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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鍾情

(2004-08-17 02:47:01) 下一個
               [上篇]            大學畢業後,我就踏上了社會,到了一家政府機關工作。在機關工作, 時間呆長了,什麽事都變得很無聊。每天坐在辦公室裏,來個人侃上幾杯茶 的工夫是常事。但對於我來說,在機關裏工作,似乎與在大學裏讀書沒有什 麽兩樣。因為在大學裏,不管上什麽課,我總是抱著一本小說或者其它什麽 書在看。白天沒有課時或者在晚上,大部分時間也是用來泡圖書館裏。即使 回宿舍,也是捧一本書躺在床上看。所以在機關裏,白天沒事,我總是把辦 公室的門一關,看自己的書。晚上回宿舍,也大多是如此。     但工作以後,不象上大學那樣,一年能回去幾次。所以,第一年參加 工作的那年夏天,我回家時,母親叫我到親戚家去走走。我在家僅住了三天, 母親就打發我到姑母家去走走。姑父姑母都在鎮上上班,家裏沒有小孩,沒 有陪我玩的人,我在那裏就覺得特別無聊。後來姑父從鎮上特地買來一個魚 杆,讓我白天去釣魚。姑夫家的房子掩在一片竹園裏,房子前麵是一塊疏菜 地,疏菜地前麵還有一個魚塘,屋後全長的竹子。出後門沿一條小路穿過竹 林是一條小河,小河有十幾米寬。河對麵是一條公路,往下遊沿竹林邊走十 幾米遠有一個低壩,從壩上可以走到河對岸的公路上。我白天就坐在竹林邊 的蔭涼裏釣魚。因為心裏泛味,魚也象欺人似的根本不咬釣。漸漸的我連釣 魚也沒了興趣,心裏隻想著早點回家。             晚上吃晚飯的時候,姑媽講明天家裏要來兩個小客人,說是姑夫家的 遠親,我沒有見過。因為我隻想回家,就順著姑媽的話說天太熱了,家裏人 多了,事也多了,不如我明天回去。姑夫不讓,說他們是衝著我來的,想和 我討教一些學習經驗。我一聽這話心就虛,因為我上學毫無經驗可談,平時 也不太用功,玩是第一,好在考試我還都能對付。         第二天上午,我一個人就在竹林裏一棵葡萄滕上捉蟬和螳螂玩。捉蟬 和螳螂是我小時候最喜愛玩的遊戲。姑夫家這邊的蟬和我家那邊的蟬有點不 一樣,這裏蟬個兒小,呈灰色,但聲音很響亮。快近中午時,我姑媽回來了, 後麵還跟著兩個人,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男孩十四五歲的樣子,女孩由於 低著頭走路,又隔著密密的竹子不能看得太清楚。不一會兒,那個男孩從屋 裏走過來了。他走到我麵前叫了我一聲哥哥,我問他叫什麽名字,他說叫小 剛。我就教他和我一塊兒捉螳螂。後來他告訴我,他上初二,那個人是他姐 姐,叫小蘭,過了夏天上高三。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姑媽喊我們吃飯。我進去後就坐下來。姑夫中 午通常是不回來吃飯的,我自己也就很隨便。小蘭不在屋裏。我對小剛說, 叫你姐姐來吃飯。小剛說,姐姐睡覺了,她在車上暈車,吐得很厲害,她現 在不想吃。後來姑媽進來,喊小蘭出來吃飯。小蘭從房間裏走出來,我抬頭 一看,立即驚住了。在我麵前出現的竟是一位非常美貌的少女。     她已經脫掉了來時穿的灰色的長裙子,換上了一件白色的T恤衫,下 麵穿的是一件白底帶紅點的短褲裙,齊耳的短發顯得非常秀氣俊俏。她坐在 桌子的那一邊,和我正對著。