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為生存竹樓再送餐 辦簽證瞎編報稅表

      

 

(20多年後，網上依然可以找到“竹樓餐館”照片）

 

 1. 竹樓

上一回說到路生趕著去上工，下高速時差點兒撞到護攔杆上。找了個停車場下車察看，還好，車身沒有劃痕。他心裏告誡自己：“今後一定要注意安全呐！”

定了定神查看周圍，才發現這裏是福茲區的“新布朗斯瑞克大街”，要找的那家“竹樓餐館”就在停車場邊上。嗨，怎麽這麽巧呢！

聯想到自己從新找到工作的這天是女兒十三歲生日，他覺得這個日子很有意思。他反複默念著“福茲，福茲”這個詞，好像有點“福氣滋生”的意味。

這家“竹樓餐館”不大，看門麵挺普通的，以外賣為主，前麵餐廳隻有四張桌子，後麵是廚房。餐館主人姓陳，個子高高的，戴一副眼鏡，像個有文化的書生。他和太太料理著這家餐廳，還有一個名叫瑪利亞的馬來西亞小姐擔任前台。陳老板的姐姐阿慧剛從香港來不久，正在附近一所社區大學進修會計專業，隻要有時間就前來幫廚。路生除了送外賣，有時間也在後麵幫忙。餐館不大，卻很忙碌，尤其是午飯和晚飯期間，每個人都忙的手腳停不下來。

路生覺得店主夫妻的為人和善，談吐不俗，猜想他們應該接受過一定的教育，不像是來自福建的偷渡客，於是悄悄問了一下前台小姐瑪利亞。她小聲地告訴路生：“陳老板是福州市人，父母都是老師，父親還擔任過一所中學的校長呢！“噢， 怪不得呢。”路生有點驚訝。

送餐的第一天很順利，整個上午都由熱情的陳老板給他引路，減少了他很多擔憂。餐館的周圍都是一些大公司和辦公樓，訂單往往很大，小費也高。中午送了13個訂單就得到了28元的小費。晚飯時間不是很忙，以送周圍的住家戶為主。這裏是白人居住區，高雅且安全，小費也不錯，這一天下來收入小費45元，比他想象的好多了。

晚上送餐的路上，他在路邊看到了一把電鍍椅子，看樣子八九成新，不知道物主為什麽不喜歡要丟掉？於是搬到了車裏，晚上收工後帶回到哈瑞森住處，李冬冬，李嘉佳和席珍珍都說好，她們這裏正缺椅子呢。

睡覺前接到了小汪的電話，說是她和女兒的護照已經辦妥了。路生沒想到會這麽快，告訴她再等十天左右，他會把簽證相關材料準備完畢，快遞回去。

這一天好事連連，路生覺得自己的黴運都過去了，就像這春天已經到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2. 融洽

“竹樓餐館”平時隻有四個人在工作，陳老板不僅擔任主廚，還自己進貨，因此格外辛苦。每周三早晨他都早早起床，開車到法拉盛去，采購餐館所需的大部分物料，上午十點鍾前趕回來。他太太初除了照顧前廳，還要料理後廚，前前後後的忙。路生也不隻送外賣，隻要空閑，就要幫著洗菜，扒蝦，切芥蘭，剝圓蔥等。晚上收工前，還要負責整理前廳的衛生。不過，由於陳老板夫婦待人和善，路生在這裏幹的很起勁。有時候訂餐太多，路生送不及時，陳老板也去送，不過得了小費全部歸路生。盡管每天三塊五塊的，一個月下來也有百元之多。

陳老板不僅把餐館打理的有條不紊，生活上也比較講究。他們雖是南方人，卻喜歡北方的麵食，有時去法拉盛進貨時帶一些饅頭，包子之類的回來。路生說：“法拉盛的饅頭雖然好吃，但卻比不上我們山東人做的饅頭。如果你們喜歡北方饅頭，我可以抽空給你們做來嚐嚐，看看我的手藝如何？”陳老板聽了很高興，周末特別安排路生上工，讓瑪利亞休息，下午不太忙的時候就讓路生做麵食，一家人改善生活。

