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像男人一樣
北美女人後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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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庸躺在臥室的床上,床頭放著一瓶啤酒。他琢磨著自己這兩天的做法,越想越覺得有些荒唐。
前幾天,他的臉色不知怎麽有些浮腫。費寧見了,勸他趕緊上醫院去看一下。他到C大醫院看過了,醫生說,他是因為熬夜太厲害了,再加上營養不良,因此臉上跟腿上出現浮腫,並沒有其它的什麽病。他臨走時,醫生還叮囑他,要他在性生活方麵,一定要節製一點。傅庸呆了一下:他還沒有女朋友,哪來的性生活?
後來他仔細地想了一下,便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雖然麵子上有些難堪,卻也不把這話當回事。他想,光棍總該有光棍的難處吧?!
然而費寧對他的病倒是挺關心的。那天她從餐館回來,特意給他帶了幾個菜,還問他到醫院檢查的結果。
傅庸看到費寧緊張的樣子,心裏說不上的受用。他跟費寧說,他患的是尿毒症,沒事的。他本來隻是想跟費寧開個玩笑的,但是沒想到費寧卻當真了。費寧當然知道尿毒症是怎麽回事:輕的話,運氣好的話,換個腎還可以對付得過去;但是若是嚴重了,就有性命之虞!她心裏真急了,因為她不會忘記,打從她走出LAX時起,傅庸曾經幫了她多少忙!
傅庸把那話說說就算了,沒放在心上。但是這幾天來,費寧卻給了他無微不至的關懷,每天都提早從餐館回來,給他送飯。早上她走之前,也把早飯給他做好了。
傅庸現在跟費寧住的是同一套公寓,那是以他的名義租下的。他們兩人在一起已經住了有一個多月了,可是,他發現費寧對他仍然一直是不冷不熱的。這多少讓他有些失望。其實,他一年前在LAX見到費寧第一麵的時候,他就喜歡上費寧了。盡管後來他知道,費寧早已經結過婚,而且她的年齡,也比他大將近五歲,但是他仍然一直將她做為自己性幻想的對象。一年多來,他暗地裏無時不在關注著費寧。他不知道自己的這種心理,是不是有點變態;但是他有一點非常肯定:自己已經愛上費寧了。
在得知費寧離婚之後,他曾經暗中莫名奇妙地高興過。但是高興之後,他又為自己的齷齪心理感到無比的難受。不過,這種折磨,卻讓他突然間發現,自己的日常生活,意外地充實了起來。
以前在國內時,上的是著名的K大,那是位於一個半封閉的城市。他在上學時,閑著無聊,練就了一手好字,還學會了吹簫,拉二胡等。出國時,他結結實實地將這些東東都帶了過來,可惜因為平日裏時間緊,幾年下來,都擱在箱子裏,沒心情拿出來擺弄過。但是自從跟費寧住在一起後,他忍不住把這些物什全搬弄出來了。有事沒事時,就吹上一曲洞簫,鳳棲梧桐什麽的;或者拉上一曲病中吟。費寧聽了,免不了讚賞幾句。於是他心下裏十分喜歡,音樂方麵的技藝,竟然精進不少。
傅庸跟費寧住的公寓,隻有一個衛生間,費寧每天都會將公寓收拾的幹幹淨淨的。傅庸他以前一般一個星期隻洗一次澡。但是自從跟費寧住在一起後,他幾乎每天都要洗澡。他忽然發現,洗澡其實是一件很舒服的事。而每次費寧洗澡的時候,他都會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像欣賞無比美妙的天籟一樣,神情專注地聆聽著從衛生間裏傳出的斷斷續續的微妙的水聲。水聲的忽然間斷,常常讓他躁動不安,呼吸緊促,心馳神往。
費寧平時都是在十點多從餐館回來後洗澡的。她洗完澡,就來到沙發上,跟傅庸聊上幾句,然後漫不經心地看著索然寡味的電視。此時,傅庸就會在一邊仰在沙發上,偷偷地端詳著費寧,有時竟然發癡了。偶爾費寧回過頭來,問他一句話,忽然見到他古怪的神情,雖然有點吃驚,卻也不怎麽當回事:在她心裏,傅庸一直隻是個小弟。
她甚至為自己有這麽一個業餘的小兄弟而感到欣慰,直到傅庸告訴她,他患上了尿毒症!
費寧知道,傅庸每個周末,還到99店裏去打工,說是幫小宋出點醫藥費。她早就看出來,傅庸根本就不是打工的料,現在他果然倒下了,她覺得很痛心!但是她自己現在都是泥菩薩過江了,無奈之下,她隻好去找了程墨雨。在得到程墨雨跟耿小袖願意幫忙之後,她的心情,才略微好過了些。
另外,傅庸還告訴她,他的父親馬上要到美國來探望他了。她沒有想到,傅庸的父親,原來是國內一個大城市的副市長。她看到,那個晚上傅庸在跟她提到他父親的時候,那異樣的神色,讓她覺得十分的陌生!
在從程墨雨他們家回來的那天晚上,她照例去洗了個澡,然後給傅庸熱了點水,要他早點睡覺。那時已經快十二點了,她身上異常的疲乏,就先回自己的房間了。
她剛躺下不久,就聽到傅庸在她臥室門上輕輕地敲了兩下。她仰起身來,問道:“小傅,你還沒睡?”
傅庸吞吐了一會,說:“費寧姐,我有話要跟你說!”
費寧愣了一下,問說:“你是不是覺得身上不舒服?”
傅庸聲音沉悶地說:“是的,姐。”
費寧慌忙下了床,開了門,說:“那我趕緊給Emegency打個電話。”
傅庸站在門口,臉色鐵青,嘴裏噴著酒氣。他艱難地笑了笑,說:“不用了,姐。我隻是心裏有些難受!我想要你!”