她坐下來就端起飯碗,一聲也不吭,頭也不抬, 隻顧用筷子挑飯吃,很少動筷子夾菜吃。她白皙的臉上有一圈紅暈,看上去 非常秀美。但她的眼睛始終低垂著,讓我沒法看到她的眼神。       在美貌的女孩子麵前,我向來會變得輕佻起來,有時還要耍些心態, 以吸引對方的注意或者好感。我以哥哥的身份,在勸小剛吃菜時,也順手往 小蘭豌裏夾菜。見小蘭一聲不吭,也不抬頭看我。我說:“也不說聲謝謝。” 姑媽立即用筷頭子點我,示意我不要讓小蘭難為情。小剛則在一邊說:“姐, 你吃菜。”小蘭這時才抬頭看了我一眼,並且抿著嘴輕輕地笑了一下。       她這一笑,卻讓我咽住了好一會兒飯,半天都沒有說出一句話。她的 眼神和笑容是那樣的迷人。她臉上所有的一切——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眉毛等等仿佛是神工鬼斧雕刻出來的無以倫比的美。          下午,我提議去遊泳,因為這是我拿手的好戲。我叫小剛也去。起初 小蘭不讓小剛去遊泳,說是母親關照的。我一個勁地對小剛說遊泳好玩,說 河裏能摸到魚蝦。小剛本來就有心遊泳,見我這樣一說,求她姐姐回去後不 要告訴她母親。我趁機為小剛求情,找話逗小蘭。小蘭見我對她講話,就把 臉避過去。我對小剛說:“沒事,有事我頂著。”我這麽一說,小蘭回過頭 來又對我笑了一下。            小剛不會遊泳,是個旱鴨子。我拿來一個洗澡盆給他,讓他在河裏抓 住。我上中學時,就曾經橫遊過一條上千米寬的大河。所以,在這樣的小河 裏遊泳,覺得有點任我興風作浪的勢頭在裏麵。       我們下河後,小蘭蹲在一處竹蔭底下,看著小剛,不看我。我在水裏 往河中間走時,腳踩到泥巴上,從河底直往上冒水泡,有點癔怪怪的腳心癢, 讓我很不習慣。我趕緊跨兩步,身子浮起來遊到河中間去。小剛隻能團在河 邊上,在水裏摸螺螄。                          為了引起小蘭的注意,我到了河中央,就往水底鑽,用兩手在河底摸 河蚌。河底由於沉著一些樹葉及一些軟綿綿的東西,摸到手上感覺極不舒服。 但為了能摸到河蚌,博得小蘭的高興,我也就隻好硬著頭皮忍受住這種令人 渾身都會起雞皮疙瘩的癔怪感覺。很快,我摸到了幾個河蚌,從河底泅上來, 舉出水麵,對著小蘭搖晃,說:“喂,你看我摸到了什麽。”小剛先興奮起 來,說:“哇,你摸到這麽多河蚌呀。”小蘭也笑了,說:“快把它拋上來。” 我一個一個地往岸上拋,小蘭就一個一個的去揀到一塊兒。我再下到河底, 又摸了幾個上來。這回我故意拋在河邊上,等小蘭來揀的時候,我用一個大 的向水邊上一砸,小蘭身上頓時濺了一身水。她嚇得趕緊跳起來往上逃,逃 到差不多遠的時候,她從地上拾起一個小土塊,向我砸過來。那個土塊在離 我很遠的地方就落進水裏了。我在河中間笑得嗆了一口水。        整個下午,我在河裏摸了有半籃子的河蚌,小剛在水邊上也摸了不少 的螺螄,小蘭很開心。我上來的時候,小蘭先走開了。顯然,她不好意思看 我光著上身上來。這是在鄉村,這是一個鄉村女孩子,她的美和她的羞澀, 是非常自然地諧和在一起。                      晚上,吃過晚飯後大家都坐在院子裏乘涼,一邊再談些白天有趣的事。 姑媽在院子裏點了許多盤蚊香,院子裏幾乎沒有蚊子。我們說了一會兒話後, 我對小剛說,我們來打牌吧。家裏沒牌,姑父就去商店裏買了一付牌回來, 還對我說,這下你不會寂寞了,多玩幾天再走。             我說來打關牌,姐弟倆都說行。我說來點小剌激,小蘭說來火柴棒。 我說沒勁,來刮鼻子。