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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溪山莊—226—俯瞰時光

(2024-12-13 18:01:03) 下一個

俯瞰時光  

無意間看到一張久前的圖片,是Google衛星地貌的截圖,是鴿溪。

2019年的截圖,地貌顯示的大約是2016年5月。盡管當時不知鴿溪未來的模樣,但我覺得可能有些紀念意義,便留了下來。在此之後,每次Google地圖更新時,我便將鴿溪的變化做個截圖,並存留下來。

2016年5月

2017年夏季

擁有鴿溪的時光不算長,但院落的變化上天可見。我看著這些圖片,回望著曾經的花園,也在想著自己付出的汗水。這些地貌的截圖,無疑成為了見證者。

時光緩逝,天地無言。世界就是這樣,在歲月中緩緩變化著。

鷹翔無聲色,影曳難留痕。但因為這些留駐的光影,讓人們無論怎樣行走,都可以重逢記憶。我未曾想過,自己雙手留下的痕跡,竟被上天記錄了下來。

2021年冬季

2023年5月

人間可以有很多方式把童年的向往化作現實,但自己卻隻能選擇最艱苦的。從高空俯瞰,大地上的鴿溪僅僅是個塵點。這些圖片上也看不出河穀的風景。但落下高度,在田青樹綠的大地角落,卻能看出我做了什麽。

最近的一張截圖是不久前Google更新的地貌。從五月花(山楂花)花開放的時間,我可以看出,地圖大約拍攝於去年的五月中旬。

那時院落的遺址花園已建好。我正在平整小山旁的地麵,準備完成鴿溪的草坪。

此時我站在鴿溪的小山上,看著院落,也在想著我這一年做了什麽。

小山邊的土地已成了草坪。山坡的石階已建好。矮石牆也已經完成。小山之上,還有了鴿溪的空中花園。

如果Google地圖再次更新,如果還是在夏季,湖塘點綴的鴿溪花園,該是一片碧綠了。

發現自己喜歡看地圖已經很久了。很小時曾有個中國地圖拚圖,可以拚接各個省份。上學以及工作後便愛看那些地圖冊。如今有了網絡,Google地圖更是便利了。

我喜歡在Google地圖尋找走過的山水。對於我,地圖上的山水都是真實的。我可以循著舊路或山嶺,去回憶路上的風景。

時光無法回歸,人生也無法重返。雖說風景可以記憶,但因為歲月的遮掩,很多走過的山路,從空中都難以識辨了。

那些走過的山嶺河流,那些踏足的村落鄉田,都成為了記憶中的痕跡。如果我願意,也都是能寫出故事的。

我曾站在京西的山頂,看著山下的景致。那裏曾經是往日的鄉田。

在僅僅千米的高度,我便有了俯瞰大地的感受。我仿佛看到少年的我,站在京西的稻田,在望著西山。

年少無知天地寬。那時我總會想,如果未來能有選擇,我一定會去往這些有山水的地方。那時的我,根本想不到自己未來也要娶妻生子,更想不到會走向遠方。

當風景隻是山水,人是會去向往的。當風景留在了回憶,便有了故事。

青春的山水是淺淡的,因為輕淺的思想無緣深刻。隻是一旦人生有了能夠回望的距離,淺淡又成了向往。

人生無定,卻是尋找歸宿。而歸宿,卻又是難以左右的。我可以是個不錯的醫生,也可以是個很好的農夫。但如今隻能做個鑒於兩者之間的民工了。我從未想到,在自己擁有的土地上,過的,卻是流放者的生活。

“得到了天空,失去了大地”,這是西伯利亞流放者寫下的。而我在以往的文字《得失》裏,也曾寫下:“我得到了大地,卻失去了天空。而我,是會飛的。”

記得當年在北京第六醫院外科實習,帶教老師與我一起做了幾例門診小手術後,便問我是不是以前幹過臨床,說我比科裏年輕大夫做的還好。其後再做門診手術,老師便會留下一句“有不好做的喊我一下”,自己跑到隔壁聊天去了。