費寧看著他的臉,心裏突然害怕起來。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傅庸就一下子緊緊抱住了她,然後將熱烘烘的嘴巴,狠狠地朝她臉上湊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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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寧明白傅庸想要幹什麽時,本能地就伸手去推他。傅庸個頭不高,費寧一下子就托住了他的下巴。傅庸還要將頭湊過來,費寧想都沒想,“啪”地就打了他一個巴掌。
費寧這一下出手幾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傅庸被打得眼睛發昏,他踉蹌了一下,退後一步,神誌也開始清醒了。他呆呆地望著費寧一會,然後猛地摔了自己一個巴掌,返身就跑回了自己的臥室。
費寧慌忙關上門,心神不定。她回到床頭,一下子就癱軟地倒了下去。
費寧自從跟傅庸住到一起的時候開始,就察覺到傅庸對自己有好感,而且,這種好感不像是一般的那種男性對女性的情愫,還有一股強烈的溫情隱藏在裏麵。費寧覺得,在碰到這種事的時候,自己隻能在處事上更加謹慎,對傅庸不即不離,不能向他作出任何可能引起誤會的行為或者暗示。況且,他們兩人要更緊密地在一起生活,根本就不現實。她已經過了三十歲,而傅庸才二十六七歲,他在很多事情上,都顯得很幼稚,平時她也是一直將他當作自己的小兄弟來看的。有時候對他的關懷、照顧,也隻是出於女性的本能。因此,她根本就沒有往兩人結合在一起這方麵去想。
但是,剛才傅庸的唐突和魯莽,一下子讓她清醒了,就像一扇紙糊的窗頁,忽然被捅破了一樣!原先她還可以躲在窗頁的後麵,自欺欺人,以為這樣就可以將別人家的熱情遮掩過去。但是該發生的終於還是要發生,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
她想,事情既然已經發展到令人難堪的地步,今後她又該如何跟傅庸在這鬥室之中相處呢?看來自己隻好再去找新的Roommate了。另外,自己方才打了傅庸他一個巴掌,肯定已經將他的心打碎了。傅庸平時表麵上似乎不善言辭,為人隨和,不拘小節,但是,通過這些日子的接觸,她發現,傅庸的自尊心還是挺強的,而且也很敏感,隻是他更善於掩藏自己罷了。她知道,像傅庸這種性格的男人,是更難接受一個破碎的麵子的。
她覺得自己剛才太衝動了,現在細想一下,不免有些後悔。但是,如果不是自己的那一要命的一巴掌,傅庸他會放手嗎?而且,那樣很可能被他看作是自己對他的縱容,或者說是故作姿態,半推半就。
她心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想道:其實傅庸從骨子裏來看,還是個老實人。但是他跟自己根本就不是一種人。自己以前之所以看上了程墨雨和周寒山,是因為他們的身上,都有著一種共同的品性讓她動心,雖然她至今也說不清楚,那到底是一種什麽東西。而傅庸身上缺乏的,正是這種東西。她覺得自己對男人們的理解,其實還是非常膚淺的。不過,話說回來,男人們對自己又能理解幾分呢?!
第二天是元旦,費寧直到9點多了才起床。昨天她已經跟他們快餐店裏的一位師傅商量過了,今天想坐他的車到中國城去,買點東西,晚上好好地燒兩個菜。不過現在她有點提不起精神來了。她正想跟那位師傅打個電話,告訴他自己不想去了,忽然手機響了。她一看機子,是個陌生的外地號碼。
她奇怪地打開手機,卻聽到裏麵傳來君慧的熟悉的聲音。她就像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神情一下子振奮起來。她問君慧說:“你現在在哪裏?跟你打過兩次電話,都不見你!”
君慧的語氣聽起來好像很興奮,她說:“你想象不出來吧?我現在在溫哥華!”
費寧愣了一下,接著說:“憑你的行事習慣,你要說你現在在我家的門口我都相信!說罷,是不是離了?”
君慧說:“沒離我上這兒來幹嘛?!我剛剛下了飛機,在機場給你打的電話。終於換了一種全新的生活環境了,這裏真是好地方,說是人間仙境,一點也不差!就是冷了點,現在還在下雪呢。你怎麽樣?找到新的實驗室了嗎?”
費寧鼻子一酸,笑著說:“還早呢。哪像你,什麽好事都讓你給占了。”
君慧說:“好了,我得先去找個住的地方了,先給你通個話,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趁著我現在還帶了點錢過來。”
費寧想了想,說:“需要的時候再跟你要吧。有空別忘了常來電話!”
君慧把電話掛掉了。費寧怔怔地發了一會呆。最後她決定還是跟那位師傅去一趟中國城。她想,自己什麽時候也該去學開車了。在LA,沒有車子,真是寸步難行!
她出門時,忽然看到飯桌上壓著一張字條。她拿起來一看,原來是傅庸寫給自己的。上麵寫道:
“費寧姐,我不是人!我真該死!我沒臉見你了!我到99店打工去了。如果你不能原諒我,我以後就住到我的同學那裏。如果你肯原諒我,就給我打個手機。”
費寧心裏一笑,便撥了傅庸的手機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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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寧來到他們公寓區外麵的停車場,她跟她餐館的那位師傅約好了,讓她開車到這裏接她。這時,她看到程墨雨和耿小袖也來到了停車場。
耿小袖一見到她,就有些驚訝地說:“費寧姐,你的臉色有點不太好。是不是還在為傅庸的病傷腦筋啊?”