小蘭不同意,小剛則說來什麽他都行。看著小蘭那樣 害怕的樣子,我就更加想在小蘭身上討點便宜。就改口說,這樣吧,打上遊, 誰連續上遊五次和誰連續下遊五次,下遊的人就給上遊的人刮十個鼻子。小 蘭還是不同意。我說這也不同意,這個機會太小了,根本不會有的事。小蘭 想了想,點頭同意了。                  開始打牌,我悄悄地先幫小蘭,盡量讓小蘭上遊,即使我下遊也無 所謂。小蘭越打興致越高。看看時候差不多了,我就開始來真格的了。我 連上了三次遊,把小蘭打得連下了三次遊。但是,第四次我卻來了一手臭 牌。我隻好來點小詭計,將我手上的幾張廢牌悄悄地夾在牌裏走掉了。我 又上遊了,小蘭再次下遊。這時小蘭不安起來了,說不來了。我說萬裏長 征才走完了一半,還早著呢,說不準這回我就下遊了。小剛說,姐,我幫 你,這回我做下遊。等牌抓到手上,我對小剛說,你有本領做上遊才是真 的呢。小剛立即認真打牌,和我較勁。因為小剛在我下家,我盤算著出牌 讓小剛隻剩下一張牌,然後我接過來,留一個硬底給他,他隻好走掉最後 一張牌,小蘭又下遊了。          小蘭把手上的牌一丟,笑著跑掉了。我坐在那裏,心裏笑眯眯的。 姑媽在一旁講,你們姐弟倆怎打得過他,他多壞了。我則對小剛說,把你 姐叫過來,這鼻子是要刮的。小剛喊他姐過來,對他姐說,我替你給哥刮。 小蘭過來,臉上羞得紅紅的,但滿臉都是笑,在月色和燈光的照耀下,煞 是好看。我對小蘭說,還是先記個帳吧,等你下次再輸了,一塊兒還。可 小蘭卻突然對我說,不記帳,你刮吧。                   我笑得更開心了,我說好。心裏想這可是我求之不得的。小蘭把臉 往前一抬,閉著眼,等我上去刮。我伸過手去,手卻落在半空中,兩眼肆 無忌憚地全落在她的臉上。那張臉是如此的清明秀美,一時候,我的熱血 在體內奔騰起來,仿佛有一串火苗在血液裏燃燒似的。小剛卻在一旁提醒 我道,哥,你刮著。我這才有些醒悟,茫然若失地收回了手。剛想回小剛 一句話,小蘭卻睜開了眼,看著我,有點嬌羞的樣子,說,你不是要刮的, 怎麽不刮?                          第二天上午,我和他們姐弟倆玩填字遊戲。開始,我選擇一些他們 比較熟悉的唐詩宋詞句子,中間缺一兩個字詞讓她們補。後來,我連續選 了十幾個詞句,“消魂獨我情無限”,“止向從前悔薄情”,“一片幽情 冷處濃”,“多情自古傷離別”,“多情卻被無情惱”,“此情無計可消 除”,“歌裏真情恨別離”,“兩情若是長久時”,“脈脈此情誰訴”, “人間自是有情癡”,“臉慢笑盈盈,相看無限情”,“桃花羞作無情死”, “道是無晴卻有情”等等,中間把‘情’字缺掉,讓小蘭補。開始三句她 不會,我告訴她後,她後來一路填上“情”字。我有點疑惑了,問她,你 怎麽知道的?她頭也沒抬,臉卻羞得通紅,拋給我一句,你故意的。     我笑了起來,卻沒話回她。中午,姑媽回來後告訴我,我母親電話 打到她廠裏,叫我明天回去。一時間,我竟有了一些失落感,望望小蘭, 她連看我也沒看我一眼。我心裏想,這顯然是自做多情了。        下午,我陪她們在竹林裏玩。我教小剛怎樣捉蟬,告訴他哪種蟬會 叫,哪種蟬不會叫。他們都感到很新鮮,也覺得好玩。我將捉來的一隻會 叫的蟬送給小蘭玩,蟬一叫,小蘭卻嚇得趕緊鬆開手,蟬趁機飛掉了。後 來,我心裏因有點鬼,就試著問小蘭,你上大學準備到哪個城市去。她回 答我說,不知道。本來,我心情就無,聽到她這樣回答我,我心裏更加覺 得落漠了。可是,麵對著眼前這個剛剛十八歲還在上中學的純潔的美麗的 少女,我又能說些什麽。                