,George接過她的風衣也交給侍應。脫下了風衣,她露出一身收腰全黑薄羊絨裙。George轉過身來為她扶好椅子坐下,才走到他自己的座位。
她看著George,慢慢地把圍巾也解開,放在旁邊的椅子上。
“你比以前更加嫵媚迷人了。”
“你也邊成熟了,不過你的嘴巴還是那麽甜。”
另外一個侍應生為他們點燃了小桌上的蠟燭。
他們要了紅酒,要了幾樣小菜,還要了一份牛排。“We are going to share this steak,” George跟點菜的侍應生說。
“你太太跟小孩呢?怎麽不帶他們一起來西雅圖?”
“她們還在國內。這次我們一起回去過年的,要不我怎麽從小寶那裏打聽到你的下落。隻是過完年我們公司剛好在西雅圖要上一個項目,我被老板威逼利誘回來了。”
“哦,怎麽樣威逼利誘?”
“無非多給些獎金,讓我住五星酒店,牛排任吃。”
“那你還這麽小氣,隻叫一份牛排?”
“誰叫你這麽多年了身材一點都沒變?還記得那時候我們可是吃同一份臘味飯的。”
“你還記住這些!”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也在微笑中遐思。
過了一會兒,她才接著說,“George,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她說這話的時候,看著George的眼睛,輕輕地搖頭。
他也看著她,過了一會而才回說,“這麽多年了,我不是也變了?”
“你變成熟了。”
“你是第一個這樣誇我的。”
“真的。”
“你也不是?”
“我是被曲折的人生磨練出來的。George,我很羨慕你,事事都這麽順利,考大學,出國留學,工作,婚姻”,她也從小寶那裏獲得了一些George的消息。
“聽小寶說你離婚了?”
她目光有一點遊離,但是很快她盯著George,“先不要說我,先說說你的,你太太是哪裏人?”
“跟我們一樣。”
“漂亮嗎?”
“嗯。”George點點頭。
“她比你小?”
“跟你一樣。”
“是什麽星座的?”
“跟你一樣。”
“什麽血型?”
“跟你一樣。”
“你!”她瞪著眼睛盯著George。
“誰叫你總是說那些我們星座血型不配的鬼話!”
“你還在生我的氣!”
“怎麽會,都釀成醇酒了。”
George拿起那杯紅酒,一飲而下,用酒杯擋住他的眼睛。
George放下酒杯,眼睛不敢看她,看著那個空酒杯。“你當初走就走了,嫁就嫁了,卻不留下一點音訊。我連你去了哪裏都不知道,哪個國家,哪個城市。我的心就像在大海裏漂遊,遊啊,遊啊,總遊不到岸。”
侍應生過來給George的酒杯倒酒,那紅酒好像血一樣落入酒杯,發出漿濃的流淌聲。George繼續說,“心裏好像穿了一個流血的洞,血一直往外流。心越動,血就流的越多。血流幹了,心遊累了,我就開始隨波逐流。可是那個流幹了血的洞口還在一跳一跳,永遠合不上口。“
說到這裏,George的眼睛開始忍不住了,他用力頂著自己的下巴。
“直到我畢業後第一次回去,從小寶那裏得到了你去了東京的消息。我給你寄了那張明信片,我才覺得我把這麽多年的思念”,說到這裏,George再次哽咽,他趕緊用餐巾捂著眼睛,過了一會兒,才用力把最後那幾個字說完--“寄了給你”。
她似乎有點不知所措,但是更多的是心有感觸。
等情緒恢複一點了,George才繼續接著說,“那次回來我剛好是路過東京的。我有你的地址,好想出來找你。但是我沒有。我不知道你們情況,不敢貿然打擾。卡片也是回到美國才寄的。我沒敢寫太多,隻是寥寥幾句平常祝福的話語。我知道你會明白的。”
“那張卡片沒有給你帶來麻煩吧?”
