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hne教授的憤怒與煩惱
中秋聯歡晚會後,我抽空來到馬普基金會的辦公室,找到外事處的Harrison處長。我很小心地問他:“我可以申請叫我的夫人也來德國嗎?”Harrison似乎早就等著我這句話了,嗬嗬一笑說:“當然可以,沒有問題。我給你寫一封辦理簽證用的邀請信就是了。”剛提筆寫了幾句,又回過頭來問我:“你孩子呢?要一起來嗎?”我疑惑地問:“可以嗎?”他肯定地點點頭:“為什麽不可以?”
Harrison很快寫好了邀請信,把信紙折好,放在信封裏交給我:“就憑這個邀請信,在北京的德國大使館辦理簽證沒有問題。趕快去辦吧。你夫人來後,每個月有六百馬克的補助。兒子來後每個月有五十馬克補助。”我拿著信,高興地跳起來。立即寄給小樊。希望她能盡快把手續辦好。
才過了兩天,我跟Ahne教授正在看細胞,他突然看著我說:“嘿嘿,你要把夫人和孩子帶到德國來?”我驚訝地望著他,心裏想:他這麽快就知道了,看來他跟馬普聯係很密切啊。我點點頭。Ahne教授高興地說:“好啊,希望她們能盡快到來。需要我幫什麽忙嗎?”我看著他:“不知道,我沒有自己辦理過簽證。”他想了一下說:“唔,我知道了。對了,按照國際合作的安排,我下周會去中國十多天,到你們實驗室去看看,指導那裏的研究。需要我帶什麽東西給你家裏嗎?”我一聽到這個消息,馬上就說:“好啊,給我家裏帶點東西吧。”
於是,我回到屋裏,準備了一盤磁帶,對著話筒就說了起來。我介紹了這裏的生活、工作和城市的情況。以及想跟小樊和江蘇淮說的話……,把磁帶的兩麵都錄得滿滿的。再上街跟江蘇淮買了一個會自動轉彎和翻跟頭的小汽車。把這些東西一起交給Ahne教授,托他帶給我家。
幾天後,Ahne教授就去中國了。兩周後,當他返回慕尼黑,立刻回到了實驗室,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來。我聽說他回來了,高高興興地跑過去,想聽聽帶來了什麽好消息。不料我一進門,Ahne教授就遞給我一本書:“你看看這個是怎麽回事?”口氣是那樣嚴肅。我這才發現他黑著臉,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
我拿過書一看,是一本亞洲淡水養魚學術討論會的摘要匯編。原來十月十一至十五日,在北京舉行了亞洲淡水養魚學術討論會。這是我國第一次舉行的水產養殖方麵的大規模國際學術會議,有十一個國家和地區的一百三十多位學者參加。其中三分之二是國內學者,宣讀了八十多篇論文和二十多篇牆報,當然水生所也一定有報告了。我不知道他想叫我看什麽,就看著他:“怎麽啦?”他指了指書上的一篇文章:“你看看吧!這是你們寫的草魚出血病的論文。”我仔細一看,啊,是陳燕新老師宣讀的關於草魚出血病的論文《草魚出血病的病原及滅活疫苗的研究》。Ahne教授看來是生氣了。他敲打著那本書,大聲說:“你不是在這裏做了那麽多次試驗嗎?用了那麽多細胞,采用了各種方法,雖然在電鏡下確實看到了病毒,但都沒有看到CPE(細胞病變)。怎麽這裏又說有CPE?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這才仔細地讀了一遍陳老師的文章。上麵赫然寫道:“病毒接種到細胞後,在二十五度左右出現出現CPE,三天CPE能完全,滴度達十的六到八次方……。”Ahne教授大發雷霆。他一定是非常煩惱:“在這裏你還在辛辛苦苦地尋找CPE,而在那裏什麽都有了,那還做什麽國際合作呢?”
看到這我感到有點哭笑不得。在武漢誰也沒有見過細胞病變是什麽樣子,看到一點不正常就認為是CPE,實際上並不是。但發表文章時大家都覺得沒有CPE不像是篇完整的文章。所以剛開始大家都說自己“看到了CPE”。但,我應當怎麽對Ahne教授解釋呢?
剛開始,我試圖把我和他們分開。我小心地對他說:“這個問題我還不是很清楚,讓我寫信去問問,看是怎麽回事。”不料Ahne教授一聽更生氣了,跳起來指著文章的前麵說:“你不知道?看看,這裏文章作者中有你的名字啊!”我一看,上麵在作者一行裏明明用英文寫著:陳燕新、高漢姣、江育林和王迎喜。我心裏一驚:壞了。他根本不明白中國的國情。他們寫文章把我帶上,這是看得起我,根本就沒有征求我的意見,連看都沒有給我看啊!我搖搖頭:“我沒有見過這篇文章,他們事先沒有給我看過。”無論我怎麽解釋,Ahne教授怎麽也無法相信我事先沒有見過這篇文章。我這才感到事情有點麻煩了。我該怎麽辦呢?
我立刻給潘老師寫了一封信,並事先貼上足夠的郵票。先通過外交郵袋送往北京,再從北京用航空信寄往武漢。告訴他這一情況,希望他能提出解決的辦法。在此期間,我盡可能地向Ahne教授解釋中國的情況。一方麵,水生所缺乏必要的技術,分不清細胞不正常和細胞病變的區別,得到一些錯誤的結論。另一方麵,國內有一些單位在相互競爭,在爭奪有關草魚出血病的成果。所以在這個情況下研究工作做得不是太謹慎,都隻是想盡快發表文章,僅此而已。經過幾天的解釋,Ahne教授似乎明白了什麽,但還是沒有想通。他在考慮下一步該怎麽辦。
外交郵袋確實是快!不到一周,潘老師發來電報:劉健康所長不日將來慕尼黑參加國際會議,可安排他跟Ahne教授見麵。啊,所長要來這裏,太好了!我鬆了一口氣。趕快把這個信息轉告Ahne教授。他點點頭,沒有做聲。看來他也希望有個能相互溝通的渠道。
幾天後,徐穎跑過來找我:“小江,劉所長來了,你知道嗎?”我連忙說:“聽說了,但不知道住哪裏,日程安排怎樣啊。我正想找他呢。”徐穎說:“我知道。所裏告訴我了。明天我們一起去見劉所長,好嗎?”
第二天,我和徐穎到酒店找到劉所長。我向他匯報了前不久發生的事情,感到很頭疼。劉所長聽我說完,想了想說:“小江,不要著急,來之前老潘跟我講過這事。事情還不像你想象的那麽嚴重,還沒有到國際合作破裂的的地步。這樣吧!”他翻了翻日曆牌。指著上麵的日期繼續說:“我這兩個時間有空。你問問Ahne 教授,能否選個時間來跟我見麵。我去跟他好好談談。”我這才舒了一口氣。
劉健康所長和Ahne教授談了兩個多小時。談了些什麽,我一點也不知道。反正後來劉所長對我和徐穎說起這事時,隻是簡單地告訴我們:“沒事了,我跟Ahne教授談得很好。你好好工作吧,不要擔心這事了。”而Ahne教授也似乎明白了:這隻是在學術上的一些問題,和中德雙方的合作沒有什麽關係。也不再和我討論這個事。
但是不久以後,Ahen教授又找到我:“江,我想了一下,你還是回中國一趟比較好。到實驗室跟他們好好討論討論,看看這個病毒究竟有沒有CPE。你準備一下吧,我給你準備機票。好嗎?”我一下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