晚上坐在院子裏乘涼,我心裏萬般無緒。小蘭坐在一邊,手裏拿著 一把扇子在沒心沒骨地搖,似乎沒有任何感覺。明天我就要走了,我和這 個女孩子在一起的時間不超過四十八小時,但在這段時間裏,她卻給我帶 來了一個新的夢。她的那份溫柔,那份甜美,那份美麗,是我曾經擁有過 的卻又失去了的。我已經尋找了多年沒有找得到,如今就在我的眼前。但 是,這一次我似乎毫無機會,她現在所處的那種情況,不容許我說出心底 的那個字。我坐在那裏望著蘭在心底回憶著我的第一個戀人,靜,那時她 走到我身邊比蘭還小些,她在我身邊開得如此爛漫,但是,年少時的無知, 我卻沒有去守住這份美麗。               第二天早晨,我五點半就起來了。因為天熱,我想乘早班車走。姑 媽做好了早飯,我隻吃了一點點。我走時,小剛還在睡覺,小蘭的房門也 關著。我想我應該跟小蘭打個招呼,猶豫著走過去想敲她的門,心裏卻感 到有點東西堵得慌,最後還是走開了。我自己安慰著想,這樣最好。然後 就從大門走出去了。姑媽跟過來送我。當我走到壩上時,我回頭望了望那 片竹林,卻突然驚訝地發現,小蘭站在水邊碼頭上,掩在那片竹林裏,目 不轉睛地望著我,憂鬱在她的臉上散開來直穿我的心。那一刻,我的血液 立即奔湧起來,心在呐喊。姑媽在我的前麵走,我心裏在巴望姑媽叫我別 走,或者叫我遲一會兒走,我要對碼頭上的那個女孩說一句話。我扭著頭 望著小蘭,兩腿沉重得幾乎搬不動,但是我卻漸漸地走遠了,碼頭上的女 孩漸漸模糊了。我不斷地把手舉向她,在小蘭漸漸模糊的身影裏,我看見 了她的兩手捧在了臉上……    我上了車,竹林裏那個女孩的身影從我眼前消失了。我和姑媽告別 的時候,淚水流了出來,姑媽不知為何。汽車開動了,我在心裏狂呼著, 我不能就這樣走!我坐在車上想起了早年看過的一部電影《大水》,記得 那個女孩目送著她的男友乘船離開時,她的臉上布滿了悲哀的神色。天下 著大雨,狂風吹在她的身上,將她身上披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吹掉了,最後, 她赤身裸體地站在大雨裏,卻全然不知!                         [下篇]                   上午九點多鍾,我就回到了家。母親見我回來,滿心喜歡。但我心 裏卻萬般難受,骨子裏象少了什麽,心神不寧,滿腦子全是小蘭的身影。 我深恨自己離去時太過於小心,沒有對那個女孩子說出我心底想說的那句 話,我甚至沒有給她我的地址,也沒問她在哪個學校上學。我看著母親在 張碌著忙燒飯,幾次衝動想對我母親說。但是我明白母親會有顧慮,小蘭 能否考上大學還是個未知數,她不會同意這懸而未決的事情。母親是個很 樸實的農村婦女,勤勞能幹。但是她很少能夠理解她的兒子,她不會知道 她兒子想要什麽。          過了一會兒,父親回來了。父親是個教書匠,在離家不遠的一個鎮 上教學。本來暑假是放假的,可這些年時興給學生補課。他知道我上午回 來,特地從學校裏趕回來看我。他見到我,第一句話就問我,怎麽在姑媽 家玩這麽多天,你過幾天還要去上班。我說姑媽留我,不讓我走。後來, 我父親跟我母親談起了讓我再到舅舅家去一趟。聽到這裏,我心裏更加不 安。我突然想到小蘭過兩天就要回家了,她一走,我就沒法和她聯係,我 必須在這個時候和她敲定。這意味著,我必須再到姑父家去。可我怎麽去? 我不能讓我的父母知道,也不能讓我的姑父姑媽知道。他們知道了會給我 帶來麻煩。我疚心如焚,焦灼不安。    