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解放牌大卡車,一路過小橋,穿小路,顛顛簸簸把我們送到了江蘇東北部的孫港大隊第四生產隊。隊長一聲吆喝,隊裏的男女老幼一起圍上來七手八腳地把城裏來的“稀奇古怪”的物件搬進了一間又小又黑的茅草房。這原來是棉花倉庫,為了我們特意騰空的。晚上我們在昏暗的煤油燈下胡亂吃點路上吃剩的食物,就疲倦地倒下了。
第二天,天剛亮。我們在這廣闊天地裏的第一個早晨,沒來得及欣賞日出風光。急慌慌地找廁所。由於語言不太通,好容易才知道,“廁所的沒有,大便的自由”。在廣闊天地裏,放眼能見一兩公裏之遙,放心地“如意”一下真的很難。隊長知道城裏人的難處。第二天,抱來一堆玉米桔,在茅屋前的小河邊,豎起一個隻能蹲一人的圈,中間挖個坑,總算有個放心如廁之處,我常稱它為“如意齋”。
那些年,最讓人難忍難忘的是餓。一年有半年多是吃山芋或山芋幹,且不能管飽。現在我們在美國也會偶爾吃吃,覺得不錯。可那是天天吃,頓頓吃,吃半年,且沒其他糧食替換,沒葷菜, 少量素菜也是沒油的(隻有水和鹽)。那可真不好吃。山芋含糖高,吃了會泛酸。我常得先強咽下嗓子裏的酸水,再吃這令人討厭的山芋,邊吃邊泛,邊咽邊吃。隻為將肚子填個半飽。
吃得不好但活還是要幹的,甚至是艱苦的。蘇北的大片土地是千萬年來海水東移露出的鹽堿地,多少年都是夏天白茫茫,秋天水汪汪。所以水利建設非常繁重。有一次大隊要開一條新的幹渠,六米寬,1:2坡,簡直就是條小河。冬天,挖了一半的渠裏已經結冰。我卷起褲,脫了鞋,先搓一下已經破了的凍瘡,砸破了冰和大家一起跳入大渠。一會兒就是一身的汗,稍稍停下歇口氣,那冰冰的濕衣貼在身上, 讓人發抖。我拚著命幹完自己承包的那段,披上棉襖回家換衣服。路上踉踉蹌蹌,隻覺得頭重腳輕。路過大隊小醫院,我進去找一位女知青(赤腳醫生),一量體溫,三十九度五。也就是那時年輕,回家睡一覺,第二天又下水了。
生活的艱苦還比精神上的折磨要好的多了。家裏出身不好,平時總有難聽話的要聽,難看的臉色要看。常常為一點小事受氣。有時也會作些大膽的反抗!
下放第二年,我們自己蓋了個知青屋“single house”那時農村的牆都是土壘的。每年都要用泥和上碎草再糊一層,否則,過了雨季牆就會大量脫落。我們到隊裏領碎草時被付隊長攔住了。付隊長是個黑大漢,一臉的鋼針胡子,樣子有幾分象張飛,大家都叫他大胡子。大胡子瞪著牛眼吼叫:“貧下中農家的房子都沒拿那麽多草,你們還想要”我不肯讓步,與他言來語往相爭起來。那大胡子是個老粗,口才自不是對手。胡子炸得象個刺猥,衝上來就要動手。 我比大胡子要瘦小的多,見他撲來敏捷地輕身閃過。大胡子衝的太猛,摔了個五體投地,惱羞成怒,跳起來再撲。我再輕輕一拉,又是個母豬拱地。這時那胡子家族一大幫漢子都上來了,看著我們氣勢洶洶的樣子沒人敢幫手。大胡子撒潑了“知青打人啦”邊叫邊到公社告狀去了。為此, 公社書記親自來了一趟,沒料想竟幫我們罵了大胡子一通。從此大胡子成了我們的最好朋友。
一晃三十年過去了,現在想想那年頭的事還挺有趣的。
那歲月,不堪回首。
每每看到咱這些鄉親們的文章,那酸甜苦辣,讓我流淚----哪裏不是我一個人的淚,那時我的父母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