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華爾街包工頭 (下)

7。 “那你有什麽資本或者優勢在手裏的呢？” “資本就是手裏攥著一大把accounts，都是親手作出來親自維護多年的。還有跟Rich合作一直比較默契。” “嗯，這後一條很重要。可是前一條，不是有個規定人離開公司不可以把客戶帶走嗎？” “說是那麽說。Representative和客戶之間的個人關係還是很重要的。尤其在中小企業的圈子裏，信賴甚至依賴程度在決定客戶穩定性裏麵占很大比例啊，別人很難接手的。” “那是，我就是一例，反正你去哪兒我的account跟到哪兒。這樣看來你就不要想太多了，計劃趕不上變化嘛，坐觀其變吧。” “我最近還真是有點沉不住氣，想跳槽了。聽你這麽一說就堅持到底看個究竟吧。主要原因還是Rich在上麵撐著，覺得有底氣。Rich曾經透露過，如果關掉我的Branch，他希望我作東部的trainer，就是到各個Branch去貫徹總部的新精神新條例什麽的。” “這是咱們當年上大學時最痛恨的所謂裙帶關係走後門，其實哪裏都一樣。這個connection還真是混跡職場和商場的關鍵。我在LB的合同這麽多年一直不斷，就是因為和幾個主管關係融洽、合作愉快。很多事情就是這麽容易。可是你如果偏要認真較勁，反而不成。” “Rich經常給我們講他們當年的創業史，公司剛成立就趕上了90-91年那次股市滅頂之災。淘汰了很多公司呀，能堅持下來的現在都作大了。他的口頭禪是‘flow like water’，大概是指商場上下起伏不定、需要隨波逐流的意思吧。我看你已經深得精髓了。” “哈哈，我是隨遇而安，好死不如賴活著。等哪一天華爾街恢複昔日的glory，我再伺機翻身。眼下的形勢是，我們沒有卷進紐約16萬的失業大軍已經值得慶幸了。” “你前兩年那麽紅火，現在卻這麽想得開，佩服你了，已經具有生意人基本的心理承受能力。我還是差點素質，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讓我走人，accounts全部上交，我會覺得非常失落。” “你的毛病就是凡事太認真。不過想當年你滿世界跑，為公司拚命的那股幹勁也實在是難得，付出太多就很難看透了。而且就是因為這個跟Eugene鬧掰的吧？值嗎你？” 說到了我的傷心事，拚命喝了幾口酒，眼圈還是禁不住濕潤起來，想辯解幾句卻說不出一句話。 8。 Dennis卻不停，繼續數落我。 “我們這些局外人看著你們倆都著急。你們回避所有人的關心，隻說不是因為第三者。那又是為什麽呢？鬧了好幾年又不重新開始各自的生活，都互相耗著，什麽意思呢？你工作認真是好的，對Eugene那麽叫勁就不對了。” 我知道他每句話說得都有道理，也都是為我好。現在腦子裏真是亂亂的，所有的所有都攪在了一起，再加上酒精，暈！聽不清他還在嘮叨什麽。 。。。。。。 上一次這樣暈暈地被老朋友質問而不敢麵對，是去年在Las Vegas大學同學聚會。Dennis兒子才幾個月，沒去。。。我和皇後、係花還有才子半夜出去泡吧。。。本來的目的是為了撮合係花和才子，完成我們的才子佳人計劃。大家都有點灌醉了。。。才子被我們套得吐了很多真言，我們這才發現他有homo的傾向。係花惦記他這麽多年，哎，什麽事兒呀。。。他還暴露了很多當年他們宿舍夜裏關燈以後的談話內幕。。。“係花、丁丁，你們倆可是當年夜談會的主要話題。結果你們現在混得最慘，losers，一個嫁不出去，一個鬧離婚。”。。。我說係花萬人迷是眾所周知的不奇怪，嫁不出去也是你耽誤的。我哪有什麽暗戀者，胡謅吧你。。。