她一直靜靜地看著George,輕輕歎了口氣,才回答George說,“沒有,謝謝你想得這麽細心周全。”
“當時你為什麽要選去東京?”George抬起眼睛看她。
“那時候他是公費的,所以就跟他去了。”
“那裏不是留學去的地方,畢業了不容易生存。我當時就有不祥的預感。”
她又輕歎了一口氣,“情況就是那樣,而且我當時可能也給了他不少的壓力。如果能夠重選我一定不會再去那個地方了。”
“後來呢?”
“後來就分手了,然後我就來了溫哥華。”
“來溫哥華後你都做了些什麽?”
“向你學習唄。”
“學我什麽”,George有點愕然的看著她。
“我在UBC重讀本科,現在快念完了。星期一我還有一個麵試。”
“念的是什麽專業?”
“Accounting.”
“這是你的本行,為什麽要重讀呢?”
“英文的詞匯都要重新學。”
“這個應該好找工作的”,George舉起酒杯,“那讓我先預祝你麵試成功!”
情人相聚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George覺得還有很多話還沒說,很多事還沒問,侍應就上來說他們要打烊了。George往餐廳那邊一看,果然,他們已經是最後一桌了。
“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George結了帳,替她拿著雨傘和風衣。就像她進來的時候一樣,她站在那個自動樓梯上,就立刻吸引了還在大堂裏流連的眼睛。那裏還有不少人,卻隻聽到她那雙古風鞋在光滑的大理石板地麵走過發出的聲音。到了大堂門口,George為她披上風衣,把取車卡拿出來交給車童。
在送她回去的路上,George故意把車開的很慢,他希望永遠開不到她家。
“你跟你太太是怎麽認識的?”
“有一次吃完飯她上錯了我的車。”
“這麽有趣!”她幾乎是從車座上跳起轉過身來問George,快把前因後果都說來聽聽。George好像又找回了一絲當年他們熱戀時候的感覺。他把他畢業後工作,認識他太太,和後來的一些經曆都說了一遍。
“你為什麽事事都這麽順利呢?”她又幽幽地感歎了一聲。
車已經到了她家樓下,而且停了好久了。
“你今晚住哪裏?”
“回五帆。”
“你準備在這裏呆幾天?”
“你能陪我幾天我就呆幾天。”
“那我天天都陪你呢?”
George正想轉過頭來看她,她就用手指把George的臉指回去說,“別想得太美了。明天我來找你吧。這兩天我都有空,但是星期一我要去維多利亞麵試,星期天我要準備一下,不能陪你太久。”
“麵試的衣服你都準備好了嗎?”
“我正為這件事犯愁呢。這是我第一次麵試,而且是還政府部門。”
“那明天我陪你去買衣服吧。”
“真的?George真是你太好了!”
“明天9點我來接你,我們一起吃完早餐去逛街。”
George往回開車的時候,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出國前初戀的時光。
第二天早上出門前George給她打過電話,到了以後,George看著三樓一排陽台,他覺得她一定會在陽台看他。果然,其中一個陽台的門拉開,露出半個身影,朝他笑了一下就回過身去。George卻一直看著那個陽台出神。
“你在看什麽?”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到George身後。
“哦,沒啥,你們陽台的花挺漂亮的。”
“我們陽台沒養花”,她知道George在編假話。
“剛才我看到一朵粉紅。”
George回過身來,看見她穿的是一襲淡水墨色的連衣裙,外麵套一件粉紅色開胸的羊毛衣,脖子上還是鬆鬆地圍著那條水墨圍巾。
五帆的早餐廳或許是溫哥華風景最美的早餐廳了,高高的天花板和寬大的全落地玻璃窗使大廳顯得非常明亮,大廳裏種了不少溫室的植物,給溫哥華雖然不算寒冷,但還是冰涼的二月帶來一種的熱帶的溫暖感覺。落地玻璃窗外麵是遊艇的碼頭,停了不少豪華的遊艇和豎著高高的白帆的帆船。碼頭岸上有幾棟富有現代風格的高級住宅樓,覆蓋著綠色透明的玻璃,像綠色的水晶,鑲嵌在溫哥華深藍深藍的天空下,海灣盡頭的遠山和樹林融成一線。
剛才George從房間下樓路過這裏的時候就想好了要把她帶過來,他們要了張臨窗的桌子。
她一進來就立刻被窗外的風景吸引住,George卻在恣意地看著她。
“你在看什麽?”