費寧笑笑說:“不是,是昨晚上睡得晚了些。”
耿小袖歎了口氣說:“這傅庸也是不走運,年輕輕的怎麽就攤上了這種病呢?!他人倒是滿實在的。不過,你也不必太操心了。我們說過了,有事大家一起幫忙。”
程墨雨在一邊聽耿小袖說的話的意思,好像是費寧跟傅庸有那麽回事似的,便斜了她一眼,說:“你瞎扯什麽呀!”
費寧也不理會,笑著說:“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你們兩口子這是要上哪兒去呀?”
耿小袖說:“我們想到長灘海邊去逛逛,今天陽光明媚,那裏景色一定不錯。還有,墨雨他還沒去過我們的公司呢,我想帶他去看看。你呢,你今天還去打工嗎?”
費寧說:“今天我休息,想去中國城買點東西。”
耿小袖說:“唉,去年元旦的時候,我還在紐約打工呢!沒想到一年時間就這麽過來了!”
費寧歎了口氣說:“可不是嗎!我來了也有一年多一點了!”
這時,遠處有人按了一下喇叭,費寧看了看,說:“你們好好玩吧,我該走了,咱們回頭再聊。”說著,匆忙地就朝那輛車子跑去。
程墨雨兩人好奇地看著那輛大奔Van車上探出頭來的一位瘦瘦的中年人,都不認識。兩人於是上了自己的車,耿小袖說:“費寧也挺不容易的,身邊沒有個男人,總不是事。墨雨,你說,那個陌生人會不會跟費寧有什麽關係啊?”
程墨雨將車發動起來,從鼻子裏“嗤”了一聲,說:“你把費寧當什麽人了!就憑那副苦瓜臉,費寧寧願跳樓,也不會跟他!”
耿小袖冷笑說:“都什麽時候了,你以為誰是誰呀?!好像人家就看上了你一個人似的!”
程墨雨說:“大新年的,你省省事吧。”他將車開出了一段路後,突然想起來說:“操,我記起來那人是誰了!他是費寧打工的餐館裏的一個廚子。我在那家餐館吃飯時,見過他。費寧怎麽跟他來往了?!”
他皺著眉頭,一副失神的樣子。耿小袖忍不住冷笑道:“常在水邊走,哪能不濕腳?!”
程墨雨冷不丁地看著她說:“你這話什麽意思?!”
耿小袖剛說完這話,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失口,臉色輕輕一熱,就不再吭聲了。程墨雨卻沒有注意到她的這一細微的表情變化,隻是心裏不知怎麽的就有些怏怏的。
車子上了高速公路,往南開了二十分鍾,快到Torrence的時候,耿小袖突然笑著說:“墨雨,你把車子拐下高速公路,再往海邊方向開,我帶你去看一個地方。”
程墨雨一邊將車開下了高速公路,一邊問說:“不是說要去長灘嗎?怎麽中途就變卦了?”
耿小袖說:“長灘下午再去,咱們先去商量個正經事。”
程墨雨把車子開到了靠近海邊的一處小山上。兩人下了車,程墨雨扶著耿小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這裏的空氣真不錯,比市區那邊好多了。環境也好。”
耿小袖笑著說:“這麽說,你喜歡這裏?!”
程墨雨苦笑一下說:“喜歡有什麽用?你總不能讓我搬到這裏來住吧?!”
耿小袖笑著說:“我今天要帶你上這裏來,就是想告訴你,我想在這裏買一幢House!”
程墨雨吃了一驚,瞪著耿小袖看了一會,忽然笑了起來,說:“好好,先等我們小孩長大了再說。你總不能讓我拿槍頂著這裏住戶的腦袋,叫他們把房子讓給我們吧?!”
耿小袖說:“墨雨,我跟你說正經的!我在長灘那邊認識一位愛爾蘭人地產商,叫Johnny,他說這裏有兩幢房子正由他經手。其中一幢兩室兩衛的,現價是60萬元。我看過那房子,是二十年前的,挺不錯的。”她伸手指了指右邊坡上的一幢兩層樓的房子,說:“你看怎麽樣?”
程墨雨看了看,說:“好是好,但是錢呢?!我們現在的存款是多少,你比我更清楚。往後小孩生下來了,還得有多少花銷?!我不是曾經要你不要生小孩了嗎?你偏要!你總不能什麽都要吧?活得分寸都沒了!”
耿小袖笑著說:“墨雨,錢的事不用你擔心。我們公司去年的效益很好,我將要拿到的Bonus的數目,可能會把你嚇一跳!還有,這房子我們可以Down Pay啊。”
程墨雨皺著眉頭說:“話是這麽說,可我怎麽覺得這裏麵老有什麽東西不踏實呢?!我還在上學,讀一個沒頭沒腦的博士,你呢,就要做母親了。這房子不能說買就買吧?!”
耿小袖說:“你呀,你是沒有大氣。別人能做到的事,為什麽我們就做不到呢?!我們一不靠偷,二不靠搶,為什麽就不能過著好日子?!”
程墨雨說:“好了好了,這事你看著辦吧,我不管了。不過,有一點我跟你說明白了:你不能去求那個韓晉年,打他的主意。咱們不能欠他的!”
耿小袖說:“我欠他什麽呀?!我拿的,隻不過是我自己應得的那一份!”
兩人上了車,重新開往長灘。程墨雨說:“小袖,我琢磨著,過了年後,你也該離開韓晉年了。我老覺得這家夥不對勁!而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他呆在一起的時間長了,難免不黑了心眼。”
耿小袖笑著說:“你不是‘墨’嗎?我早就黑了心眼了!話說回來,我還真想離開他了。過些日子,自己開個公司,做房地產代理!憑著我的能力,我就不信玩不起來!”
程墨雨說:“那兒子交給誰來代理呢?!”
