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北美的螞蟻
一位愛好藝術、文學、攝影和旅遊的海外遊子
1. 車變蝸牛
終於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了。1999年8月的最後一天，路生和太太小汪及女兒小歆早早就起了床，認真地用了一次早餐，然後開始收拾所有物品裝車。
首先他們把剛買來的箱子裝到了豐田車的頂部，用專用的帶子固定牢靠，然後把要帶走的被褥，衣服，電腦，書籍，廚房用具等仔仔細細地裝到車的後備箱，車頂箱以及車子左後座位上，隻留下前麵的兩個座位和右後座空著，連車座底下的空間都塞滿了東西。用於東西太多，太雜，裝車用去了他們兩個多小時的時間。
路生和小汪都鬆了一口氣，心想送算把東西都裝進去了，可女兒看了看卻有點失望。本來她還以為整個後座可以空著，這樣她在後麵就既可以坐也可以躺了，哪知車裏的每一寸空間都塞滿了東西，她坐在後麵就跟太空艙裏的宇航員一般，沒有多少活動的餘地了。路生擦了一把臉上的汗說：“很抱歉，沒有辦法呀，誰叫我們的車這樣小呢？等以後咱們買個大一點的車，那時候外出旅行的時候你就可以在後麵躺著睡覺了。”小歆也笑了。
就在這時，托尼準時來了，運走了捐獻給教會的家具。頓時房子的整個下層都空出來了，顯得空蕩蕩的，沒有了生氣，路生甚至感到有點傷心，就這樣，告別了在美國居住過的最後一處住所。
接著，張老師也來了。由於房主馮博士回國探親一個月，作為馮博士的好友，他是按照事先約定，前來交接房子的。路生把這一個月來收到的房東的信件及底層的鑰匙交給了他，並帶領他查看了房子前後內外，以確保沒有損壞和缺失的地方。
當張老師看到被修剪的整整齊齊和剛剛澆過水的後院草坪，對路生的勤勞和細心讚不絕口。路生說，作為房客這是應該做的，並請張老師轉達他們一家對馮博士一家的感謝！這一年多來他們兩家相處的很融洽，很愉快，兩個女孩子還成了好朋友，希望有一天還回到康邁克來拜訪他們。
臨別前，張老師還送給女兒小歆一套繪圖彩筆。他說小歆很聰明，有藝術天分，希望她再接再勵，沿著自己喜歡的方向繼續努力，將來成為一個藝術家。對於張老師的禮物小歆喜出望外，樂滋滋地抱著禮品盒上了車。
路生的車慢慢地開了，他從車窗裏伸出手來，向路邊的張老師揮別。 這時候他覺得自己的車在別人的眼裏，已經變成了一隻巨大的蝸牛，馱著重重的殼，慢慢地向前爬著。
2. 沿途風光
由於載重的緣故，再加上天熱路遠，路生一直擔心這車子會在路上拋錨，絕不能再發生那年他從德州來紐約的事了。因此，他事先對車子進行了仔細的保養，更換了機油，檢查了冷卻係統和輪胎，確保萬無一失。為了少走彎路，他還專門買了地圖，仔細研究了前往加拿大多倫多的路線。盡管總裏程僅有900公裏的樣子，按常規當天即可到達。可是為了安全，路生還是打算開的慢一點，順便看一看美國北部沿途的風景，下一次回來就不知道什麽時候了。第一天開到哪兒算哪兒，住一宿休息一下，輕輕鬆鬆第二天下午到即可。
(再見了，紐約！ 1999年8月31日）
根據規劃，路生沿著長島的495公路向西開行，在昆斯區附近轉向北方，再沿295號和95號公路穿過紐約市區。當他們的車經過著名的華盛頓大橋之前，路生提醒坐在後麵的女兒小歆：“趕緊準備好相機，拍下這座大橋，我們就要離開紐約了！”。女兒的動作也很快，迅速端起了相機，透過右側和後麵的車窗，“哢嚓，哢嚓”幾聲，接連拍下了大橋的欄杆及橋頭堡。然後，他們的車即到達了大橋的西端。他們一家告別了紐約，進入到新澤西州的北部。
他們車在濱州北部的大平原上沿著公路向西北方向開行，沿途風光如畫，到處都是平展展的土地和星羅棋布的農場。為了防止疲勞，小汪在前麵擔任“提醒者”，不時地跟路生說話，給他遞上水杯，或直接把剝去皮的橘子瓣硬塞到路生的嘴裏。有時路生也嫌她囉嗦，不過小汪樂此不彼，依然如故，路生也沒有辦法，隻好順從著。
（前往楓葉國 1999年9月1日）