“我在看眼前的美景。”
“這裏的風景真美。”
“是啊。”
“我來溫哥華這麽久,還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
“我在夢裏已經來過很多次了。”
她回過頭來看他,George把臉轉去看窗外的風景。
“你這麽會說話,樹上的小鳥都給你哄下來了!”
“那是因為我說的是真話。”
“我知道你說的是真話”,她抿了一口茶,“小寶跟我說,上次一民從你那裏回來,說看見你床頭還擺著我的照片。”
“啊,沒想到小寶和一民還這麽八卦!”小寶和一民是她們同學中最八卦的一男一女。
“還八了大半個地球。她吃吃地笑了起來。”
“你笑我癡情?”George轉過來看著她,她也看著George。
“怎麽會,George,被你這樣愛過,我已經滿足了,真的。”
沉默了一會兒,她繼續問,“這是我們昨天吃晚飯的地方嗎?”
“不是,那是在另外一邊。我的房間也向著那邊。”
“等一會兒吃完早餐能上去你的房間看看嗎看看嗎?”
“嗯,”George點了點頭。
跟昨天那頓晚飯相反,今天的早餐在安靜的氣氛中進行。
吃完早餐,George簽了單,為她披上那條圍巾。他們一路安靜得像一對曖昧的情侶,走進電梯,George按下了16樓。
進了房間,撲麵而來的是西窗的藍天,對麵是Stanly公園鬱鬱蔥蔥的山林,下麵是遊艇進出的碧藍的海灣。她慢慢的走向窗前,窗外的天空衍射回來的光線打在她粉紅色的外衣上,為整個房間渲染了一層淡淡的粉紅色,而且像磁場一樣,隨著她的走動在曖昧地遊移。這個變化隻有George知道。
George說,“這就是昨天晚上餐館窗外的風景,不過昨天晚上天黑,我們隻看到遊艇的燈。”
她對著窗外看了一會,轉過身來,整個房間的粉紅光影隨著她一起轉動。George看著她身後的藍天,海灣,眼前的她,還有她身上的粉紅色,水墨色彩,整個人都看呆了。
“你在看什麽?”
“我在眼前的美景。”
他慢慢走向她,走得很近,雙手圈過她的腰,再次擁抱著她,並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你還是這麽迷人。”
他開始吻她的紅潤的嘴唇。她沒有避開。他允吸著她的嘴唇,舌頭開始探路,她沒有回應他。他堅持,更加緊緊的擁抱她,舌頭頂開了她的嘴唇,繼續探遍了她細滑的牙齒。終於,她的牙齒張開一條細縫,他的舌頭好像找到了蜜糖的小孩,不顧一切的往裏麵探索。他探到了她的蘭舌,挑逗她,吸允她,並且貪婪地,深深地呼吸著她蘭花般的氣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過了多久。
滴玲玲玲~~,George的手機響了起來,是他妻子從國內打越洋電話過來。George睜開眼睛,一縷陽光刺入他的眼簾。他一邊用手擋一檔陽光,一邊拿起電話。
“George,你現在在哪裏?”
“我在酒店的房間裏呢。”
“在幹嗎?”
“在看日落。”
“就你一個人嗎?”
“嗯,還有我的夢中情人。”
或許平常甜言蜜語的玩笑話說多了,George的妻子隻當他還是在跟她開玩笑。
這時候她也醒了坐了起來,看著窗外漸漸落下的夕陽。
“昨天是元宵,你也沒打電話回來,人家不知道你怎麽樣了呢。”
“哦,真是的,我還真的沒想起來。我很好。昨天太晚了我沒來得及打。大寶跟小美怎麽樣啦?”
“唉,大寶不爭氣,元宵吃東西吃雜了拉肚子。“
“哎喲,嚴重嗎?”
“還好,給他吃了藥,今天好很多了”
“那小美呢?”
“小美還可以,她想念著爸爸呢。”
“嗯,告訴小美爸爸也很想念著她。你們今天準備去哪裏?”