耿小袖說:“這不用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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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早上,傅庸一大早就起來了。他唯恐弄出聲響,驚動了費寧,隻是匆匆忙忙地喝了杯牛奶,吃了塊麵包。
他要出門的時候,情不自禁地又朝費寧房間門口望了一眼。他想了想,最後寫了一張紙條,壓在餐桌上。
他今天還要到99點裏去打工,那是一家中國人開的雜貨店。
他在那裏做Cashier,平時是周六、周日兩天到那裏上班,每天從早上9點幹到晚上9點,中間一個小時的Lunch時間。每個小時店裏的老板按加州最低工資6.75$,再加上一塊錢付給他,這樣每天下來,他可以得到93塊錢。累是累了點,而且,跟老外的那些雜貨店VONS什麽的員工每小時15塊錢的工資比起來,差不多隻有他們的一半,但是他已經心滿意足了!他這算是到學校外打黑工,要冒著極大的風險的。要是被校方知道了,說不定就要被開除。這近一個月下來,他還真有點提心吊膽的。
不過一想到還在昏迷中的小宋父母的淒苦的臉,他覺得自己的冒險還是值得的,而且他目前對他們所能做到的,也就是這種事了。與其說是他想要幫助他們,毋寧說是他不過是在安慰自己的同樣痛苦的內心。他跟小沈剛從國內過來時,就是Roomate;第二年小沈也過來了,他們三人仍住在一套公寓裏。快四年時間了,大家朝夕相處,那份情感,如今隨著一場車禍,突然煙消雲散了。
據醫院方麵稱,小宋清醒過來的可能性,除非出現奇跡,幾乎等於零!小宋父母的心也絕望了,他們不想再在這異國他鄉呆下去了,盡管這邊的醫療條件先進,而且小宋的醫療費用,暫時還是由保險公司付的。他們打算過些天,就帶著小宋回國去。
傅庸知道他們經濟拮據,因此想在他們離開時,給他們一筆錢。今天元旦,他跟店老板說好了,他還想來打工。從“聖誕節”第二天起,因為店裏缺人手,他每天都在店裏打工。
他坐上BUS,到了99店的時候,才8點剛過。還有將近一個小時才開店門。他在店門口邊的一張椅子坐了下來。過了不久,他們店的老板開著一輛大卡車來了。他看到傅庸,有點意外,隨即就笑著說:“小傅,你來的正好,快來幫我卸一下貨。”
傅庸心裏有些不樂意,心想:明明是9店開工,怎麽這時候就讓我幹活?!老板察覺到他的神情,笑著說:“你別不樂意,我另外算你工錢。這些貨箱子你幫我抬到倉庫裏去,我付給你10塊錢。”
傅庸看了看車上的箱子,雖然大,可是不像很沉,於是就答應了。兩人花了半個多小時,將十幾個大箱子都搬到了倉庫裏。
在將最後一個箱子搬進庫房的時候,傅庸急著要放手,沒想到老板還要將箱子挪進去一步,於是就在傅庸撒手的時候,那個箱子猛然朝他的腳上滑落下來。傅庸來不及閃開,箱子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腳背上。他痛叫一聲,趕緊去推箱子。
老板搖搖頭,笑著說:“讀書人畢竟是讀書人啊!這麽點粗活,就把腳給砸了!”
傅庸坐下來脫了鞋子一看,腳麵上早已紅了一塊。老板遞給他10塊錢,問他還能不能上班?傅庸忍著疼痛說:“上啊!不就砸了一下嗎?!又沒傷到骨頭。”
老板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有種!以後有空,你就過來。”
傅庸心想:要不是看在錢的麵子上,誰願意來充好漢?!
今天來的沒幾個客人。傅庸站在收銀台前,心神不定。他的腳麵十分火燙,但是他的心思,卻在費寧那裏。他不知道費寧這時候起床了沒有。如果她起床了,她看了他的紙條後,她會怎麽想呢?!
昨晚上,他隻不過喝了三瓶啤酒,就醉成了那個樣子,早上醒來,真是追悔莫及。而且這事如果傳揚出去,他在C大就別想呆下去了。當然,他倒不是擔心費寧會將這事到處亂說,甚至知會警方。他最顧慮的是,費寧會有意無意地將這事告訴程墨雨。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一看對方的號碼,心裏忍不住長長地透了一口氣。手機是費寧打來的。費寧笑著說:“ 小傅,新年好!”
傅庸整肅了一下情緒,笑著說:“你起來啦?!新年好!”
費寧說:“晚上你早點回來吧,我來炒兩個菜。”
傅庸正要說話,費寧已經關掉了手機。
晚上九點,傅庸離開了99店,來到BUS站等車。站台邊上就他一個人。這時,來了兩個年輕的老墨,頭上倒扣著棒球帽,其中一個人手裏拿著一大束的玫瑰。
拿花的那人跟傅庸說:“夥計,想要這束玫瑰花嗎?!”
傅庸看那花實在是很鮮豔,於是動了心,就問了一句:“多少錢?”
那人笑著說:“你身上所有的錢!”
傅庸手裏捧著一束鮮豔的紅玫瑰,一拐一拐地回到宿舍區。原本他打算今天晚上要去看一下小宋父母他們的,沒想到卻倒楣透頂了。先是一早腳麵就被箱子砸傷了,剛才回來時候,身上又被那兩個墨西哥人洗劫了一遍。今天賺的100塊工錢,最後就買了那兩個老墨的這一大束鮮玫瑰。
兩個老墨臨走時,一個還跟他Hug了一下,一個跟他握了握手,說:“祝你走運,夥計!”
