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張小川這出陣前換將,新郎臨陣換人的好戲,要不是她好心地當天晚上把婚紗影樓的七折卡送給趙兒的話,我們真是想破了腦袋也想象不到故事能演變到這種地步!
張小川和侯博在“非凡”照了萬數塊錢的豪華婚紗照,然後愣是把人家婚紗影樓裏各種配合主菜的各式小肴一般的配套服務給統統折現,最後淘換出來一張七折卡,大大方方地送給了我和趙兒。張小川一句輕描淡寫的“等結婚證領到了,我和侯博就去旅行結婚,那些影樓的服務什麽的我們都用不上。”趙兒瞪著大眼睛都不知道該說謝謝還是該表示質疑了。
在酒吧裏坐了坐之後,張小川開車把趙兒送回了家。小丫頭才得了個空給我撥了個電話,用報告鬼子進村兒了一樣的聲調和情緒渲染,把我立時就聽了一個雲裏霧裏!待趙兒稍稍平穩了一點語氣,用她才女的靈秀心智和巧舌如簧給我講明白了一個張小川臨陣換將,並且以絕對性優勢擊倒對手——高寒的交鋒戰。這一氣兒聽得我電話擎在耳朵邊上,身子就好像是掉進冰窟窿裏一樣。聽著趙兒在電話裏有模有樣兒繪聲繪色地學著張小川的口氣說著那些和高寒的對話,聽著趙兒說張小川像個王妃一樣提著裙擺上了二樓,我真暈了!這是在拍電影啊?!雷子無意之間曾經說過小川身邊從來不缺男人,那也不用就這麽著上大街上隨便就抓來一個說拍婚紗照就拍婚紗照吧?隨便一整,就照著萬數塊錢的標準整吧?我大罵張小川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向來都是她遊刃有餘於掌控自己的事業和生活,也頗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地在某種程度上掌控他人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準則,但是,這一次簡直就是TMD傻B到登峰造極了!趙兒說,小川和高寒曾經預約好了8號去拍婚紗照的。在商場定的Haier空調可以退了,定好了拍婚紗照這樣的事要是再推掉,那真是忒顏麵掃地的事情了。我氣急敗壞的態度就好像是趙兒今天和別的男人拍了婚紗照一樣!什麽顏麵不顏麵的?!所謂那些女人的誌氣,當時聽張小川說得,在心裏還正要挑大拇哥讚你一句大氣灑脫呢,感情都用這些地方了?!你張小川要是想借個機會氣氣高寒,刺激刺激高寒,我絕對表示理解。說不定還會夠八卦夠雞婆地獻計獻策,出人出力。你張小川要是想使出拿自己個兒當誘餌最後一搏的殺手鐧,嚐試把高寒挽回到自己身邊,我也絕對表示發自內心的精神支援,有錢就捧個錢場,沒錢也會捧個人場!可是現在,這有拿著結婚這事兒當家把什兒使的麽?有拿著自己的終身幸福當兒戲的麽?
我就這麽大罵著“傻B!傻B!……”就給趙兒掛了電話,連猶豫都沒猶豫地就給張小川撥了過去。我整個就跟一婦聯幹部一樣,痛心疾首地、苦口婆心地、舉證事實地、循循善誘地企圖喚醒張小川中了魔症一般的心!千萬不可以在害人害己的懸崖邊上把自己,更把人家無辜的黃花大小夥子一塊兒都推進痛苦的人間煉獄!聽著電話那頭的沉默,瞪著空空如也的屋子,我恍然就好像有種錯覺一般,我似乎感覺張小川就坐在我對麵,用一貫自信而自富條理的眼神與氣質直逼著毛躁的我,自有一種以靜製動、勝券在握的四兩撥千斤冷眼旁觀著我這一通如跳梁小醜的鬧騰。MD!搞得倒好像是我就跟街道老大媽的熱心腸瞎操心一樣,她倒抱著胳膊瑉著嘴站一邊兒看熱鬧!聽著張小川那邊傳來的平緩均勻的呼吸,我心裏那股火“噌噌噌”地往上竄,自覺實在是有點皇上不急太監急的沒趣,但是又較上勁了一樣的不甘心,話也說得沒邊兒了,管它是不是會惹毛了小川呢。我這通電話打了得有將近半個小時,一直都是我在那兒咧咧,張小川既有耐心又有情趣地聽著。最後我說得嘴也幹了,肚子裏也沒詞兒了,張小川拋過來一句“化骨綿掌”——方正,我知道你關心我,關心我的終身幸福。你放心,我要是和侯博過不下去要離婚了,我一定在第一時間通知你……