他姐姐阿慧曾經在香港當過紡織工人，樸實，勤快又好學。當路生做饅頭和花卷時，她就在一旁認真地觀摩，並在路生的指導下反複練習，做過幾次之後就逐漸上手了。

陳老板有兩個可愛的兒子，都已經上小學了，周末的時候陳太就把他們帶來餐館玩，大家忙的時候倆孩子就在餐廳裏一角做作業。 這小哥倆特別乖，不吵不鬧，都是嘰嘰喳喳地小聲說話，即使做個小動作也是悄悄的，生怕影響了爸爸媽媽的工作，真不知陳老板夫婦是怎樣把孩子調教的這樣懂事。

這讓他聯想起了北卡“祥龍飯店”蔡妮的那倆男孩兒，跟陳老板的這倆男孩簡直是天壤之別了。都是福建人的後代，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原來，陳老板的父母也都在美國，平時幫他倆帶孩子。正是兩位老教育工作者的言傳身教，才使得倆孩子這樣懂道理。 兩位老人有時也來餐館看看，對人非常友善，談吐很文雅，路生對他們肅然起敬。

 一個多月下來，路生給他們演示了山東饅頭，大餅，打鹵麵，花卷，蔥油餅，包子等麵食的做法。在這些點點滴滴的互動中，雇傭關係也愈加融洽了，路生為在這樣的環境裏打工感到很榮幸。

      3.  流浪貓

餐館的後院有兩個大垃圾箱，餐館的垃圾都扔在裏麵，垃圾公司每周來清理一次。垃圾箱蓋的不是很嚴，強烈的氣味招來了一些流浪貓。它們被垃圾箱裏的剩骨殘渣所吸引，有時往裏扔東西時還冷不防有貓跳出來，嚇人一跳。

為了戲弄那些貓，路生有時候看到流浪貓鑽進了垃圾箱裏，會悄悄走過去，冷不防把蓋子扣上，總會扣住幾隻，待很長一段時間，再放它們出來。

一天晚上，路生在垃圾箱邊上支起了一個鐵筐子，栓了一根長繩，底下放了幾塊雞骨頭，坐回到車裏靜等流浪貓來。當它們走進鐵筐貪吃時一拽繩子，還真扣住了一隻！ 可是，當路生伸手去捉這隻貓時，反被它狠狠地咬了大一口，大拇指頓時鮮血直流。為了懲罰這隻貓，路生把它扔到了一隻水桶裏，上麵扣了一塊鐵絲網，又往桶裏倒入了一些水，說是要讓它嚐嚐坐“水牢”的滋味。

那隻倒黴的貓坐在幾乎齊脖深的水裏一聲不吭，也許它知道在劫難逃。 當路生送了一單外賣回來，卻看到了奇怪的一幕；一群流浪貓鴉雀無聲地圍坐在那隻水桶周圍，好像在默默地等待著它們的夥伴從裏麵出來。這情景讓路生大為感動，他決定立即赦免這隻犯錯的貓。

當他把那隻貓從水桶裏放出來，又出現了更為感人的一幕。當那隻水淋淋的貓回到貓群中間，眾貓立即圍攏上來，爭相為它舔身上的濕毛，並發出“唔，唔”的低鳴，好似在安慰它。

這件事讓路生感觸很深，沒想到動物之間也存在如此深厚的感情，這真是大自然的造化。從那以後，他再也不戲弄那些貓了，甚至還把餐館的剩飯留給它們。他注意到貓群中有一隻小黑貓，四隻爪子和嘴巴是白色的，小模樣長的特別可愛。他有時會用一塊肉來逗引它們，隻有這隻小黑貓會怯生生地靠過來，叼走路生手裏的肉。有一次，小黑貓幹脆走到路生的跟前，大膽地吃路生手裏的食物。路生則用另一隻手，輕輕地撫摸它那可愛的小腦袋。這時候，後麵的貓群見狀，不斷地發出“唔，唔”的叫聲，似乎在警告這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黑貓，“小心啊！小心啊！”