在吃飯的時候,我在心裏盤算出先離家兩天,我就能夠有時間去安 排我的事情。想到這一點,我對我爸說,我打算遲幾天去單位報道。我想 到城裏去玩兩天,去看看我的同學,回來後再到舅舅家去。母親一聽我這 話,就把臉擺過來給我看,說,你別住靜家裏跑,讓人家好好過日子。我 說,媽,我不會再去的,我已經幾年不與她通信了。你在騙誰。媽不相信。 後來爸說,你去了早點回來。                    我下午就準備趕往城裏,我要用時間來考慮我怎樣再到姑媽家去。 我拿照相機的時候,突然看到一串鑰匙,我眼睛一亮,他們信也罷,不信 也罷,這步棋我是走定的。                   當天下午,我就趕往城裏,我在城裏過了一宿。這樣,即使他們將 來知道了,不至於能弄明白為什麽我當天不到我姑媽家去,這當中我就能 生出許多的理由來。第二天上午,大約九點鍾左右,我趕到姑媽家。姑媽 姑父都去上班了,小剛在院子裏,拿一本書捧在手上看。他一見到我,立 即興奮起來,問:“哥,你怎麽又來了。”我笑了一下,說我丟了一樣東 西在這裏,特地來拿的。我問他你姐姐呢。他說在屋裏。我往屋裏看看, 在堂屋一扇窗後麵站著小蘭。我走進去,她卻轉身走進房間裏。我跟進去, 她已坐在房間的一個沙發上,臉避過去,不看我。我輕著聲對她說:“小 蘭,你不高興我來?”隨後,就轉到她跟前,卻看到她兩眼淚盈盈的,臉 上掛滿了淚珠。刹那間,我心憐萬分。我萬萬沒有想到,在這麽短的時間 裏,這個女孩子和我一樣,也跌進了一張網裏。但是,在我臨走之前,我 卻傻得全然不知。我心痛地望著她的臉,望著她的淚水在流。此刻,我多 麽想伸出手去托住她的臉,讓她的淚水流進我的掌心裏。我已很久沒有去 感覺這樣的淚水了。這樣的淚水很熱,它會一直熱到心上。但是,我又怕 慌了她,沒敢伸出手。我說:“蘭,你怎麽了?”她抬過臉來看著我,淚 水卻更加洶湧地往下流。我有點慌了,全沒了主意。我壓著嗓門說:“蘭, 我是來看你的。”這時堂屋裏響起了腳步聲,我猜小剛往這邊過來了。我 趕緊往外走出去,正好小剛走到房門口。我說:“小剛,我不在這裏你也 沒玩的,等一會兒我把東西找到了,我帶你去釣龍蝦。”小剛很興奮,問 我掉了什麽東西。我說一串鑰匙,你到我睡的房間裏去找找。小剛過去後, 我回頭看看小蘭,她已擦掉了眼淚,站在我身後。我轉過身來,看著她竟 笑了起來,那是從我心底發出來的甜蜜的笑。小蘭被我笑得有點不好意思, 臉上羞得紅紅的。爾後,她低下頭竟笑了起來。這時候,小蘭看上去尤為 美,美極了。我心裏的那份喜悅幾乎到了極點。小蘭卻突然咬著牙,故作 生氣地對我說:“你不是來看我的。”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我知道這種 混帳必須現時還清。否則,她會在任何時候拿這個故意捏你。我打開包, 亮給她看裏麵的一樣東西。她卻劈手過來,用指甲在我手背上狠狠地掐了 一把。                              小剛沒能找到鑰匙,走過來。我說我過去找,我進到房間裏時,將 那串鑰匙丟到床下麵,喊小剛拿個電筒到床下看看,小剛拿了一個電筒過 來,趴在地上,在床下麵照,一會兒,他說找到了,在裏麵。然後他鑽進 去拿上來。我說太好了。這個遊戲看上去很無聊,但讓小剛替我說謊,更 自然些。                  其後,因為離中午還有一段時間,姑媽要等一會兒才能回來。我對 他們說,我們現在就去釣龍蝦。我叫小剛到後麵拿二根二尺長左右的竹竿 來。小剛去後,小蘭突然問我,你哪天走。