一次,因為一道外科測驗題與標準答案不同,我便與分析試卷的老師討論起來。

老師是六院的副院長兼外科主任梁汝權。協和畢業的梁主任當年似乎是北京胸外科的“第一把刀”。

課後梁主任把我留了下來,問我願意不願意留在六院幹外科。這讓我既驚喜又迷茫。驚喜的是,外科是我最喜歡的專業。迷茫的是,那時畢業都是學校統一分配,自己是無法做主的。

我於是隻能傻乎乎地回答:“當然願意了。隻是不知道能不能分到這所醫院。”

作為一個一直是從學校到學校的純學生,那時的我不諳世事,根本不知道社會是怎樣運作的。如果我當時精明一點,暗地裏“走一下關係”,自然便能分到自己中意的醫院。

最後畢業時,毫無背景勢力可言的我,被發配到了遠郊昌平縣。

時代與時光不忍俯瞰,但也讓人懂得了人間的冷暖。我一直感到,俯瞰時光便是在俯瞰自己。因為隻有自己才知道,那些時光賦予的價值。

京北昌平的山水並無多少壯美,卻與詩人海子一樣,這些山水,卻用時光賦予了生命的情感。海子在昌平是寂寞的,他成了時光的乞丐,隻得到了悲情。而我,卻在這些山水中,懂得了情感的脆弱和力量。

一段地域的共容,卻不曾與詩人交匯。如今我還在,而海子卻消失了。

一位與我熟識的老師至今保存著海子的手跡。

我不曾認識海子,但可以認識他的詩句:

“黑夜從大地升起

遮住了光明的天空”

或許,海子也曾俯瞰時光,看到了大地上的自己:

“天空高過往日

有時我想過

八月之杯中安坐真正的詩人

仰視來去不定的雲朵”

“我把天空和大地打掃幹幹淨淨

歸還給一個陌不相識的人”

山水中的故事在延續。我走到了鴿河河穀,也為自己的故事建了花園。

鴿溪的大樹消失了樹葉,此時的花園已是冬景了。小湖裏有野鴨覓食。黑水雞一家也在岸邊尋找著什麽。

斷翼的大雁在草坪覓食,並不理會我的存在。我看著大雁,在想,如果Google地圖再次更新,大雁或許能在地圖上看到吧。

大雁很安靜,似乎接受了一切。但每次有雁群飛過,它都會仰頭看著。

我為之遺憾。

無論人間怎樣感受自我,世界上能俯瞰大地的生靈並不多。在那些可以高飛的鳥類中,大雁或許是最令人仰望的。

為了遠方,大雁能在幾千米的高空遷徙。在這個高度上,向往如詩,大地如畫,如同我在天空俯瞰大地的感受,真實而又虛幻。

隻是對於這隻折翼之雁,天空隻能去向往了。

我一直在想,這隻傷雁或許是幸運的。鴿溪有水灣,有取之不盡的草坪食堂,也有給它作伴的黑水雞一家,還有我的點滴幫助。我希望它能理解我的心意。

但大雁是喜集群並有終生伴侶的動物。離群的孤雁根本無法獲得真正的安全感。

我隻能希望這隻傷雁是雌性。因為到了春天,雌雁可能會有雄雁來追求,它便可能擁有自己的伴侶。

我在想,如果這隻傷雁有了伴侶,我或許會把它記錄下來,也讓它成為鴿溪的故事吧。

湖平水靜,孤雁映影。在鴿溪的花園,盡管傷雁孤獨冷寂,大雁的故事或許已經開始了。

能俯瞰山水的大雁落在了鴿溪,帶著自己的故事。我也因為往日的圖片,讓我得以俯瞰時光。

那些時光裏有往日的山水。山水裏有自己的故事,也有海子感傷的詩。

我不是詩人,也無法為遠去的時光塗抹風采。在遙遠的地方,我得到了大地,回歸了民工,默默給自己做著山水。

我把天空歸還與你

隻摘下彩虹

和雲朵

我把大地種滿鮮花

送給愛我的人

我看著水邊的大雁,也看著河穀。折翼的大雁,隻能回憶俯瞰大地的時刻。

有雁群從河穀飛過。傷雁平靜地望著,無聲無息,從不悲鳴。

我看著雁群遠去,天空重歸空寂。時光的故事在繼續著。

雁過無痕。而我走過的痕跡,隻有大地去作證了。

感謝!

音樂:Les Cascades de Cristal, Michel Pe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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