看著它們，路生聯想到自己，雖然不跟這些流浪貓同類，卻也同命，都是在風雨之中四處漂泊。

      4. 總經理來了

轉眼路生在“竹樓餐館”做了一個月，一切很順利。這個月他沒想到獲得了兩千多美元的收入，是他來美國最輕鬆愉快的一個月。六月初的一天，他接到了加國移民局的來信，信中通知他要準備麵試，並要補交幾份文件。移民申請拖了這樣久，麵試的消息反而引不起路生的興趣了。不過既然要去見移民官，相應的準備還是必要，最重要的是需要換一本因私護照，因公護照是不被移民局接受的。可是，更換護照需要原工作單位的證明，這對他來講有點難度，不知如何是好？

說來也巧，正在這時孫彥來電話了，稱路生工作過的公司章總經理來紐約了，到處打聽路生的消息。孫彥問路生願不願見他？不願見也無所謂，他推說不清楚就是了。

路生想了一下，覺的見見也無妨，畢竟一起工作過幾年，自己突然離開，也沒跟他打招呼。即使不從上下級的角度，即便是同事也顯得不夠禮貌。見了麵談談自己為什麽離開，消除他的一些誤解也好，也正好談談公司證明的事。於是委托孫彥轉達，約時間跟章經理見一麵。

路生請了一天假，專程去紐約，在皇後區的一家旅館裏跟章經理見了麵。章經理到南美的一個國家出差，路過紐約轉機，順便探望幾位朋友。章經理非常客氣，完全沒有責怪路生的意思，隻是想了解他來美國的動機及這一年來的情況。既然他們現在已經不再是上下級關係了，路生也放得開，誠心地跟他說，自己離開公司時非常矛盾，不告而別實在是出於無奈。當跟兩位副總鬧矛盾不可開交時，路生也曾跟章經理透露過要離開的意思，不過他以為路生不過是隨便說說，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以至於路生賭氣出走美國。

當談到一年來的經曆，章經理問路生：“你放著部門經理不當，放棄了令人羨慕的大好前程，來到這裏打黑工，跟一些福建難民為伍，到處碰釘子，吃苦頭，不覺得後悔嗎？”路生料到他會提這個問題的，沉思了一下認真地回答說：“既後悔，也不後悔。後悔的是不應該以這樣的方式離開公司，告別自己的家人。如果早知道回國會受到這麽多的嫉妒和排擠，工作那樣不順利的話，自己當年就不應該從歐洲回國了。”那時候他熟悉德國的環境，在那裏有很好的人脈，還有德國的工作許可，國內有一些公司和個人均表示願跟他合作，大可以留在那裏做一番體麵的事業，不至於來這裏打黑工。可是，他當時認為是公司送他出國進修的，就應該回去報效祖國，為公司工作。沒想到後去後不僅報效無門，反而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如果說不後悔，他也不後悔。自從離開了舒適的工作，來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一切從零開始，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認識人生，認識世界。他覺得憑自己的能力，不依靠任何人，老老實實地工作，養活自己，反饋家庭是一份光榮。他現在可以自豪地對任何人講，自己掙得每一分錢都是幹幹淨淨的。

章經理聽了路生的自述，半天沒有言語，隻是怔怔地看著路生，仿佛要重新審視這位看起來文弱書生似的。

為了表示對老上級的尊重，路生在法拉盛的一家飯店招待了章經理。席間他們談起了彼此的家庭和今後的生活，好似一對老朋友重逢。路生說他來美國最大的願望其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希望把女兒接出來上學，為此他願意付出一切。對此，章經理表示理解和讚同，因為他也是一位父親。