他不好意思再去看望小宋父母了。他費盡地走到自己公寓的門口,想了想,終於還是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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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寧下午5點時候從中國城回來,稍微休息一會,洗了個澡,就開始打點晚餐了。
今天坐在那位餐館師傅的身邊,盡管她已經看得出來,他已經是認真地將自己滿身的油味,進行過仔細的清洗的。但是她仍然能夠憑借著自己的細膩,對他的身體感到惡心。她沒有想到,這位師傅原來居然是國內某個名牌大學的高材生。他曾經隱諱地對她示愛數次,但是都遭到了她的婉言謝絕。
自從傅庸去99店打工之後,晚餐差不多都是由她來做的。她做什麽事都喜歡力求精致,做菜也是這樣,切個菜也要花上很長時間。因此晚上準備的五、六個小菜,她花了將近三個小時。
從中國城買菜回來之後,費寧覺得自己很悲哀。本來她到美國來修煉的目的,是為了跟美國主流文化切近的。但是,現在看來,這主流文化之門,已經朝她關上了。她覺得,過年之後自己即便上了電腦課,那也隻是一種過渡而已。她離不開自己的專業。
以前在國內時,家裏差不多都是周寒山做的菜,而且每每都會讓她美不勝收。今天她炒的幾個小菜,十分細膩,那香味早已經在樓道裏飄蕩著。
九點多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費寧以為是傅庸打回來的,忙過去接了。沒想到手機裏傳出的,卻是方清涼的聲音。方清涼說:“費寧,我破產了!”
費寧笑著說:“我懶的跟你開玩笑了。今年可是新年第一天!怎麽啦?遭罪啦?!開這種玩笑!”
方清涼笑著說:“我把拉斯韋加斯這邊的房產給賣了,然後在LA羅蘭崗買了幾套房子。你知道的,現在加州的房子價格正在瘋長!不過,我投資加州那邊,主要還是想今後往國內方麵發展。”
費寧說:“錢真是個累人的東西,夠人折騰的。清涼,你現在想要回國去發展,可是君慧卻從國內跑出來了。她今天剛剛到加拿大的。”
方清涼愣了一下,說:“她出來幹什麽?!我在這邊都混成這個樣子了 ,她還能混成什麽樣子?!她老公不是國內的大款嗎?她不怕她走了後,她老公跟別人跑了?!”
費寧猶豫了一下,覺得暫時沒必要告訴方清涼君慧離婚的事,就說:“可能有另外的原因吧。”
方清涼說:“好了,不跟你扯了。反正過兩天我們就可以見麵了。”
費寧說:“到時候要我去接你吧?”
方清涼說:“不用了。東西我讓搬家公司搬過去,我自己再開車過去。不就三個多小時嗎?!以後我們聊天的機會多了!程墨雨最近怎麽樣了?”
費寧說:“他太太過來了。他馬上就要做父親了!”
方清涼忍不住笑出聲來,說:“我想象不出來,程墨雨抱著小孩的時候會是什麽樣子?!到時候他可別把香煙塞到小孩的嘴裏去!”
費寧也笑了起來。正說著,有人在門外敲門。費寧說:“我們有空再聊吧,我有點事。”她掛掉手機,時候打開門一看,隻見傅庸正笑嘻嘻地站在門外。
傅庸的手裏,捧抱著一大束玫瑰花。而他的臉上,則是青一塊,紅一塊的,滿臉的疲憊。
費寧吃了一驚,趕緊將傅庸讓進了屋裏。當她看到傅庸懷裏的玫瑰時,眼睛不覺有點模糊了。她問說:“小傅,你這是怎麽啦?”
傅庸進了房間,四處找了找了一會,最後從櫃子裏拿了一個高大的沙鍋出來,倒滿了水,便將玫瑰放了進去。
傅庸放好了玫瑰,笑著說:“這玫瑰是兩個墨西哥人硬塞給我的,我沒有其它的意思。西班牙方式的浪漫,真讓人受不了!”
費寧費寧知道,自己昨晚上肯定是很傷了傅庸的心的。這時候,她又是心痛,又是愧疚,說:“小傅,以後你還是不要再去那家99店折騰了,說實話,你根本就不是打工的料!打工是要犧牲麵子的。”
傅庸忍不住拿起一塊牛肉,放進嘴巴,含糊說道:“費寧姐,你不也是這樣的嗎?!反正我犧牲得起!”
費寧打了一盆熱水,放在傅庸腳下,說:“你燙燙腳吧。”
傅庸坐了下來,將腳放到熱水中,然後舒暢地透了一口氣。費寧說:“小傅,你換腎的事,我跟程墨雨已經商量過了,這種事,宜早不宜遲!”
傅庸“咦”了一聲,說:“費寧姐,好端端的,我幹嘛換腎?!”
費寧說:“你不是得了尿毒症了嗎?!”
傅庸突然笑了起來,說:“我倒忘了這事了!那是跟你開個玩笑呢!你看我像個病人嗎?!”
費寧忍不住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說:“你要死了!我還以為是真的呢!你讓我怎麽跟程墨雨夫婦解釋呢?!”
傅庸笑著說:“這種話可能也就你信!”
費寧心裏鬆了一口氣,然而突然又覺得有點失落。至於失落的是什麽,卻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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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晉年將紐約那邊的一些雜事安頓好之後,就要飛到洛杉磯去,他擔心耿小袖初涉商海,在那邊把握不住公司的情勢。尤其是上次穀石跟他說了君慧弄走過穀石的文件的事,讓他心裏一直不安。另外,自從耿小袖上次跟他攤牌之後,他對她的信任感,已經大打折扣了。他想,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耿小袖的事使他對女人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變!再精明的男人,也有被女人所利用的弱點!
