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的形而上
大道在於平衡
這幾天很多大V小V公眾號自媒體以及他們的粉絲們都罵人罵嗨了，罵誰呀？賈淺淺唄。什麽“褲襠體”、“下三路”、“糟蹋和褻瀆了詩歌”、甚至“靈魂和血液裏流淌的壞水”，嘖嘖。有沒發現很多網民們的一個特點，就是隻有在罵人的時候才才華橫溢。罵人是一個省勁兒的活兒，要是能跟著很多人一起罵，就更安全了。如果能罵罵名人，那就賺了，輕鬆就能收獲一份優越感滿足感，好安慰自己乏味的人生。如果通過罵人，既能表現自己道德高尚，又能證明自己品味不凡，捎帶著還能暗示自己也是個有才華的人（比如：說這要是詩，我一天能寫300首），那就難怪幾乎全中國都要撲上來罵一罵了。
那麽，賈淺淺的詩到底得有多爛才能招來這麽多唾沫星子呢？貼幾首看看先。
我有些激動地想要叫醒黑夜
星星鳴叫的夜晚
我這月光浸泡的身體
宛如一席天上的盛宴
飄蕩著花香和酒香
我唯一的客人,我的園丁
我的酒徒,我在等你
等你砍伐我滿身的枝條
等你飲盡我所有的瓊漿
月亮不大,隻裝得下我們兩人
我也不大,隻容得了
你的火焰的肉身,火焰的靈魂
我要你數清我頭發上的汗水
我要你夾在我的肋骨間
永遠是一個戰神
我已經激動得想要叫醒黑夜
我已經盼著所有的星球都來圍觀
看你如何愛我
看你朝著死亡的方向愛
而且仍然愛不釋手
而且我已經死了無數次
你的愛,還沒有結束
時間裏
伸手插入時間
手消失了
隻留下十指的記憶
人是時間的繼承者
關鎖在時間之中
麵壁即天涯
而我置身在時間之外
蓮花一樣綻放,卻不知道
你就是我今生的菩薩
小廟
我的心裏有一座小廟
小廟裏麵碧海藍天,波濤翻卷
裏麵養著的那隻海豚
一直沒有遊到彼岸
樹
它把看不見的黑暗
變幻出紛繁的形狀，絢麗的色彩
但有時，黑暗裏的魔鬼
總是爬到它的枝條上
搖落所有的葉子
裸露著的光明
牢牢握在每片樹葉手裏
晃動，或者消失，它都保持著
罕見的沉默，不與風暴討論得失
不與火焰談論生死
好了，先看到這兒。 爛嗎？不爛呀！豈止不爛，還相當美妙啊，對不對？所以說，網上那麽多人都罵，隻能說明有很多人遇事沒有自己的判斷力，隻知道人雲亦雲跟著嚷嚷，那就隻能成為那個“眾”了，烏合之眾的眾。淺淺的詩裏像“伸手插入時間，手消失了，隻留下十指的記憶”還有“不與風暴討論得失，不與火焰談論生死”這樣的句子，有幾個人能寫出來？起碼像賈平凹這種土人是絕對寫不出來的。寫愛欲能寫出“我已經激動得想要叫醒黑夜，我已經盼著所有的星球都來圍觀”這樣磅礴壯麗的美好，簡直讓人驚喜，這已經不是初露頭角或小有才華可以形容了。就連被人用來煽風點火的那兩首跟屎尿有關的詩，難道都體會不到其中童真的稚趣嗎？
很多人罵賈淺淺是覺得賈淺淺找工作沾了他爸的光，走了後門兒，“要不然就憑她？哼哼！” 這個看起來有可能。走後門應該嗎？也不應該。所以該罵嗎？這倒未必。大家都生活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中國國情之下，中國是個什麽樣的社會都清楚，如果說中國有誰能走後門但從來也不走，你信嗎？在兒女找工作時，哪一個父母不是把所有的關係都用上，哪怕甚至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關係？既然這樣，單單把賈淺淺拎出來批倒批臭是幾個意思？大家不是都為社會主義的走後門事業添過磚加過瓦嗎？大哥別怨二哥，都別裝了好吧！個個都不幹淨，卻想通過罵人來扮演高風亮節，都特麽是戲精。走後門靠關係辦事確實不好，要想改變，首先要限製權力，其次每個人都要從我做起，而不是從罵人做起，否則哪怕再過500年，中國社會還這球樣。
賈淺淺當初夠不夠格進大學當老師？從當初的學曆看確實弱了些，所以不排除走了後門。不過，當初沈從文進西南聯大當教授，也被很多人詬病鄙視。現在回頭看看，還有敢鄙視的嗎？眼光稍稍放長一點的話，什麽學曆資曆都是浮雲，真正的才華最終可以讓所有人都閉嘴。在中國所有大學文學係副教授職稱以上的人中，賈淺淺的才情和文字。勝過這其中的絕大部分人。也絕對配得上陝西省青年文學協會副主席的位子。
話說回來，為什麽真正從事詩歌創作評論的，反倒很少出來罵賈淺淺的，反倒是廣大吃瓜群眾們個個急赤白臉的，都覺得自己比詩人們編輯們和文學評論家們高明。他們說了：因為賈平凹是大作家，勢力很大，所以拉來一幫狐朋狗友，給她女兒捧臭腳，不許別人批評。說這話的，聽說過文人相輕嗎？就賈平凹，寫過幾本書，他就能不讓別人說話了？開什麽玩笑，他姓啥為老幾啊？就算他自己寫的東西，別人要是看不順眼了，也分分鍾罵他個狗血淋頭。