我說不走了。小蘭抿嘴一笑, 說,騙人。我被她逗笑了,一本正經地對她說,等你走了我才走呢。小蘭 這時臉上掛滿了笑,樣子十分迷人。她說,騙人就是小狗。我再也忍不住 了,笑得彎下了腰。小剛進來拿來兩根竹竿,我找來一根小銅絲,分成二 截。再到疏菜地裏挖來二個大蚯蚓,用銅絲穿住,彎成兩個扁圓形,用線 係住,綁在竹竿上。我們就一起向田裏走去。        我們這裏屬水鄉,魚蝦很多。田裏水渠邊上,分散著許多龍蝦洞, 隻要洞裏有水,洞口泥上有新鮮的爬痕,洞裏就有龍蝦。我叫他們把蚯蚓 放進洞裏,如果手上感到有一點拉力,說明有龍蝦在鉗蚯蚓,慢慢地往外 拉,快出水的時候,猛地往岸上一提,龍蝦就釣上來了。開始他們都不會, 釣過幾個後,就都上了路。很快,我們就釣了十幾個龍蝦,小蘭和小剛顯 得很高興。小剛問我你怎麽會釣龍蝦的。我說:“我上學的時候從沒規矩 過,什麽都玩。”說到這裏,我眼睛看著小蘭又加了一句。“何止隻釣龍 蝦。”小蘭的臉一下子飛紅了,眼睛斜過來狠我,隻恨不能拿她手裏的竹 竿打我。    中午時份,我們回去時,姑媽已經回來了。姑媽看到我吃了一驚, 問我怎麽回事,又跑回來了。沒等我回答,小剛搶著告訴姑母。我心裏樂 得嘻滋滋的。小蘭在一旁卻羞得滿臉通紅。         吃過飯後,姑媽就去上班了。小剛要睡下午覺,小蘭也要睡。我對 小蘭說,你別睡了,我帶你到田裏去拍幾張照片。小蘭說外麵曬人,明天 上午出去。她說這話真以為我不走了。我不忍心現在傷她心,隻好說,現 在陽光強烈,可以拍幾張好照片。她信以為真,拿了一頂草帽,和我一塊 出去了。     她這刻和我走在一起,全不象上午自然,有點拘束。前麵有一塊棉 花田,枝葉翠綠。我叫她往棉花田中間站站,選一個側光,讓光線斜射在 她的臉上,並且叫她把那頂草帽按在胸前。她站在那裏,臉上汗直流,但 是神態卻很自然,在陽光和綠色的棉葉陪襯下,是一幅非常入畫的鄉村美 少女形象。我趕緊拍下幾張。拍完了,我看到前麵有一塊玉米地,玉米地 田埂上有一棵小楝樹,我叫她到那棵樹下乘一會兒涼再走。但走過去前麵 要跨過一條水渠,水渠有些寬,我跨過去後,她卻站在那邊不敢跨。我把 手伸給她,她不要。我說:“那好吧,我正想看你掉進水渠裏是個什麽樣 子呢。”她卻轉過身去,說:“我回去了。”我趕緊跨過來,站到她前麵, 攔住她。她卻眯眯地在笑。我伸出手,在她麵前一晃,說:“真該刮了你 的鼻子。”她卻貓下腰,一個轉身,跳了過去。      我們一起蹲在那棵樹下。夏天午後的太陽很炎熱,沒有什麽風,我 們渾身都在出汗。水渠兩邊野草很茂盛,渠裏水看上去熱乎乎的晃眼。小 蘭低著頭,不停地從地上拾起小土塊往水渠裏丟,心情很不安。我忍了忍, 還是告訴她,說:“小蘭,我明天上午是要走的。”沒等我把話說完,她 的眼淚竟“涮涮”地直往下掉。看到她這樣,我心裏疼痛萬分。這是個水 做的人兒,她會要了我的命。我伸過手想去抓住她的手,她卻回避掉。我 說:“蘭,你要一個勁考取大學。”她用力點了一下頭,淚水也跟著灑了 一地。我全然沒有的主意。這時候,水渠裏有兩隻綠色的蜻蜓在飛來飛去, 在一棵青草的葉子上,它們合到了一處。    過了一會兒,她似乎平靜了一些。第一次抬起頭迎著我的眼光看著 我,深情在她的臉上漫成了羞澀,但眸子裏仍然盈滿了淚水。她輕輕地問 道:“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笑著說:“你真傻,從現在起,我再也不會 離你左右了,我會時常去看你,會檢查你每一次考試,會查你每一天蹤跡, 如果你哪裏出了差錯,我還會罰你,你聽明白了。”