許笠雲沒有阻止他。韓川上學的事已經安排好了,他們要送他上的是私人學校。 本來他們所在的學區還是相當不錯的,但是許笠雲卻堅持要讓韓川上私人學校。至於“亞美”公司的事,韓晉年則委托給了董廣生看管,如果公司裏有什麽大的生意上的事,就向許笠雲請示。
許笠雲開車送韓晉年去的機場。韓晉年笑著說:“笠雲,看來人生總會有些不美滿的事啊!你看,你們剛剛到美國來,我本來應該好好地陪著你們的,可是才十來天時間,我又得到西岸奔波生意去了。但願這一次一切順利,到了夏天,我就不用再為那邊的事操心了。”
許笠雲笑著說:“小孩有我跟著看著,你盡管放心好了。隻要你心裏有我和小川就行。”
韓晉年笑著說:“笠雲,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一個女孩。可惜這些年來一直未能讓你如願以償。我心裏也很羞愧。”
許笠雲歎了口氣說:“像這種事是強求不得的。俗話說有福自然來。這事你也不必掛在心上了!”
韓晉年也跟著歎了口氣。許笠雲忽然又笑著問他說:“晉年,聽說你們公司的那個耿小袖懷孕了?”
韓晉年一怔,隨即笑著說:“你的消息倒挺靈通的!誰告訴你的?”
許笠雲說:“都是女人,對這種事未免都會關心一下的。前幾天跟董廣生的太太一起搓麻將聊天時,她跟我說的。”
韓晉年聽了,心裏有些不快。他想:這個董廣生看來還是靠不住的!居然連這種事都跟他太太說,幸好當初沒帶他到洛杉磯去!於是他笑著說:“我也是前些時才知道的。男人在這種事上,畢竟不如女人敏感。她估計現在大概有五個多月了。她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才提出辭職的。”
許笠雲說:“上次我們提到她的時候,我還不知道她已經懷孕了。其實,各人都有各人的難處。何況她的先生也是像你當初一樣,是個苦讀書的。晉年,你一定要善待人家!”
韓晉年點點頭,心裏有點亂。他不明白許笠雲為什麽在這時候突然提出耿小袖的事,莫非她已經察覺到什麽了?!但是,這件事隻有他和耿小袖知情的。他聽到許笠雲又笑著問他說:“晉年,那耿小袖是什麽時候懷上小孩的?”
韓晉年一聽這話,知道許笠雲是真的有點不放心自己了。他笑著說:“笠雲,你看,我怎麽好意思問人家女人這種事呢?!好像是……去年七月的時候吧,那時候她剛從紐約過去洛杉磯,跟他丈夫可能也就是小別勝新婚那麽回事,說有就有了。現在大陸過來的留學生在這邊生小孩的事多的是!”
許笠雲笑著說:“晉年,跟你開個玩笑,你別介意!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那個時候,你也正在洛杉磯忙著吧?!”
韓晉年一驚,但是他臉上仍然不動聲色:他知道許笠雲根本不可能知道實情,她隻是不放心自己罷了!於是他笑著說:“笠雲,你還真是會開玩笑!我自己家裏的花還侍弄不過來呢,哪裏還有什麽閑心去四處插柳!”
他心想:這次自己到了洛杉磯後,一定要當機立斷,早點將耿小袖的事妥善解決了,免得夜長夢多!他太了解許笠雲了。隻要她想幹成什麽事,她就會想方設法地將事情辦成的!
許笠雲笑著說:“早就聽說洛杉磯的羅蘭崗有個‘二奶村’,什麽時候有空你帶我去見識見識!”
韓晉年此時已經可以肯定許笠雲的疑心了!他說:“那穀石的新一任太太,現在就住在羅蘭崗等著生小孩呢。他這小子,也虧他才幹得出這種荒唐事!”
許笠雲笑笑說:“我見過他原先的那位太太,那可不是個吃素的人!”
韓晉年默然無語了。即便此時他想再自欺欺人地往僥幸的方麵去想,他也無法說服自己不相信,許笠雲的話意所指了。他忽然覺得身上很冷,趕緊縮了縮身子。
韓晉年一到達LAX,他馬上就給Johnny打了個電話,說要趕到他那裏去。然後他叫了一輛Taxi,匆匆忙忙地就往長灘奔去。
Johnny正在辦公室裏等著他,看到他神色有些不對,不像以前見過的那麽從容隨和,於是感到十分意外。他說:“韓先生,也許隻有一件事能夠讓我看到你現在臉上的異常的表情:是不是穀先生那邊出事了?!”
韓晉年先顧自去倒了一杯熱水,喝上兩口,稍微鎮靜了一點。他笑著說:“Johnny,你還記得當初我們合夥的時候,曾經一起高舉酒杯說過的一句話嗎?”
Johnny想了想,笑著說:“隻要我的腦袋還在我的肩膀上,我就不會忘記那句話,而且,我想我可以用我的腦袋擔保那句話:我們相互之間絕不出賣,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說完這話,他的眼神忽然有些黯然了。他的心裏正在迅速地作出猜測,試圖判斷出韓晉年為什麽突然提起了這句在他看來隻是走過場的話。
韓晉年臉色舒展開來了,他微笑著說:“Johnny,我想委托你在LA幫我看一幢房子,最好是遠離中國城的。”
Johnny問說:“你能告訴我你想承受的價格?還有房子的年代、結構?”
韓晉年說:“大約60-80萬之間的。至於房子本身,我想你應該比我更在行。”
Johnny問說:“是你太太要過來了嗎?”韓晉年笑著搖了搖頭。Johnny笑著說:“我明白了。我在Torrance海邊,剛好還有兩套房子閑置著,有一套也許你看了會滿意的。即使你不滿意也沒關係,因為這套房子未來的新房東會十分滿意的!”