美國的高速公路設計的很合理，每隔五六十公裏左右就有一個很大的休息處，那裏有加油站，餐館，洗手間和小商店等，供來往的車輛停下來，放鬆一下再往前走。路生他們也遵循這個規律，逢休息處就停下車，在休息片刻的同時也讓車子冷卻一下，免得它連續運行太久而出現故障。
就這樣，他們慢騰騰地往前開，當落日的餘暉映得讓人睜不開眼睛的時候，他們才抵達紐約州的“南山（South Hill）”附近。在路邊的一個休息處就餐的時候，路生再次翻看地圖，他指著地圖上幾條南北向的藍色條紋對女兒說：“你看，前麵就是著名的風景區“手指湖（Fingers lakes）”，那裏景色很美，咱們明天從那裏路過，可以順便欣賞一下。”
小歆用手比劃著問路生：“為什麽這幾個湖都是長條的，不是圓形的呢？”
路生說：“這是很久以前冰川運動的結果，就像人用手抓了一把似的，因此取名“手指湖”。不過這隻手不是人類的手，而是上帝的手，大自然的手。”
接著，他又指著地圖上的一個位置跟女兒說：“你聽說過‘康奈爾大學’嗎？就座落在這個湖的東南角。這所學校是美國的名校，八所常春藤學校之一，出過好多名人呐。比如中國的胡適，茅以升，梁思成，林徽因，冰心及徐誌摩都在這裏學習過。你看，大概就在這個區域。如果我們從這條公路北上，也許可以看到它的建築群。”
路生又跟小汪歆商量說：“咱們的行程已經過半了，就在這裏住一夜吧，明早看一眼‘手指湖’再往前走。 ”然後，他們在“伊薩卡（Ithaca）”鎮附近找到了一家汽車旅館“Motel”住下，衝了一個澡，美美地睡了一夜。
3.卡尤加湖
次日清晨，路生一家人起了床，洗漱完畢即急急地開車向北麵的湖區開去。由於太早，湖邊的公路上靜悄悄的，既沒有車輛，也看不到行人，周圍的田野沉浸在一片薄霧之中，顯得靜謐而神秘。清晨的陽光越過樹梢灑在湖麵上，投下很長的暗影。這個湖的名字叫“卡尤加湖（Gayuga Lake）”，是附近幾個湖中最狹長的一個，據說它南北綿延幾十公裏，卻僅有幾公裏寬。開行在湖邊的公路上，甚至可以看到湖對麵山坡上綠樹叢中影影綽綽的房子。
路生問身後的小歆：“康奈爾就在湖對麵的山坡上，能看得見嗎？”
小汪憤憤地說：“你以為她的眼睛是望遠鏡啊! 車開的這樣快，誰能看清對岸的景？”
於是路生盡量把車開的慢一點，把右邊的車窗放下，讓清涼的風吹進車來，她倆也多欣賞一點湖光山色。一旦發現湖邊有較寬敞的地方路生就停下車，一家人走到湖邊拍幾張照片。走走停停的，全家人完全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
漸漸地，大湖蘇醒了，湖上開始出現白色的帆船，水鷗“啾，啾”地鳴叫著，展開雪白的雙翅在空中翱翔。也有人駕駛著摩托艇在湖麵上飛馳而過，艇後留下長長的波痕。大湖若海，此言不虛。這樣的景色，無論是在電視中還是畫冊裏，總會讓人心曠神怡的。站在湖邊放眼遠望，頓覺神情氣爽，渾身舒暢。
不過，他們也不敢過分迷戀山水而停留過久，因為前麵的路還很長。他們設想，也許不久以後會找機會來這裏度假，那時候可以留的久一點，體驗一把揚帆遊湖的感覺。
- 登陸加國
午後 ，路生開著車沿著90號高速公路抵達美國紐約州的“水牛城（Buffalo）”，穿過這座城市就可以離開美國了。對麵加拿大的城市是“伊利堡（Fort Erie）”，連接這兩座城市的是一座稱為“和平”的大橋（Peace Bridge）。
在大橋的另一端，路生向加拿大邊防人員出示了加拿大移民局發給的移民證書和他們三人的護照，然後被引導到附近的一所房子前，把車停下，路生帶著太太和女兒走進去辦理登陸手續。
其實移民加拿大的人可以通過好多地點進入加拿大，比如離這裏很近的著名的“尼亞加拉大瀑布”那裏也可以。路生之所以選擇這裏是聽說這裏相對比較清靜，等待過關的人較少，可以減少排隊的時間。
果然，當時大廳裏隻有他們一家在辦理手續，無需任何等待。加拿大移民局官員非常熱情地歡迎他們來到加拿大，他們的態度與從前路生所見過和聽說過的移民局官員的形象大相徑庭，也許是因為從現在起他們也是“加拿大人”的緣故了吧？