“就在附近的公園走走。大寶這個樣子,還是讓他們跟著外公外婆在家裏吃好了。”
“辛苦他們了,代我向他們問個好。”
“嗯。”
“好啦,你那邊越洋電話很貴的,不要多說了,我晚上再打電話給你吧。”
“好的,那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啊。”
“嗯,我會的。”
“情人節快樂,你那邊的!”
“嗯!”
George放下電話,回過頭來看她問,“你餓了嗎?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她走下床來,一手拿起雪白的床單遮住身體,一手彎腰去拾起沙發上的衣服,日落的餘輝打在她潔白無瑕的胴體上,泛出柔和的金光。George想起了他在歐洲看到的一幅油畫,《出水的維納斯》。他走上前,從她身後輕輕地摟著她。
她一邊整理衣服一邊說,“你跟你的夢中情人在酒店看日落?”
“我不會說謊。”
“你這是說謊的最高境界。”
晚飯他們決定去太平洋中心去吃,他們原先說好的買衣服的任務還要繼續完成。
有了剛才在酒店房間裏的肌膚之親,他們進出試衣間更加顯得親密無間了。George很用心地為她挑選衣服,從裏到外,到風格,搭配,飾物,都給了她不少好意見。
“你還記得我出國前改西裝的事嗎?George一邊看她試衣服一邊說,我那件深藍色的西裝改好了,我就往你是身上一套。你那時候穿的剛好也是深藍色的裙子,你就在鏡子前轉科一圈,然後問我,是不是覺得你很幹練樣子。”
她笑而不語,繼續試她的衣服。過了一會才她問George,“後來那件西裝呢?”
“還一直在我衣櫥裏掛著呢。”
停了一下,George接著說,“你知道去麵試其實有一樣東西比衣服更加重要,你知道是什麽嗎?”
她看了他一眼。
“是微笑。你見到每一個人,首先一定要微笑。回答的時候,越是緊張,越要記得微笑,要微笑地看著對方。特別是你,你不笑的時候有一種冰霜般冷豔,拒人千裏,這個在麵試的時候是不會加分的。你一定要用微笑來化解。”
她故意冷冷地看了George一眼,George立馬作出打了個冷戰的樣子。
這時她才朝鏡子轉了一圈,微笑著問George,“怎麽樣,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幹練的樣子?”
George呆呆地看著她說,“我要是你的老板就好了,一麵試我就會說,Your are hired.”
“你不要逗我開心,我要是麵試不成功就去你公司找你!”
“那我詛咒你不成功。”
“你!”她再次冷冷地看了George一眼。
George又裝出打了個冷戰的樣子,幽幽地說了聲,“Your are hired.”
買衣服的任務完成了,他們再次回到五帆,更加恣意的情感的釋放。
這次她故意用她冷若冰霜的眼神看著George,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並且在George每一次狂瀉之後,她會再次冷冷地,直勾勾地盯George的眼睛,用雙手,甚至雙唇,輕輕的挑動著George的神經,以致他很快就再次瘋狂起來,更加瘋狂,在瘋狂中咆哮。George雖然累的全身大汗淋漓,脊梁骨卻覺得有一股徹骨的冰涼,甚至覺得吐出的氣都透著冰涼,快要結成霜。George最終全身癱軟,疲累說,“我終於明白你所說的話了,你已經不是出水的維納斯,你是戰神雅典娜”,George又想到了他在歐洲看到的另一幅油畫,而他此刻就像是疲倦地躺臥在《戰神雅典娜》腳下的那頭雄獅。
“那你到底更想要現在的我還是你原來的我?”