“不信，Dennis張口閉口就說你。。。他追玲玲也有故事，‘丁丁名花有主，晚了，那就玲玲吧，她倆站一起整個一名人、才女’” 。。。我還是不信，年輕時候我就不是那類自我感覺良好的女孩，動不動就以為別人會喜歡我、愛上我。。。現在更是寧願相信那晚我喝醉，聽錯。。。或者才子喝高，胡說八道。。。或者他們在宿舍裏黑燈瞎火的，胡言亂語。。。按現在流行的說法是生命中難以承受之輕之重之類的。。。不過才子那天倒是說了句樸素的真理，雖然被我們三個劈頭蓋臉臭罵了一頓。他說，“你們倆都現實點兒吧，看看自己啥年紀了，能湊合就湊合吧。不會有人半夜裏還惦記你們了。” 。。。。。。 Dennis還在絮叨著，“無論如何今年聖誕節一定來我家裏，帶上Eugene兩個人一起來。玲玲在家裏呆著悶得慌，就盼著見你呢。”玲玲習慣性流產，為了生這個兒子，三年前辭了工作。兒子出生以後過敏體質，經常莫名其妙地滿身包包，所以玲玲一直在家親自帶著。他們這個兒子比別人家的千斤還要金貴。 我還是有點暈，“我得來點兒茶慢慢解解酒，不然呆會兒找不著家了。要不你先走吧，不早了。” 9。 “看你迷迷糊糊的，還是我送你回家吧。反正也不遠，我不繞太多的路。” 我公寓的房契到期，ABC現在這種塵埃未定的狀況，我不敢續兩年的長期契約。短期的又沒有找到合適的，現在正住hotel呢。本來不想告訴任何人，不願意麻煩別人。可是我和Dennis回家正好走相反的方向，所以不得不說實話了。 “什麽？你又不是款姐，紐約這裏hotel這麽貴，你肯定住在挺差一個地方。大概是Flushing哪家黑店吧？得，反正今天回家晚了，陪你醒醒酒吧。再給你講講我另外一個backup plan。你知道911以後城裏酒店的生意很差，很多酒店就把高層的房間改為辦公室出租。我在Hotel New Yorker簽了一個兩年的lease，本來考慮如果LB的合同續不下去，可以在那兒作點什麽事情。” “嗬嗬，真有你的。那個第八大道和34街的黃金地段，租金得多少啊？你養著老婆孩子，還扛著一個大mortgage，受得了嗎？” “人無壓力輕飄飄嗎。再說那租金實在令我難以抗拒，每月才$400。萬一六個月以後失業，作點兒國際貿易、旅行社什麽的正好。” 腦子清楚了很多。“你這才叫狡兔三窟。我看那個‘flow like water’還有無孔不入的意思。行行行，你快成真正的生意人了，不遠了。” “這樣吧，你先去住吧。那裏24小時門衛，安全得很，地下室有健身房、電腦室。空著也是空著，你正好幫我看著點兒。每天查一查有沒有電話留言、傳真。還有工人們白天裝修、改壁櫥、添置辦公用品什麽的，幫我監督一下進程。這樣也省得我下班以後三天兩頭總往那裏跑了。。。這是鑰匙卡。” 幫我忙還繞這麽一大圈兒，不讓我歉疚。覺得空氣裏流動著一種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心裏凝聚著一種什麽不好形容的感動。不知該怎麽表達，說謝謝太輕。 接過卡，“明天我就搬過去。如果失業了，就直接在那裏上班替你看攤兒接電話得了。” 不知不覺餐館已經打烊，走進深夜的涼風裏，酒徹底醒了。腦子裏忽然冒出了一個詞來描述剛才難以形容的感覺。。。相依為命。。。不會吧？夫妻都保不準能相依為命。。。 我和Dennis朝地鐵站走著。從哪個吧裏傳出Westlife的Flying Without Wings歌聲。。。“You find it in the deepest friendship ”。。。 2003/10 200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