他們驗證了路生和太太小王，女兒小歆的身份文件，還有隨身所帶的錢物等。當查驗他們一家所攜帶的入境物品時，路生拿出了一份事先準備好的清單，竟有三頁之多，上麵密密麻麻、仔仔細細地登記著所帶物品的名稱，規格，數量及大致的價值等，讓負責查驗的女官員大吃一驚。
她驚奇地問：“你確認這份單子上的所有物品都裝在這輛車上嗎？”路生肯定地答道：“是的。”那位移民官還是有點不太相信：“你怎麽可能把這麽多的東西都塞進這部車裏呢？”
路生帶著她走到外麵自己的車前，把車門和後蓋都打開，從容地向她介紹說：“請看，就是這樣塞進去的，每一寸空間都利用起來了。比如這單子上的電腦，放在這兒；傳真機，塞在這兒。被褥、衣物，裝在這兒。。。”路生還想往下介紹，可女移民官搖搖手止住了他，微笑著說道：“好了，好了，不必往下講了，我相信你了，太神奇了！”
其實，根據加拿大移民規定，移民加國所攜帶的物品可以分批次進入加拿大。因此，路生一家除了這次所攜帶的物品外，還可以在幾年內分幾次運來，這也是兩年後路生的太太小汪回國，把在大陸他們家裏的家具等物品通過海運發送到加拿大的原因，此是後話。
當填寫相關表格的時候，路生特別認真，唯恐寫錯一個字母。當填寫完畢，其工整的表格讓幾位移民官讚歎不已！一位移民官說：“手書這樣漂亮，相信你一定能在加拿大找到工作。祝賀你們從今日起成為加拿大永久居民！”他們哪裏知道，路生在上中學的時候就是學校裏書寫黑板報的能手了。
完成了登陸手續，充滿喜悅的路生手拉著女兒，帶著太太走出了移民局。
上了車後小歆跟小汪說：“媽，剛才我感到爸爸的手在發抖，而且還冰-涼-冰-涼的。”
小汪說：“是嗎？幹嘛那樣緊張？”
路生鬆了一口氣說：“哪能不緊張呢？為了這一天，我可是奮鬥了好幾年哪！萬一再出閃失，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小汪說：“還能出什麽事呢？這不都過來了嗎？好了，咱們走吧？再去哪兒呢？”
“大瀑布！”小歆迫不及待地喊了起來。
- 大瀑布
從伊利堡到尼亞加拉大瀑布（Niagara Falls）不到三十公裏，他們的開著車不到三十分鍾就到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加拿大的國土上駕車，這裏將是他們以後生活的地方了，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還沒到看到瀑布呢，遠遠就聽見了震天的轟響。“那一定是大瀑布從高處落下的聲音”，路生的內心也不由地激蕩起來。
他們在大瀑布附近的一個停車場停下了車，迫不及待地直奔大瀑布方向而去。遠遠望去，大瀑布的上方彌漫著一大團濃濃的水霧，一段彩虹在霧氣中似隱似現。他們氣喘籲籲地趕到大瀑布跟前，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大瀑布的真容；隻見一股寬達百米的河道在這裏陡然形成一個弧形幾十米的落差，巨大的水流以雷霆萬鈞之勢傾流而下，激發出萬馬奔騰般的轟鳴。路生的女兒不禁歡呼起來：“太美了！”“爸爸，快給我拍張像！”
大瀑布的水傾泄在一條幾百米寬的河裏，滔滔向前流去。對麵就是美國了，幾裏路外也有一座連接兩國的大橋，名為“彩虹橋（Rainbow Bridge）”。 此時此刻，路生呆呆地地望著遠處那橋，心情特別不平靜。千頭萬緒湧上心來，卻不知用什麽語言來形容。不知怎地，他哭了，淚水嘩嘩地流，就像這大瀑布的水，誰也止不住似的。
太太小汪和女兒小歆都看到了路生在流淚，卻什麽也沒說，隻是站在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等待著。此時此刻，也許隻有她倆知道，路生為什麽會哭。
最後，以一首《臨江仙》 “流觴”來描繪路生的心情；
異域漂泊已四載，皆因夢虛渺茫。憑將濁淚灑斜陽。故園親友在，怎訴悲與涼。
縱使新程現輝光，無奈我已心傷。且借曲水寄流觴，舉步從茲去，可似我之鄉？
（全文完）
2018年 7月6日 多倫多
注：有個別打錯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