印象之中,這句話好象就是我和趙兒轉戰深圳之前,張小川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頗有標誌性,也頗有抽刀斷水水更流的緬懷。其實,可能也還說過很多其他的話,但是在“旗艦”的各項業務麵臨最後拾掇亂攤子的繁雜庸碎和有氣無力,再加上我和趙兒還要酬備轉戰深圳之前的各種文件上的和其他民生問題,在多年以後的今天,我還真記不起來在我們去深圳之前還交流過什麽。
隻是在記憶裏,我當時掛了電話,坐在沙發上回想著趙兒跟我那通聲情並茂的白話兒,我就好像也親眼所見一樣。在婚紗影樓裏,高寒麵對著張小川的一襲白紗和臉上清高而嘲弄的微笑,那該會是一種什麽情景啊?!如高寒者,何等深沉如水的一個男人,何等自命不凡的一個高手,早不露頭晚不露頭,偏偏賤迭迭地在早和張小川預定好拍婚紗照的那天露頭,一露頭居然還是低聲下氣地張嘴借錢!真是超級得搞笑!超級得大快人心!不是向來都自詡深情款款麽?不是向來都鄙視不負責任的陳世美麽?張小川穿著婚紗高貴華麗如王妃一般的大手筆,五萬塊錢連跟頭都不打地如同施舍、如同戲弄一般地砸在高寒臉上,我真覺得比拿拖鞋底抽他的臉都來得過癮!雖然這次高寒72萬變12萬的卑鄙行徑甚是令我不齒,但是畢竟高寒對張小川的愛有多深愛有多切,我是親眼所見也感同身受的。所以,不自覺地,我一方麵在心裏麵罵張小川傻B,一方麵又產生了一種人間敗類終得報應的爽快!要不我這種也算半個藝術家的文化青年始終都認為,真正意義上的悲劇,不是讓壞蛋落個惡人有惡報的下場,而是讓所有的好人都死光了,唯獨留下那個壞蛋在最後一刻幡然頓悟,然後在深深的發自靈魂當中的懺悔中聊度殘生!真正意義上的刑罰,不是手起刀落鮮血四濺地讓壞蛋留下一個碗大的疤,而是應該把那個恨得人牙根兒癢癢的大壞蛋埋在烈日下的荒灘沙地裏,就留個頭在外麵,然後在他臉上抹上蜂蜜和黃油,讓螞蟻咬他!讓蒼蠅飛蟲叮他!讓烈日曬他!就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就在老江辦公室裏見到人間蒸發了N個日夜之後的高寒,我連個正眼兒都沒看他,臉上平靜如水的一派淡然和冷靜,看得高寒麵對著我,手腳沒地方放一般得局促。我就是這麽高姿態!我就是鄙視你!
就是這麽富有戲劇化,我向老江交待工作,又順便無意地旁敲側擊地問,三個禮拜過去了高寒是否帶著應有的態度回來銷假。老江歪頭看看旁邊的日曆,根本沒覺出什麽端倪來地自然地說:“上個禮拜高寒就回來了,和我打過招呼了。但是他生病了,重感冒,還挺厲害的。我什麽多的也沒問,就讓他回家先養好了病再來上班。今天,嗯,他說今天過來上班的。”我看著老江,臉上沒露一絲風浪。我聽毛嗑兒說過了,“旗艦”關門了,江總沒找公司裏任何一個人談過話,表露出來什麽還想帶著誰一起打天下的意思。但是一直有個想法,想等高寒回來談談,下誠意開高薪打算聘高寒為右相。我也跟著看了看日曆,1月10號。一個月前的10號,張小川在咱們公司裏給江總、給杜總投了一顆閃光彈,用白光片片的障眼法保全了你高寒的暗箱作業。這個事兒也就是我、趙兒、雷子和張小川本人洞曉內情,其他所有人至今還在被閃光彈晃著眼什麽也不知道。就是這麽富有戲劇化。今天也是10號,我就等著看你高寒露麵,麵對著我,麵對著老江,我看你高寒怎麽填上這60萬的窟窿!
