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洋插隊

首先我得說,我是一個俗人。有七情六欲。寫北美洋插隊劄記,主要就是想留住自己的一些記憶,免得真到了想記記不住的年齡,後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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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的改姓更名

(2007-09-07 09:19:45) 下一個
    時間在生命的數軸上不動聲色地向前移動了三十年。當我們再次留意它記錄下的我們生命的痕跡時,才更深刻地感受到了三十年前的那個時刻,所帶給我們人生的根本性改變。

    七七年的高考,不僅把我送進了大學。也迫使我不情願地改變了我的姓名。這一喜一悲的孿生兄弟拉開了我人生真正的旅途大門。

    三十年前的九月,左鄰右舍已經有人在風傳國家要恢複高考的事情了。母親自然也是很激動地經常四處打聽著最新的有關動靜。上大學,對於我們這些精力旺盛卻正在社會上處於半遊蕩狀態,雖有遠大誌向卻前途迷茫的待業青年來說是何等地充滿神秘感和有吸引力啊。同樣對我母親來說,就是她能在人前揚眉吐氣,掃除由於我父親被勞改後家裏人被社會歧視的機會。她希望我能為她、也為我自己抓住這個機會。

    快要到報名的日子了,一天晚上母親還是象平常那樣坐在我正專心複習的小方桌前。透過不亮的燈光,她注視了我很久。我下意識地感覺到母親似有什麽事情想跟我說。

    “您有什麽事兒嗎?”

    “媽是想跟你商量個事兒。”母親終於開了口。“媽想給你改個名字。免得又象入團入紅衛兵那樣,受你爸爸的影響,耽誤了你上大學的前程。”

    我當時雖然年輕,還沒有太多的人生閱曆。不知道改名字其實隻是一個符號的改變。但是“坐不改名,行不更姓” , 卻是我所知道的自古以來英雄做人的格言之一。那也是我想遵循的人生格言之一 。

    “媽媽家是貧農出身。比你爸爸的家庭要革命得多。隨媽姓吧。那樣可能對你上大學有幫助。媽就指望你有出息呢。媽明天就去派出所把戶口上的名字給你改了。”

    就這樣,我在高考報名表上填上了媽媽給我的新名字。它沒有帶給我一絲的激動。卻總也讓我抹不去我曾經是“黑五類”後代的陰影。那段時間,每當有人叫起我新的名字,我都有一種似乎我是在人前拚命遮掩什麽見不得人的背景的齷齪感覺。

    一月中旬,初選的紅榜公布了。前後院裏的小朋友約著一起去看榜。我和朋友們的準考證號碼都在榜上。大家露出了暢快的歡笑,一起嘰嘰喳喳地憧憬起了大學的生活來。 各自估算著自己的哪個誌願會成為現實。

    母親則更是親自騎著自行車去看了紅榜。她站在紅榜前很久沒有離開。回到家裏,不知是由於激動,還是又想起了這些年自父親進了監獄以後她所承受的生活壓力和精神屈辱,她眼睛依然是紅紅的。但是,她還是在眼淚和笑語的參半下,為我專門炒了一小碟黃黃的雞蛋。

    又過了一個讓人難以喘息的平靜時段。春節一過,就有小朋友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消息了。在為小朋友高興的同時,我自己也在天天翹首期盼著有一天郵遞員也能喊出我的名字,讓我去簽收那個掛號信。

    時間很快就進入二月低了。幾個要去外地的小朋友已經準備要離家報到去了。我所報考的學校都已經完成了錄取工作。我的掛號信也依然是沒有等來……

    憂傷也又悄悄地爬回到了母親的臉上。

    二月二十日,一個鄰居朋友的孩子,拿到了本省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據流傳的消息說,這是錄取工作的最後階段。

    三月一日,我所在的省高考錄取工作結束。中專錄取工作開始。我依然沒有等來任何消息。

    三月五日,在喧鬧的月台上,送走了我最後一個去西安上學的小朋友。

    三月六日,我重新支起小方桌,準備複習參加七八年的高考。

    三月七日,兩個落選的鄰居朋友加入到了我複習的行列裏。 他們從已經被錄取的朋友那裏知道我的成績應該是不差的。對我有一些期待。

    三月八日,我們幾個人圍坐在我家那張小方桌前,開始規劃著我們的複習進度和範圍。快近中午時分,一陣急促的自行車鈴聲傳來。郵遞員喊著我的新名字,疑惑的看著我,“是你嗎?”
   
    他隨手遞給我一個白色的掛號信封。我忙不迭地打開它來。那是本省大學的一個錄取通知書。

    信在幾個小朋友的手中傳遞著。我的心底卻湧起了一陣的酸楚。為什麽會這麽晚才收到你的錄取通知書?為什麽是你錄取了我?一時間大腦有些空白。

    午間,母親回來了。她顯得要比我激動很多。她把錄取通知書反複看了很久,眼淚洗麵地對我說,“孩子,別再複習什麽今年的統考了。咱就去上吧。媽知道你委屈了。”

    入學後,從招生老師那裏陸續傳出的消息是我們這些最後一批被錄取的學生一共有七十二個人。都是屬於本人或家庭有政治問題的,同時也是本省那年高考成績最好的一撥人裏的七十二個人。出於國家新高考政策的壓力,省教育廳才不得不補招我們進來的。

金一 2007年8月於美國康涅迪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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