韓晉年有點不解。Johnny笑著說:“我曾經帶你的耿小袖去看過那套房子,她一下子就像遇到新情人一樣喜歡上了它!”說著,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話不妥,便又笑著說:“我想,韓先生,你給她的,將是一個非常美妙的夢境!”
韓晉年不想再跟這個精明的老狐狸隱瞞什麽了,實際上,現在他也瞞不住Johnny了。他笑著說:“Johnny,我們是朋友。這件事,隻能你跟我兩人知道!我想,這關係到我們倆利益的基礎!”
Johnny笑著說:“韓先生,你知道,我沒有跟無關緊要的人分享秘密的習慣!”他頓了頓,接著說:“韓先生,我沒想到你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女人,會變得如此的慷慨!我甚至在為你感到心痛!”
韓晉年歎了口氣,說:“你知道,Johnny,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女人和金錢更為重要的東西!”
Johnny“哦”了一聲,驚詫地微側著腦袋,顯示出很想聽到韓晉年解釋一下他的論斷的樣子。韓晉年猛喝了一口熱水,沉沉說道:“ 那就是我們中國人的麵子!”
103
方清涼到了LA後,因為自己位於長灘的房子正在裝修,要過經旬之後才能搬得進去,於是她幹脆就跟費寧住在一起了。
不過,當她第一次見到傅庸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她驚訝得半天說不上話來。要不是親眼所見,她簡直難以想象,費寧居然會跟這麽一個相貌平平,談吐毫無過人之處的半大不小的男人住在一起。她私下裏忍不住問費寧說:“費寧,你最近精神狀態沒有什麽問題吧?!你看上他了?!”
費寧迷糊了一會,才明白了方清涼的話意。她笑著說:“清涼,你說什麽呀!這是人家出麵租的房間呢,我這不正跟他Share嗎?!人家可是個好人。”
方清涼歎口氣說:“費寧,你呀,見誰都是好人!當初周寒山在你眼裏難道不是個好人嗎?!這年頭,我最怕的就是掛在嘴巴上的好人了。如果一個人一開始就告訴我他是壞人,我反倒不怕。壞人你就用壞心眼對付他就是了。美國滿街上都是這種壞人。可是,那些滿嘴巴都說自己是好人的人,你什麽時候在他麵前跌了跟頭都不知道!費寧,你得小心些了!你看看程墨雨吧,你說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費寧笑著說:“其實,他再怎麽壞,但是他在你的心裏,他都是個好人!”
方清涼一時說不上話來了。在那遙遠的中學時候,當她突然獲悉程墨雨成了費寧的女朋友之後,她也開始關注起那個吊兒郎當的男同學。她發現他的身上,有種說不上來的吸引人的東西。但是她那時根本就看不起程墨雨,她的夢想,在漫無邊際的遠方。
不過,每一次她失意的時候,她情不自禁地都會想到程墨雨,那個叼著香煙,一副玩世不恭的破敗形象。她曾經抱著枕頭,淚如雨下地想象著去年程墨雨被關在拉斯韋加斯警局中的情形:她覺得自己是喜歡程墨雨的。
她對費寧的玩笑話,難以置辯。而且,在她的內心深處,她覺得自己這次將所有的產業轉移到加州來,難免沒有程墨雨的因素。
她一直覺得,都是費寧將她的希望抹黑了。
之後幾天,傅庸白天差不多都呆在學校,費寧也是晝出晚歸,而方清涼則是每天都往長灘跟羅蘭崗那邊跑。晚上有的時候傅庸跟方清涼先回來了,兩人隻是淡淡地打個招呼,各忙各的,沒什麽其他的閑話好說。
那天是星期六早上,方清涼昨晚上跟費寧說好了,要帶她出去遛車的。車子由費寧開,方清涼押車。費寧開了幾次車後,自我感覺良好。她的筆試早已經通過了。
她們8點多起來的時候,看到傅庸已經準備好了早餐。傅庸本人好像已經吃好了,正忙著要出去。費寧問說:“小傅,這個周末你還去99店嗎?”
傅庸低著頭,搔搔頭發說:“不去了。今天我要去一下機場。”說著,他趕緊就出門去了。
費寧跟方清涼一邊吃著飯,一邊咀嚼著傅庸的話,忽然發現不對頭。她記得幾天前傅庸跟他說過,這些天小宋父母就要送小宋回國去了。她心裏一震,忙跟方清涼說:“清涼,我想跟你借五千塊錢。”
方清涼鼓著嘴吃下一片煎雞蛋,說:“我以為什麽事呢!你拿支筆來,我開支票給你。”
費寧說:“我不要支票,我想要現金!”
方清涼說:“你瘋了,我身上哪來這麽多的現金?!”
費寧說:“要不,你把車子借給我。我要送送他們!”
方清涼遲疑地將車鑰匙掏出來給了費寧,費寧馬上就跑出門去。
她開著方清涼的車子,來到以前小沈、小宋還有自己住的那幢公寓的樓下。這時,她淚眼模糊地看到,傅庸跟程墨雨正抬著躺在簡便的擔架上的小宋,沉重地從樓上走下來。小宋的父親提著兩個箱子跟在他們的後麵。小宋的母親軟塌塌地扶著樓梯走了下來。她雙目無神,就像是大病初愈一樣。
大家把小宋抬上了程墨雨車子的後車座。程墨雨和費寧對看了一眼,然後又都默然無語了。
這時,方清涼跑過來了。費寧一把抱住了她,忍不住抽泣起來。
程墨雨笑著跟她們說:“費寧,清涼,你們真想哭的話,也不要在現在哭。你看人家誰還有眼淚呢!”