當高寒從皮夾子裏掏出一張銀行匯票恭恭敬敬地放在老江的辦公桌上,轉瞬之間,在辦公室裏出乎意料的沉默之中,高寒看著江總的臉由驚詫、疑惑,慢慢轉變成別有情趣的巧笑,又看著我自始至終平靜如水、波瀾不興的臉色,臉上明明暗暗地轉換了N次陰晴,一時愣在當場了。老江打著哈哈,慢慢地說:“要是我坐在屋裏就整天有人給我送錢花,我就不用這麽奔了!嗬嗬!~~~什麽事也不用做,每個月都有人給我送上60萬,比中彩票還過癮啊!~~嗬嗬!~~”
高寒愣在那裏,好像光有進的氣兒沒有出的氣兒一樣不敢出聲也不敢喘氣兒。瞪著眼,一會兒看看老江的笑臉,一會兒又看看我坐在旁邊麵沉似水不言不語。也沒過多大一會兒,好像是老江覺得有點不大對勁了,抬眼看看高寒在那兒愣神兒,又盯著我的陰沉,很有探視性地望著高寒說:“你還在北京的時候,有一次‘精致’的老總杜震鵬過來問長問短,正巧張小川趕得巧,把你帳上的60萬還了回來。”說到這裏,老江的眼光突然地一動,“……真的哦,很巧,張小川來得很巧!”
我聽到這裏,鼻子裏“哼”地一笑,看看老江忽地皺起眉頭陷入沉思,又抬頭看看站著的高寒一臉煞白,我調整了一個舒服一點的坐姿,言簡意賅而又清楚明白地慢慢道來這個中原委。時至今日,滿打滿算整整好好是一個月之後,江總,高寒才知道這裏麵原來是這麽個道道道。再加上我和盤托出了張小川酒醉平安夜,隔日又洗胃又打胎什麽的。老江托著下巴看著我得巴得巴地說,但是,雙目無神和麵色無光早已經明明白白地寫清楚了老江心裏在想什麽。高寒看我閉嘴說完了,眼睛裏閃著光好像還沒聽夠一樣。但看著我這張臭臉,眼睛裏閃了閃,不由自主地滿麵痛苦地緊緊閉上了眼睛,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來,下意識地扶著額頭轉過了身子,背對著我和老江。
我瞥了高寒一眼,很響地“啪”一聲把文件夾合上,長身而起,拉門就走了。
就我這相當有底氣地一走,把老江辦公室的大門在身後一關,就好像一度關上了以往和我朝夕相處的“旗艦”生活、我的朋友和同事,以及我在故鄉的全部生活一樣。從1月10號那天,一直做到“旗艦”圓滿漂亮地得到“精致”上下一致滿意的情人節市場推廣這段時間裏,我就像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聖賢清士一樣,上麵給了什麽安排、接了什麽命令就幹什麽活,多了一句廢話一個問題都沒有!我就是想明白了!這個世界上缺了誰地球都照樣轉,那些自詡能夠逢凶化吉為廣大人民群眾排憂解難的小老道兒實際上就是扯淡!現在世道都變了,所謂“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的都成了弱者的代名詞了。這年頭,尤其在城市的白領物種裏,打腫了臉充胖子的有,把自己武裝得和新時代無所不能的“萬能膠”的有,報喜不報憂的有,就是苦著一張臉尋找同情尋找help的少見了!我自己還一攤事兒等著應付呢,哪有那份悲天憫人的閑情逸致理整這一地雞毛啊?既然你們都不帶我玩兒,我還不和你們玩兒了呢!所以,管姐姐和姐夫怎麽為著財產分割較著勁,見天兒地約律師吃飯;管“旗艦”在搖搖欲墜之下還擺著行業老大哥的高姿態、大手筆,好和好散地營建著最後的風光;管張小川是要嫁“厚薄”還是要嫁“長短”……我統統一概地不管不打聽,早九晚五之外,就是忙活備戰深圳大轉移的各類瑣碎的事情。所以啊,我就說,城市人別整天叫囂苦惱著人情冷暖,各家自掃門前雪,轉過頭去好好想想,在很大程度上是自己把自己的門戶關得忒嚴實了!