她一下子笑了。從地 上拾起一塊小土塊,往我腳上輕輕一砸。土塊蹦了一下就滾到了水渠裏, 濺起一層小水波,驚動了那一對綠色的蜻蜓,它們飛起來,在水渠的另一 邊,在一棵青草的葉子上,重又合到了一處。     晚上,小蘭很早拿了一個什麽東西就回她小房間去了。姑父姑媽在 他們房間裏看電視,院子裏隻有我和小剛。天上月色很明,星星燦亮。我 對小剛在說著自己童年的故事,同時也在焦急地等小蘭出來。小蘭沒有睡, 她的房間裏燈開著,在院子裏還能聽到從她房間裏傳出來的一點響聲。漸 漸的,夜已經深了,姑父姑媽他們都已經睡下了,小剛也去睡覺了,院子 裏就剩下我和在我身邊飛舞的蚊子。在這樣一個月色之夜,一個美人兒就 睡在離我近尺的地方,我的心情難以平靜。我渴望她走出來,走過來坐在 我身邊,讓我握住她的手,在月色裏讓再看看她那張秀美的臉龐,看看她 閃亮的眸子,讓我聞聞她身上的清香。更主要的,我心裏充溢著許多要對 她說的話。我有幾次曾想去敲一下她的房門,告訴她我在院子裏等她。但 我終於克製住沒有去做。    第二天早上,我望見小蘭的時候,目光裏給了她一個充滿哀怨的責 備,小蘭卻笑了笑。後來我叫姑父姑媽去上班,我說我自己走。小剛見我 要走了,有點戀戀不舍。小蘭這個時侯神情明顯的黯淡下來了,眼光一直 沒有離開過我。我想和小蘭單獨告別一下,就對小剛說,早晨魚上來吃水, 姑媽家前麵那個魚塘裏現在可以看到很多魚。小剛聽我這麽一說,立馬奔 過去。我趕緊走到小蘭麵前,手剛搭在她腰上,她一下子全癱在了我懷裏, 兩手緊緊地勾在我脖子上,淚水和她的濕吻全傾泄在我的臉上……    送我走的時候,小蘭和小剛跟在我後麵。此時,我看到小蘭在強壓 住自己的淚水不讓它流下來。上車的時侯,小蘭拿出一個很鼓的信封,叫 我車開走了再看。我把手先伸給小剛,和他說了一句玩笑話。然後,我才 把手伸給小蘭。當我握著小蘭的手時,她還是低著頭。我想對她說一句輕 鬆的話,卻怎麽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最後,我握著她的手輕輕地用了 一下勁,立刻,小蘭的眼淚象泄開閘的小河直往下泄。小剛趕緊把身子轉 過去。我已顧不得許多,把手伸過去托在她的臉上。她把臉緊緊緊地貼在 我的掌心裏,身子在一陣陣地顫抖著。這時候,我的臉上也已經濕了一大 片。    車子開走了,小蘭淚人兒似的身影從我的眼前消失了。她心中的痛 苦已遠遠超出她的年齡和她的經曆所能承受的。盡管我已走過好多年,但 又何嚐不是這樣。搖搖晃晃地在紅塵風雨中聽了若幹遍真真假假的歌,卻 沒有再動過一次心。也許是我的第一次戀愛太美了,也許是我的第一次戀 愛太傷感了,也許是我生命中注定了還在等一個人,還要經曆一場轟轟烈 烈的愛情。但是,我的蘭,她還不知道,她從此結束了她那個年齡她那個 清純少女的天真和無憂無慮的生活。      等我的心情平靜了許多,等我能克製住眼淚咽在心裏的時候。我打 開小蘭送給我的那個信封,從信封倒出來的,卻是一大把五顏六色的小星 星,每顆星星用兩根紅線連在一起,連成一個圓,中間還連著一顆大星星。 我數了數,共有九十九顆小星星。我雙手捧住,臉貼在上麵,淚水禁不住 再一次奔湧而出。這可是她昨夜結了一夜的自己的心啊!我在心裏呼喊著, 我的小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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