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了,女婿跑去開門,是他堂妹妹的一大家子人。也和我們一樣,是來串門兒的。
女兒女婿全家剛搬到一個新的地方。
堂妹家也各有一對子女,年齡也和我那五歲,七歲的小外孫差不離。
大門剛一關上,隻聽得孩子們嘰裏呱啦的一片歡叫聲,一雙雙小光腳丫子,逐跑在地板上的"咚咚"聲。
熱鬧嘈雜聲中,門鈴又響起。
我打開門,是親家母。
原是意料之中,但我還是有些吃驚。親家母整個人看起來都瘦了一圈,原本就很苗條的身子,被那身黑色的緊身外套裹著,更顯得纖細。一枚奠記象征的白色珍珠發夾, 象一小點絨白花,佩在已有幾些白絲的黑發上,頗引人注目。
我知道,親家公病逝已一個月了。
我握住親家母冰涼的雙手,趕緊拉她進屋。
我倆沉默相對而坐,足有一分鍾,我才開得口。
"你還好吧?!"
她沒有回答.隻是嘴角掀起一絲微笑。
"不能算好",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們低著頭,隻看著自己麵前茶杯,任憑那升騰的熱氣,卷起,翻轉和帶走,那些淡淡的回憶…。
"我天天都會跟他說話,聊天。"
忽的,她抬起頭,目光有點恍惚地望著我。
嚇了一跳,怔怔地瞧著她。因為我知道她說的是誰。
"不想他一個人孤寂在外,我把他留在我身邊,帶回家來了。"
"你看,"她打開手機,展示給我看。
"這邊是他,旁邊是以後的我…"
我睜大了眼睛,看到的是一對心狀的藝術品。
但,又似相交在同一根上的兩個蓮苞。
既含著現代的抽象和奇異,又透著古典的仙雅與飄逸。
"今天我又罵他了,"親家母的象是在對自己說話。
"你為什麽那麽狠心丟下我,自己先去了?!"
看著她那又要潤濕起來的雙眼,我摟住她的已開始顫抖的雙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會天天陪他嘮嗑,讓他看得到孩子們長大成人…。我會和他一塊兒去旅遊,一起到他最喜歡的地方去,他最喜歡夏威夷…"。
"等我老去了,就在他身旁,"她指著那另一個蓮/心包。"孩子們怎樣擱置都無所謂,隻要跟他一起,就心安了。"
她結束了話語,靜靜,靜靜地看著我。
我恨死自己的遲鈍,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起身,給她的茶杯裏加了些熱水,然後,隻又把她的已經熱乎了的雙手,全裹在了我的手心裏。
剛想張嘴,一架紙折的小飛機栽在我們的茶機上,隨著,一串腳丫子敲地板的咚咚聲奔馳過來。
"奶奶,奶奶!有沒有看到我們的飛機?"五歲的小孫兒夥同他的小夥伴,一陣風似的刮到我們眼前。
"寶貝,在這裏呢!"
如同換了一個人,親家母兩眼放光,滿臉的慈愛,拾起紙飛機遞給小搗蛋們。
"飯好了,大家準備吃飯了!"那邊又傳來女兒女婿的招呼聲。
"噢!來啦,就來啦!"我和親家母異口同聲,忙一起應道。
象是從夢中醒來,我倆相互對看了一眼,都笑了。
然後,我們挽著胳膊,一塊兒朝著那鼎沸著熱鬧人聲的吃飯間走去。
於2016年1月19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