我刻意地躲著很多人。當然也躲著高寒。趙兒和張小川經常約著逛商場做美容啥的,趙兒告訴我小川打算好好休養一段時日,也過過當全職太太的癮,所以工作也不急著找,把手機也停機了,告訴我有事兒找她就打電話到她父母家或者找雷子就行。高寒問過我幾次怎麽能找到張小川,每次我連眼珠子都不離開顯屏地不鹹不淡地說:“人家這都馬上要嫁人了,你還找什麽啊?不覺得掉價啊?!”我知道高寒現在是沒有一點兒價了,所以才這麽把他當透明人。當然,高寒從趙兒嘴裏那更是套不出什麽來,碰了幾次滿頭滿臉的灰和白眼之後就不聲不響了。
1月28號,林新顏的婚禮是我印象之中在發生了這麽多故事之後最最令人開心而輕鬆的一天,總也算給大家,尤其是給我和趙兒的心裏增添了一點喜幸和好念想。“旗艦”所有的員工都攜眷而至,也算作是林新顏的娘家人,在她那個家裏人口不多但是個頂個都是24K金的新郎家麵前,爭了不少麵子過來。就是不知道等著林新顏也跟著移民加拿大了,能不能也幫她充充底氣。
婚宴酒席快接近尾聲的時候,我和高寒不期而遇在酒店的大曬台上。身後是隱約閃爍的酒席濃興和人聲攘攘,頭頂上是海風拂過之後的夜空裏一片鑽閃,放眼望去,那一片深沉、漆黑、不動聲色的應該就是黑夜中的大海了。畢竟我不是小孩子,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就算不願意和高寒在這種時候還交流什麽特別的,但是畢竟我也不能跟見了鬼一樣地躲著他吧。並排和高寒站在大曬台的黑暗裏,冷冷的夜風吹過來,接過高寒遞過來的一根煙。點上。深吸一口,吸了我一肚子的涼氣。
半根煙都快進去了,高寒的聲音輕輕地飄了過來:“你是不是特別恨我?”
我歪頭看了看他。雖然在黑暗裏我除了能看清高寒有款有形的臉部輪廓之外,什麽表情眼神啥的什麽都看不見,但是我心裏還是一轉——就算是光天化日,就算是燈火通明又能怎樣?麵對麵的時候我都啥也看不清楚看不明白,現在我還應該做出什麽姿態來?所以,我就歪著頭看了看高寒,又把頭轉了回來,麵朝著黑夜裏看不清的大海,接著不出聲地抽煙。
高寒在黑暗裏深深吐出一口氣來,驀地一下子趴在大曬台的欄杆上,把臉埋在了臂彎裏麵,很長時間都沒有抬起頭來。我無言地看著他,突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光天化日燈火通明的時候或許我真的看不清和我麵對麵的高寒,但是我就是感覺現在在黑暗裏,無力地趴在欄杆上兀自痛苦的高寒是那麽的真實!我的煙抽完了,我伸手把高寒夾在指頭間的煙蒂拿過來,走開去扔到曬台角落的垃圾桶裏。回頭看著還趴在欄杆上一動未動的高寒,我原本打算馬上離開的腳步一步也拖不動。
我又走回到高寒身邊,一把把他拖起來,雖然依然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我在心裏一直盤算好的問題依然張嘴說了出來:“你真的準備等著老江酬出資金來注冊新公司之後,接著跟著他幹?”
“嗯。”在黑暗和清冷中,我很清楚地聽見高寒在回答我之前抽了一下鼻子。
“為什麽?”
高寒仰了仰臉,長舒一口氣。嘴裏吐出的白氣飄散之後,我聽見他擲地有聲的嗓音——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待君;君以國士待我,我以性命待君!
(待續)
包兄給了個警訓, CHRISA, 我拭目以待!!!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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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心痛張小川哦。這就是所謂的造化弄人啊!要不是陳萱琳的老公向杜震鵬煽風點火,杜總就不會來敲山震虎;要不是老江心存著對高寒的堅定信心,就不會打算自己頂下這個屎盆子來,方正就不會手忙腳亂地叫張小川來助陣了,……這一切,都是一步一步演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