“我詛咒你麵試成功,一定要成功。你來找我我會瘋掉的,我會不顧一切瘋狂地愛上你的”,George緩了一口氣,繼續說,“我會毀掉我現有的一切的。”
這時候她才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勝利的微笑,把George的臉埋進她溫潤的胸脯。
George再次醒來的時候,看見一輪皎潔的明月靜靜地掛在西窗遠處的天空上,她的手臂還輕輕地扣著George,月光灑在她手臂雪白肌膚上。她的嘴角掛著一絲微笑。George輕輕地把她的手拿開放回在被單下。
星期天她隻能陪George到中午。George提議跟她一起去維多利亞,第二天淩晨他自己開車趕船回西雅圖,她麵試完了可以坐公交車回溫哥華,這樣她就不用一早又開車又趕船的舟車勞頓。
“咱們說好了,今晚不能在瘋狂了,明天都有正事的。”
溫哥華南邊有一個渡輪碼頭,巨大的寬體渡輪從這裏出發,平穩地穿越過一係列小島。那些鬱鬱蔥蔥的小島像綠寶石一樣,灑在深藍色的綢緞上。經過一路美麗的風景,最終到達BC省省府所在的維多利亞半島。這或許是世界上最浪漫的渡輪行程了。George跟她在甲板上漫步。海風時而把她那條水墨圍巾的一腳吹起,她會迎風理一理頭發,傍邊有不少人會偷偷地看她。George不用偷偷地看,他細心地幫她把圍巾繞好。
“如果我真的發瘋了,要回來找你,你會接受我嗎?”George問她。
“等你真的發瘋了再說吧。”
她轉過身去看,低頭著船身破開的來海浪,化成無數個泡沫,然後那些泡沫又漸漸融化,消失。
“你要是真的還愛我,那就不要讓我看見你發瘋,先把你自己的事情都處理好了。”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落在遠處的一個長滿鬆樹的小島。
“不過我未必會等你。如果碰到合適的我會走的。我不會給你任何承諾,”她頓了一頓,“你到時候別後悔。”
她眼神隨著小島從遠處漸漸靠近,從船舷邊上經過,島上的樹木和房屋清晰可見,然後又一起漸漸遠去,變得越來越模糊。
“還有,到時候我不知道你會變成什麽樣的人了,我也會變,一切隻能像剛認識那樣從頭開始。”
她的眼神又落在前麵的另外一個小島。
“我明白你的意思,現在你已經不是過去的你了,將來你也未必是現在的你。”George也看著那個小島。
“還記得你以前讀過的那本《愛在瘟疫蔓延時》嗎?”George接著說,“如果一切人和事都過去了,如果你跟我還活在世上的話,我就來找你,每天跟一起坐這個渡輪。”
她的眼睛閃爍了一下,“如果,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我會等你來。不過我也可能會像書裏寫的那樣,一開始就回絕你,等你有了自己的船,我才上你的船。”
“你不會跟我一起過清貧的日子。”
“我們已經不年輕了,George”,她雙眼迷離,看著遠處渺茫的大海。
不知不覺地,渡輪已經到了目的地碼頭。
一上了島,George就想到這裏是他要跟她在再次分別的地方,一股愁緒就開始悶在胸裏。他們選好了酒店,George要了一個有套間的客房,說今晚讓她睡套間,讓她更好地休息。而他淩晨要離開趕路,不好打擾她。酒店安頓下來後,George就帶她從酒店開車去她明天要麵試的地方,幫她辨認好麵試的大樓和門牌,然後回酒店聯係好出租車,訂好早餐,還有問好明天去渡輪的公車和渡輪的時間表,到達溫哥華的時間,一直忙碌到傍晚。
“到了溫哥華你怎麽回家?”George問她。
“溫哥華的公車還是比較方便的”,她說。
“如果太晚了打車要小心,寧願要坐公車,或者叫朋友來接。”
“放心啦!”聲音就好象那天她在他耳邊說“知道啦!”一樣。
“你是不是對誰都這麽好?”她幽幽地問到。
“我突然間覺得,跟你在一起的時間,每一秒鍾都很珍貴。”她也若有所思地觸動了一下。
George感覺自己又快要崩潰了,趕忙提議出去吃晚飯。
