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女秦天藍(五)

  
    “天藍，吃午飯了！”隔壁開發部的楊琴過來敲門。天藍趕快抬起頭來，擦幹眼淚，用小園鏡照了照，這才走出去。楊琴花枝招展地站在門口，臉上的喜氣藏不住，從厚厚的脂粉裏溢出來，仿佛空氣裏也飛舞著細小的粉塵。口紅沒塗好，沾了一些在她的黃牙上， 看了讓人有些觸目驚心。       

    “什麽事這麽高興？”天藍勉強笑問。“我看上去很高興嗎？不覺得呀！”楊琴欲擒故縱地說，等待著天藍再次發問。見天藍沒有下文，自己按捺不住, 把頭伸過來，紅嘴唇湊到天藍耳邊，神秘兮兮地說：“我和李泉，我們準備結婚了。”然後就抿著嘴，眨巴著小眼睛，觀察天藍的反應。 天藍猛聽到這個消息，忍不住說：“這麽快就要結了，恭喜恭喜。”楊琴急得拉住天藍：“小聲點，我隻告訴了你，別人還不知道呢。”“我為什麽這麽幸運？”天藍打趣她說，心想自己和她交情不過爾爾。楊琴望住天藍，似笑非笑地說：“這你不明白？要你加油啊！你是最後一個單身女孩了。 大家同事一場，互相關心嘛。”天藍鼻子裏哼哼兩聲，算作回答，一麵加緊腳步往前走。

    楊琴見拿住了天藍的要害，心裏大為得意，疾步趕上來乘勝追擊說:“天藍, 李泉說他有個同學不錯，要不要幫你們介紹一下？”天藍冷臉說道“免了，我還想再自在幾年呢，一個人無牽無掛的多開心。”楊琴繼續努力：“沒關係，就見一麵嘛，不喜歡就拉倒。”天藍見她不識趣，半開玩笑似地說：“楊琴，我不太像嫁不出去的人吧！再說，我比你小兩歲，如果我以你這種速度找男朋友，到你這個年齡，恐怕都嫁了好幾次了。”一番話讓楊琴臉上紅潮頓生，急著說：“你這種人，人家好心幫你，拉上我做什麽。”扭著腰，氣乎乎地走了。天藍在後麵笑著說：“楊琴，別生氣，你那麽想做媒婆，幹脆把李泉再介紹給我算了！我看他以前對我倒是挺有意思的。 ”氣得楊琴在前麵小聲直罵：“老妖婆，神經病。”       

   天藍帶著報複的笑容走到公司的食堂裏。 公司雇了許多老外, 西風東漸, 飯便成了自助餐. 菜單倒是豐盛, 可惜西風壓倒東風, 吃得讓多數中國人咬牙切齒. 大塊的肉是需要強有力的胃去消化的, 吃太多的肉, 下午坐在辦公室裏昏昏欲睡, 給外國上司看見, 又該提醒你去鍛煉身體了. 所以很多人寧願花幾個錢出去買碗米粉吃. 種族之間難以真正融合，從吃飯的座位上也可見一斑。落座的時候，洋同事自成一桌，中國人也往有中國人的桌子湊. 辦公室的交道打得再歡，恐怕也是出於工作的需要。但遇著吃飯這類個人享受的事情，大家能躲就躲。否則嘴裏正啃著一塊排骨，還要卷起舌頭來講英文，真是為難了這張嘴！  

    天藍沒什麽胃口，她拿了些沙拉和湯，選一張沒人的桌子坐下了。過去幾張桌子，楊琴和她的未婚夫親密地互相喂著飯，時不時，她便發一些甜膩的笑聲，不高不低，剛好給天藍聽見。天藍隻好裝瞎扮聾，低下頭專心對付她的湯。 然而她的記憶，隻停在當年和韓冰的最後一幕。 

   那年的天藍在韓冰閃爍的淚光裏，頭也不回走出咖啡館。一徑走到街上，才發覺自己顏麵通紅，滿心羞憤。她仿佛覺得街上每一個人都在望著她笑，笑她的一廂情願，笑她的幼稚與無知。自己暗暗托付終身的人，原來是有未婚妻的。隻需他輕輕的一句話， 就把他和她的關係劃了句號。她的出現，在他的生命裏，就象湖麵上飄落的一片樹葉，無波無浪，隻淡淡泛起一絲細小的漣漪，很快的，它就會重新歸於平靜，再也看不出有絲毫的痕跡。   

   天藍這時想起剛才有幾句話忘了問他， 但結局已定， 過程又如何。她從來都是不給自己留任何後路的人，剛才自己走得那麽堅決，現在絕沒有再回頭找他的道理。 和韓兵所有的交往付諸歲月， 從此他在自己生活裏， 也是不相幹的兩個人。       

    但天藍焉能忘記那個醉酒的夜晚，自己雖然頭腦昏沉，腳步不穩， 也能感到韓兵攙扶著她時的沉著與堅定。 他的那句話，仿佛在她的心裏蒙擊一掌，把她從利欲的世界裏喚醒，讓她開始為自己的幸福策劃。從那時起， 她的幸福就和韓兵連在一起，除他以外，別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她來到這個城市的那一天， 一想到這是韓兵熟悉並生活的地方，莫名奇妙的心情就好起來， 仿佛韓兵在這個城市的每一株草，每一枝花上都留下了他的氣息，以至於讓她感到這一切都是那麽清新可愛。有時，她希望有一天, 或者韓兵會親她，她摟著他的脖子，整個人緊緊纏在他身上。韓兵轉過身去喝水，她從後麵抱著他， 把自己的臉貼在他背上，心裏感到無限的安穩與踏實。異鄉的孤寂夜晚，天藍活在自己創造的二人世界裏。現在這世界突然倒塌，來得那麽快又那樣重，在她的心裏砸了一個洞，無法修補，隻讓她感到命運的無奈與空洞。       

    第二天，天藍寫了辭呈，收拾東西離開這座城市，公共汽車路過韓兵工作的高爾夫球場， 天藍閉上眼睛，鼻腔酸楚，心愛的再見，恕我無法再追隨你的腳步，祝你一生幸福。不管這祝福得多麽地不情願。   

    天藍找到現在這份工作。她和韓兵再沒有相見。她離開了那座城市，來到這間公司，以為時間可以衝淡記憶。然而今天被阿青一提，那份沒有得到的愛，仍然象一個黑洞般吞噬著她。她發現自己的心，還是和當初離開時一樣痛。讓我忘記他，忘記他吧！天藍痛苦地揪著頭發，伏到桌麵上，任眼淚無聲地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