現代派藝術本就是小眾的，不是給普羅大眾欣賞的。基本沒有人去現代派音樂那裏BB，因為都不懂；去砸瓜現代派繪畫的也不多。可為什麽到了現代派詩歌這裏，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懂呢？不但懂，而且個個都是權威。無數人跑出來嚷嚷說這不是詩，這要是詩他們每天能寫100首；還斷言這“糟蹋和褻瀆了詩歌”，好像詩歌是他們家的私有財產，他覺得褻瀆就褻瀆了。他們覺得自己能認得那些詩中的每個漢字，於是自己肯定就懂詩了，還動輒拿出古典詩歌來對比，好像自己會叨叨兩句床前明月光就懂得古典詩歌了似的。
說古典詩歌好，是最安全最不用腦子的，因為已經流傳千年了，這誰都知道。問題是知道古典詩歌好在哪兒嗎？maybe, maybe not; 那麽，知道古典詩歌的缺陷又在哪兒嗎？肯定不知道吧？因為中學老師肯定沒教過這一道題，高考也不考。古典詩歌首先好在他有一道高高的門檻兒，即它的範式極其規範嚴謹。首先長短必須一字不差；其二要押韻，韻腳落在哪個字上，押平聲韻還是仄聲韻，這都沒有變化的餘地；其三，每個字都要講平仄，可變動的餘地很小；其四，對仗要求；其五，行文的其他規範，比如七言詩的每一句必須是四三節奏而不能是三四；其六，極其精煉，不可有一個廢字，好的詩更是每個字都無可替代；其七，結構要有啟承轉合，不是想寫什麽就可以寫什麽，否則讀來氣韻不對。這些都要滿足了，才-叫-詩！所以你知道你同學群裏的那些詩人們，大部分寫的都隻是順口溜，盡管也都是五個字七個字一句，看著蠻整齊的，嘿嘿。在滿足了所有這些條件之後，才能談得到意境，有了意境，才是一首可以站得住的作品。再往上，才談得到風格。
而現代派詩歌和古典詩歌是全然不同的兩個東西，無法類比。對於現代派詩歌而言，以上這些通通不需要講究，隻除了需要精煉一些，但也不需要達到一字不可更替的地步。現代詩歌注重的是獨特的審美體驗：獨特的文字組合、獨特的描寫對象和方式、獨特的想象、獨特的意境。而這正是古典詩歌的局限性所在。想想看古典詩歌寫的都是什麽，傷春悲秋思故土，風花雪月歎離別，沒點兒愁緒都不好意思提筆。但是，也很容易陷入套路啊，大家都寫一樣的東西，所以現在都能編程寫詩了，而且寫出來的還不差，盡管比不上大詩人，但起碼勝過無數窮酸秀才，也秒殺你同學群裏的詩人們。不信咱就暫時開開小差，貼幾首AI做的詩看看：
- 同群慢慢走紅塵，獨向東風惜晚春。莫訝青山能作主，故園花樹正宜人？
- 物理誰解識，天意自相關。野水無人渡，溪雲有客還。
- 煎餅烹茶煮，燒燈坐夜闌。無錢沽一醉，有客解開顏！
- 投江人不羨，何用更留連。白發空多淚，青燈隻有緣！
澄清一句，我跟賈淺淺沒有一毛錢的關係，我也不推崇賈平凹。賈平凹的商州係列散文據說不錯，有鄉土味，有詩意，不過我不喜歡他的廢都。作為一個西安人，就在他描寫的那條街道上長大，他筆下的地方，不像城市倒像一個村子。我們西安好歹也是千年帝都，國家十大中心城市好吧？也許他的根在鄉土，太擅長描寫鄉土了，這是他的長處，也是他的局限。在這一點上，賈淺淺比他爹強。賈淺淺的筆下是現代人的生活，現代人的情感，現代人的思想。另外，賈平凹是用方言寫作的，而且是很土的那種，賈淺淺是用普通話寫作的，這一點也比他她爹強。
這波來勢洶洶的謾罵，把賈淺淺罵“火”了，有人因此說這是炒作，我覺得不分青紅皂白的這樣說，很小人之心。不是每個人都肯用遭到無數人的謾罵為代價換一個“火”，不是每個人都會無恥到無底線的程度。我知道現在網上有不少人會這樣想別人，這種人首先自己心裏陰暗，毋庸置疑。倒不是說沒人會那樣無恥的炒作，不過一個人總得在過往做出了足夠無恥的行為，你才能判斷他這次可能是為了炒作。不過這波謾罵攻擊也有不錯的“副作用”，那就是有更多的人注意到了賈淺淺的創作，有喜歡的人就可能想去多讀一讀了，這是好事。我不希望賈淺淺被人罵倒，從此一蹶不振；我也不希望賈淺淺從此火了，成“著名作家”，“著名詩人”，火對作家的創作來說不是一個好事兒，這一點隻怕賈平凹深有體會。我希望她該幹嘛還幹嘛，多多嚐試，多多創作。幾十年後。當人問起賈平凹是誰時，未必不可能被人介紹說“這是賈淺淺她爹”。妹子你大膽的往前走吧，隻聽蝲蝲蛄叫，還不種莊稼了！
為作者吼一聲《秦腔牌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