最後，路生把轉換護照的事跟章經理講了，他希望公司出一份證明，說明自己曾經的身份和離職的原因，以方便自己申請因私護照，章經理爽快地答應了。他說會立即跟公司打招呼，他要路生告訴國內的太太小汪，馬上去公司去辦理即可。路生非常感謝章經理的理解和協助，沒想到他們的見麵，會有這樣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

       5. 財務報表

見章經理回來的晚上，路生立即給太太小汪去了電話，談了跟章經理的見麵，並要她盡快去公司辦理自己的身份證明，辦好後快遞過來，以方便路生到紐約總領事館更換個人因私護照。

另外，他也加快了協助太太和女兒申請來美簽證所需文件的準備，其中最重要的兩項內容比較麻煩，一是銀行存款證明，二是美國注冊公司的財務報表。

美國移民局為了防止短期來美探親或旅遊人員在逗留期間成為美國的負擔，都要求申請者出具自己的銀行存款證明，視其金額判斷是否批準其來美申請。按說路生在美國已經打了一年的工，本該有足夠的存款。可惜的是，這一年他太折騰了；買車，撞車，丟車，申請加國移民，打工所得幾乎被消耗一空。為了湊到一個看起來比較像樣的存款額，他又不得不四處籌借了。這一次，劉雪梅再度慷慨解囊，李冬冬也伸出了援手，兩人給路生的賬戶上轉了一萬美元，讓他順利地開出了這份銀行證明。

至於美國公司的財務報表更加荒唐，因為這純屬一份子虛烏有的文件，完全靠胡編亂造。因為這個公司剛剛注冊，壓根還沒有運作，何來的財務數據？ 但為了太太和女兒能獲得來美簽證，這樣的假路生不得不去做了，而且還要找一家“很專業”的會計事務所來做，以免被美國移民局看出破綻。經友人推薦，路生找到了這樣一家，對方開價250美元，雙方約好次日上午十點鍾在法拉盛見麵細談。

這天早晨，路生先開車送李嘉佳和李冬冬姐弟倆到曼哈頓乘火車，李嘉佳獲得了加拿大的技術移民許可，要去加拿大登陸了，李冬冬與他同行，陪他到那邊待幾天。為了避免上班時間塞車，他們早晨六點鍾就啟程了，輕鬆通過了林肯隧道，五六分鍾後便抵達了紐約火車總站-位於33街第八大道上的“Amtrak”。把他們姐弟倆放下後，路生就可以去辦自己的事情了。

時間也太早了，七點鍾還不到呢！查看了一下地圖，路生想：“何不趁此機會去附近的紐約中央公園看一眼呢？”

（紐約中央公園一瞥）

他還是第一次開車進入這個龐大的公園。在紐約這個寸土寸金的鬧市中心，盡然有這麽一大片公共綠地實在出乎一般人的想象。在這裏，樹木蔥蘢鳥語花香，曲徑彎彎僻靜優雅，宛如世外桃源一般！他一邊開車從公園中間的馬路上緩緩駛過，一邊欣賞著周圍的景色。由於時間太早，太陽剛剛升起，和煦的陽光從森林的間隙透射過來，灑在片片草地和水麵上，泛出一片金光。一些晨起鍛煉的人匆匆從路邊跑過，一切是那樣的自然與靜謐。

當路生趕到位於法拉盛的那家會計事務所時他們還沒開門呢，等了好一會才有人來。跟一位姓胡的會計師談了一會兒，提出了相關的要求。看來他們的確是行家，對美國財務報表的細節自然比路生清楚的多，他們保證會在十天內交“貨”。

辦完了相關事項，路生才返回新澤西，他要火速趕回“竹樓餐館”，以不耽誤午間送餐。可是，正當他從荷蘭隧道裏鑽出來，在澤西城附近要駛上高速公路時，突然聽到後麵有車按喇叭，從後視鏡裏看，那車裏有人正向他揮手，示意他停車。

究竟發生了什麽？路生能否按時返回餐館上工，請看下回。

 

2018年6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