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來了,我告訴小哥哥我不可能到頤和園遊泳,但一定在什刹海遊泳池練習。一天我倆並沒有說好要去遊泳,但真巧碰上了,且紅玉也去了,她非說我倆是商定好的,也沒必要多解釋。小哥哥給我指出手應向水下深劃來增加劃水麵以提高速度。
正說著下起了大雨,一看是陣雨,就不準備走。他看我沒拿毛巾出來,怕我冷,想把他的大毛巾蓋在我身上。他的靦腆表情,想做又不好意思做的矛盾心理,至今還在我眼前。我說我不冷,讓他自己用,最後他又把毛巾掛起來誰也沒用。
想想幾年前他騎車帶我去學琴時,那時兩小無猜。看我不會上車,一下就把我抱到車上。心裏多單純多好,現在長大了知道男女有別了。時間過得真快,我們的關係也有了這樣大的變化。
小哥哥告訴我他們班幹部想組織兩班同學去野營幾天,問我去嗎?我想了一下回答:不去。因為我不想我倆關係發展太快,且在燕京少先隊的露營吃住生活都很不好,不想去吃苦、受罪。
那時我家住豐盛胡同,他來給我送他們露營的照片。那時天很旱,他在路邊小攤上還為我家買了小菜。開始媽媽很高興他的到來,後來幾次我送他到門口還要說好半天,似乎很是戀戀不舍。
一天媽媽問我他在哪裏念書,我說了,媽媽聽說他留了三級和我一屆了,說他的功課這樣不好。但沒再說什麽。
暑假要結束了,一天他剛推車進來,爸爸馬上出來把他叫到北屋。這時姐姐妹妹看著我,他們知道我很害怕,他們也為我害怕。不到半小時,小哥哥自己出來,推上車,連我們的西屋都沒看一眼,我知道爸媽一定不許我和他來往了。
我很生氣,為什麽不說我,讓我和他說。為什麽要這樣直接幹涉。過了一會,媽媽叫我到北房去。她和爸爸明確說不許我再和他有任何往來。我低著頭低聲地說我沒有想和他怎樣,我要上大學的,大學畢業後才會考慮。他們說上完大學也不能選他。我不說話走了出來。
姐姐妹妹看我一眼,誰也沒說話。從這之後他沒給我寫信,我也沒寫。
後來再見到時他必說的話:他養不起我。我才知道爸媽是如此傲慢,用這樣難聽的話來刺他。我有本領,從不需別人來養我。
高三第二學期,一天班主任找我談話,問我和小哥哥是什麽關係。我說小時是鄰居,沒有其它關係。高二、高三的十一和五一狂歡都沒再找男校玩,所以我的回答他可接受。
一天班主任又來找我說學校有三個留蘇名額全在我班,我是其一,但還須政審。我回家告訴了爸媽。
爸爸說:世界各國用英文的國家大大多於用俄文的國家,應當花大力氣學英文,能不去就不去。
我說:得到這個推薦是非常難得的,讓我去我就去。誰能給我機會去說英文的國家呢?
過了近兩個月,
班主任說:隻有一人王英華政審合格,我和另一個李俠民都不合格,因為我有海外關係。
我說:那是二姑媽。他們在日本打香港時就逃難到新加坡,姑母從沒工作,姑父是體育教師。
她說:不管做什麽這是不合格的。
我後來想為什麽這樣嚴格?大概怕有任何海外關係容易跑走,不歸。
班主任還告訴我:北航來找畢業生,他們把我推薦了。
我說:我不想去,我還是想上北大。
她說:我的作文說的是要做航空設計師。
我說:那是作文。
她說:就這樣定了,除北航外我報任何其它學校都沒用,他們把我的檔案都調走了。
我有點不高興。但心想也許會幸運被北大選上。
考大學結束前一天,媽媽拿著小哥哥的來信,說是剛到的,讓我第二天考完後給他回信拒絕, 全考完了自覺考得很好,所有考題都是複習過的,包括語文。
怎樣回小哥哥信呢?我真不想拒絕,等大學畢業後再定多好。但媽媽一直在問回信了嗎?如果不回絕,他來信或來玩就說不清了。思想鬥爭激烈,我不願意拒絕,但又無奈。
高考後的第二天清早我拿著信紙,鋼筆,和本子到什刹海岸邊的一個較大樁子上寫這封信。我邊寫邊大哭,這個鋼筆字被一個個大滴淚水洗掉,寫的很髒,全是淚水。寫的很長,回憶了我們從小的交往,我對他的思念。但必須服從父母的規定,所以被迫寫這封信。
有幾個過路人看我邊寫邊哭,站在旁邊看一會才走,他們是否怕我寫遺書,要輕生。但看看不像就走了。
我考上了北航,去報到的那天,把團組織關係交給他們,好幾個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說,就是她,她來了。我會如此有名!他們這樣想看我!
後來我從學生科的一位工作人員那裏知道我是當年北京高考的前五名。所以大家都想看看是什麽樣的人,見了也不過如此普通學生。
離開學還有幾天,白天熟悉環境,晚上沒必要騎車進城回家住。
一個晚上我突然想為什麽不去看看小哥哥呢?聽說他沒考上,是打算再考還是工作?我騎車出了北校門,騎到中關園口。這是第一次去,不知道在哪,邊騎邊問。終於找到了。他們已吃完晚飯,正坐在他的房間,沒想到我會去看他。我們就像一個老朋友聊了起來。
我的觀點是有好的體育方麵的工作就去做。如果想考大學沒有拚命念書的勁就不容易考上,早工作還是合算的。千萬不要在家呆著念書,不工作,又不能上大學。學曆不高,工齡長還是很有用的。
他看我沒有瞧不起他,就不再那樣緊張了。
我們聊得很開心。走時他說送我回校,我們總想多呆一會,就推著車,慢慢地走。邊走邊聊,永遠有話要說。就嫌這個路太短,我們走了一小時還希望再走一小時。這時已到北航北門口。我說我們再走回去,我自己騎車回來。這時他清醒了,說太晚了不能讓我一人這樣晚騎車,我們就戀戀不舍在這北校門告別了。
那時沒有宿舍樓,我們住教學區新蓋好的教學樓。這是一個大教室,放了近二十個雙層床。我們小班八個女生,給四個雙層床,我個子高,身體好,不怕爬高,又不想讓別人坐我的床,就主動要了個上鋪。回來後我的下鋪來了張誌英,一問才知是北京的。比我大一歲,從這時開始,不論學習還是留校,一直在一起,總像大姐姐一樣照顧我。可惜口腔癌末期,不到六十歲就去世了,太可惜了。
開學後 我們全班到頤和園玩,回來時我和幾個北京騎車的同學一起往回騎,路過中關園突然想還挺早,去看小哥哥。他正在家,他說可以到什刹海業餘體校作冰球教練,我說太好了可以發揮所長。他媽媽請我吃飯,我們又玩了不少時間,他送我回校和上次一樣慢慢的走著、聊著,有說不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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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人單純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