他們來到一個維多利亞式的房屋改成的餐廳,是法式的燭光晚餐。兩枝很高的白蠟燭架在鋪了鮮花和白色桌布的餐桌上,他們叫了烤田螺,豬排,野蘑菇和兩杯紅酒。那個法國小廚還殷勤地獻上他現場製作的甜品,破開一半的紅葡萄,用烈酒燒煮,最後澆上糖漿。燭光中,George看著她的眼睛,嘴唇,和她穿的那件水墨色的衣裙。她也看著George。他們都知道,這是他們這次最後的晚餐,或許,也就是他們今生的最後的晚餐,至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回到酒店的房間,他們默守著不再瘋狂的約定,George跟她道了晚安,替她帶上了套間的門,他自己收拾好明天要走的東西,自己睡在沙發床上。George回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從她一走進五帆的大堂,到剛才晚餐是燭光下她的眼睛。他還回想起當年,在她家的陽台下,那個日落的小巷裏那個穿連衣裙的少女的身影,落在斑駁的舊牆上。還有她送他出國的時候,依依不舍的眼神。那個眼神,一會兒變得冷冷地盯著他,半張的紅唇卻在吸引著他,一會兒又變成溫暖的眼神,然後一會兒變得迷離,渺茫,看著遠處的海。
迷迷糊糊地到了淩晨,George一下紮醒。他昨晚已經把行李和今天要穿的衣服都準備了,所以他一起來,靜悄悄地穿好衣服,就可以走了。他輕輕地推了推她的房門,門沒鎖。借著睡房外麵的燈光,George看到她睡的很酣。她一隻手臂露在雪白的床單外麵。George走上前,輕輕撫摸一下那隻手臂,滑膩的肌膚有點冰涼。他輕輕拾起,放回在床單裏麵。他看著她的臉,低下頭去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他把頭枕在她耳畔,輕輕地說了聲,“再見。“迷糊中,她認出了George,伸出剛才那隻手臂,一把攬住George的脖子,四唇相貼,她緊緊吻著George,鼻孔呼出熾熱的呼吸,George感覺他的心再次被吸進溫暖濕潤的深淵。
“不能再瘋狂了,”George輕輕的說,“我要走了,跟你說聲再見。”
“我去送你一下。”
“不用了,外麵冷。”
她還是起來,潔白無瑕的胴體完全展現在George跟前,她昨晚把內衣洗好了掛著了洗手間晾幹。George再次想起了那幅《出水的維納斯》。她直接套上她那件連衣裙,掛上圍巾,穿上鞋站起來,用手稍微理一理睡亂了蓬鬆的頭發,房間內頓時散布著一股帶有體溫的慵懶性感的氣息。
George摟著她的腰,手掌隔著連衣裙也能感覺到她剛睡醒滑膩熾熱的肌膚,感覺到她身上每一寸肌膚都透著性感的誘惑。George趕忙換成拉著她的手,還是熾熱滑膩,隻是她也緊緊地捏著他的手,十指緊扣。
到了大堂,走到離大門跟那天他們在五帆見麵擁抱的同樣的位置。George緊緊的擁抱著她,她赤裸的身體透過衣裙,緊緊地貼在George身上。George貪婪地感受著此刻最後的歡愉,要把這種感覺變成永恒。他們吻了又吻。大堂輕輕的播放著“綠袖子”的輕音樂。
“多保重。”
“嗯。”
“晚上我再給你電話。”
“嗯。”
“記住要微笑。”
“嗯。你也多保重。”
“嗯。”
“不要忘記在渡輪上你說過的話。”
“嗯。”
“謝謝你,George,謝謝你給了我一個美好的初戀。”
“也謝謝你,你是我心中永遠的女神。我今生無悔。”
“保重。”
“保重。”
她把帶著她熾熱體溫的圍巾繞在George的脖子上。
George走出大堂,月亮低低地掛在海平麵上,掛著維多利亞半島長長的夜景線上,象一幅巨大的水墨畫。晨風吹來帶點點雨星,打在George的臉上,有點冰涼。George拾起了圍巾的一角,摩挲在臉上,感受著圍巾上的餘溫,猛吸一口圍巾上的氣息。
那一年的元宵,北美的月亮在情人節過後的淩晨,最大,最圓。
個人認為,從整體結構來看,這集跟整篇小說,在鏈接上有些突然,美中不足。
的確寫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