他隨即大聲招呼著傅庸說:“傅庸,別耽誤了時間,我開我的車,你開著那輛方清涼還是費寧的車子。記住了,哥們,咱們這是在送朋友回家!”
程墨雨坐進了車子,他望了一下大院四周,忽然按住了喇叭。那喇叭聲遠遠地傳揚出去,像是在傳達一種深刻的警示。程墨雨接著苦笑了一下。他在後視鏡上,往後麵方清涼的那輛車子看了一眼,突然看到,坐在方清涼車子駕駛座上的,卻是費寧!
程墨雨慢慢地開著車子,費寧也慢慢地開著車子跟著他。坐在程墨雨身邊的是小宋的父親,他正在默默地抽著煙。小宋的母親,癱軟在車子的後座上。
在漫長的路上,程墨雨終於忍不住向小宋的父親要了一支煙。
這時,他透過後視鏡,看到了正神情緊張地探頭探腦的費寧,他終於笑了起來。
程墨雨發現,如果不是時間在他和費寧身上的滲透,那麽,費寧就將像九年前她跟在他自行車屁股後麵一樣,茫然無措地快速騎駛向那個積重難返的中學。中學的時光,就像雪花飄融一樣。
那時,他們什麽都沒有,隻有興奮的感覺。他們的興奮,就是通過閃爍無定的心理,去捉弄這個世界而促成的。那時世界在他們的眼裏,非常的嚴酷。但是他們毫不猶豫地走進去了。世界讓他們眼花繚亂,但是他們選擇了夢想,而不是機會。
程墨雨一邊笑著,一邊流著眼淚。
他忽然看到身邊的小宋的父親正驚訝地望著自己,於是便羞澀地笑了一下,然後拿起煙頭抖了一下煙灰。他把煙灰抖在了方向盤上,他在伸手去擦煙灰的時候,突然不經意地按響了喇叭。
這時,前麵正在行走的一輛大卡車聽到了程墨雨的警告聲,程墨雨的車子卻已經滑入了那輛車子的下麵。
緊跟在程墨雨後麵由費寧開著的車子,猛地就將車子刹住了。費寧看到前麵的狀況,痛叫一聲,覺得自己的心髒,被狠狠地拽了一下。
104
這時,前麵正在行走的一輛大卡車聽到了程墨雨的警告聲,程墨雨顧慮到後麵由費寧開著的車子,猛地就將車子轉到了右邊的Line上。費寧看到前麵道路上的狀況,驚叫一聲,覺得自己的心髒,被狠狠地拽了一下。
小宋的母親此時緊緊地摟住了小宋。她忽然看到,小宋居然醒轉了過來,神誌專著地望著她。她痛哭失聲了。但是小宋隨之又閉上了眼睛。程墨雨本來心中也是一陣歡喜,見狀後又難過起來。他知道,方才小宋驟然睜開眼來,隻是出於一種生命的本能,而不是神誌的恢複。他研究的是這方麵的東西,因此明白,小宋其實正像一塊將要燃燒盡的木炭一樣,她的生命的光芒,即將熄滅。
他覺得生命是脆弱的。在目送小宋他們乘坐的飛機緩緩衝向天空時,他為生命感到無比的悲哀。
下午他要跟耿小袖一起去看一下位於Torrance的房子。耿小袖已經跟Johnny聯係好了,他們三人主要是去看看房子的結構,還有裝修布局等。於是他趕著回去,接了耿小袖後,兩人一起海邊。
費寧在送走小宋和她的父母後,跟傅庸一起回他們的校舍區。傅庸歎著氣說:“我給小宋父母他們一筆錢,本來是聊表心意的,可他們硬是不肯收下。費寧姐,你是不是覺得我從頭到尾就是在做一件蠢事?!”
費寧心裏難受。她笑了笑說:“你知道,錢現在對他們來說還不是最重要的。這事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了。對於絕望的父母來說,已經沒有什麽值得珍惜的了!我們能做的,就是自己好好活下去。剛才小宋母親就是這樣跟我說的。她一下子又讓我想起了我媽,還有我那可憐的兒子!”
傅庸說:“真是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啊!跟別人比起來,我也應該很知足了!”
費寧苦笑一下說:“畢竟,你身上還沒有什麽破碎的經曆,你當然應該過得比我們好!”
傅庸忙著說道:“費寧姐,我可沒有其它的意思。”
回到公寓後,方清涼說要去一趟長灘。她跟費寧說:“我在那邊聯係好了一家房地產公司,下午要跟他們見個麵。你要想練車,可以跟我一起去。”
費寧來到LA已經有一年多了,還沒有去過長灘。而且今天她開過車後,自我感覺良好,此時正是躍躍欲試的。兩人說好了,在高速上,由方清涼來開;下了高速,由費寧來開。
周六下午,405的交通堵塞狀況稍微好了一些,但是兩人開到長灘,仍然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方清涼帶著費寧來到她要接洽的那家“川年”公司。費寧看了那公司的名頭,覺得有些眼熟。不過在美國這邊華人的公司的名字,大多是大同小異的,她也不在意。直到她跟隨方清涼進了公司總裁的辦公室時,才吃了一驚:接待他們的,正是韓晉年!
韓晉年乍然一見到費寧,也是十分的意外的。但是他很快就鎮靜下來,笑著跟費寧說:“這位可是稀客!平時想請都請你不到呢!”
方清涼訝異地問費寧說:“費寧,你跟韓先生以前見過?!”
韓晉年笑著說:“雖然隻是一麵之交,不過我對費小姐已經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費寧問方清涼說:“清涼,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方清涼笑了笑說:“這事說來話長。我們在紐約的時候就相識了!”她走上兩步,輕聲對韓晉年說:“你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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