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之下，並無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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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和孩子混在一起，除了吃飯作功課吵架，總得有點別的消遣。 誰說父母和孩子間有不可融合的代溝？在我們家，隻要一提到去動物庇護所， 兩個小人歡喜雀躍， 仿佛馬上要去迪斯尼玩耍， 或是吃到期待已久的一頓牙祭， 比什麽都更能安撫人心。 我這個當母親的，盡管有時繃著麵子，不好和他們一起大呼小叫，也掩不住心中的暗喜。 動物庇護所是一個叫人歡喜叫人愁的地方。 回回我們興衝衝地去， 滿懷遺憾地出來， 心想以後再別自尋煩惱了。可是沒過多久，又按捺不住跑去看那些牽掛人心的可愛動物， 在心底希望他們都能找到一個永遠的新家。 我自己卻無法帶那些貓狗回家， 無論， 我心中有多少渴望。
我對貓嚴重過敏，是在父母家裏開始養第一隻貓的時候。讀高中時住校， 隻在周末才回家。 媽媽養了一隻叫做“黃bai子”(方言， 瘸子的意思)的公貓。 這個擬人化的名字很難聽， 但又非常形象。貓是麻黃顏色， 一隻腿又比其它的短些，走起路來有點跛。 貓如其名， 媽媽還是相當幽默的。
黃bai子生得虎頭虎腦， 非常逗人喜歡。 我每次回家，都忍不住和它一番玩耍。 但在和它親熱之後，總是打噴嚏，流鼻涕，眼睛，耳朵，鼻子，喉嚨無一不癢。 嚴重時候咳嗽哮喘，呼吸困難，情形相當狼狽。 爸爸以為我得了重感冒， 這時總帶我去打青黴素， 然而從不見效。一離開家這種情形慢慢消失，而一回家馬上舊病複發。所以假期，尤其陰冷的寒假，我都在不見起色的病症中度過。咳咳喘喘的好象一個老病號， 自詡為略帶肥胖版的林黛玉。 而我們一家人包括自己， 都以為這是體質弱的緣故， 雖然，我看起來和纖弱兩字絲毫不掛鉤。
上了大學，從書上讀到貓狗可致過敏， 方才恍然大悟。 可是媽媽怎麽也不肯相信過敏這一說。 當然她更不舍得拋棄養育多年的黃bai 子。 故一到放假， 我一方麵渴望回家， 另一方麵想到必將承擔身體上的難受，心情非常之忐忑。 從此對貓起了一種很複雜的情緒。 一方麵覺得他們太可愛了， 然而想到自己永遠無法養貓， 又覺得造化太作弄人。於是千方百計挑它們的毛病，比如抓鳥， 抓小鬆鼠之類的下流舉動，來抵消自己對它們控製不住的喜歡。這種消極態度仿佛沒有起到多大效果。左鄰右舍都養貓， 抬頭不見低頭見。有一隻叫“茉莉”的大花母貓對人格外友好。 有時我回家，車剛停穩， 它不知從什麽地方一下子竄出來， 在我腳邊左磨右蹭的， 尾巴翹得老高。 我喊一聲“Jasmine!", 她喵嗚一聲馬上答應著。我的手剛碰到她的背時， 她立馬躺在地上任我撫摸， 有時還來個翻滾, 朝我露出雪白柔軟的肚皮。茉莉一身亮滑的皮毛，長得豐滿肥碩， 再衝我撒點嬌， 實在可愛極了。孩子們看見她來拜訪， 不消說，一定在門口和她玩半天。 可我從來不敢請她進屋。 她的一身毛雖然滑溜可愛， 對過敏之人是大忌。 在撫摸她之後， 我馬上打肥皂洗手， 並且半天不敢揉眼睛， 摸嘴巴。 聽起來好笑， 卻也是無奈何的事實。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對狗也過敏，直到Candace來到我家。
以前也見過 Candace, 那時她還是別人帶著。 每次她的主人Judy接孩子，都牽著一條棕黃色的西施犬混種小狗，一路蹦蹦跳跳地去接小主人。 看見我，她總是撲上來抱著我的腿，又親又舔的煞是親熱。 我每次和她玩得難舍難分之時， 心想自己要有這麽一隻狗就滿足了。 所以有天當Judy 說她想去工作，無法照看Candace , 想把她轉送給我時， 我這個衝動的人， 念頭還沒經過大腦就做了決定。想也沒仔細想， 我就很幹脆地說了聲好。
於是隔不了幾天，Judy 就牽著Candace, 帶著她的全副家當上我家來了。
我不知道Judy 把她的狗交給我，轉身出門時是什麽心情。 這狗是她花了幾百美刀領養回來的， 又帶她上狗狗培訓班， 給她買籠子，毯子，玩具，食物，點心之類的花了不少錢。 可我知道她的心思隻想回到職場， 在她走出我家時， 心情一定難受又輕鬆。 終於， 她可以一個人出門不用帶著狗狗了。 任她在辦公室裏上班多久，都不用擔心家裏有隻小可愛在眼巴巴等待她。 這種沒有牽掛的心情一定是非常輕鬆的。
可是，這種體驗也是在我放棄 Candace之後才體會到的。 總而言之， 我不是一個負責任的主人。
在Candace進門的那一刹那， 我已經感覺到耳朵開始發癢。 我感覺不妙， 卻暗暗禱告這不是真的。 從前我跟狗狗玩， 從來沒有出現過和貓一樣相同的反應。 不是， 我一定是感覺錯誤。
那時我的濕疹剛剛得到控製，心裏開心極了。總算沒有這癢那癢的良好感覺， 但隨著Candace 在家裏呆的時間越長， 過敏的反應就越加明顯。 我開始著急。 這是我第一次養狗 ，而Candace 又是這樣的靈敏， 討人喜歡。 雖然她才住了幾天， 我倆之間有了一種很深的聯係。 她全然信賴我， 全心地愛著我。 這從她的眼神就可以知道。
從前我喂養的都是一些不太俱備靈性的動物，比如雞， 倉鼠， 直到我有了Candace, 我知道這是全然不同的體驗。 這隻有養過狗的人才能體會得到。
在Candace和我們同住的三個星期， 她已經把我當成了最可信賴的人 。 而這個她投入全部感情的主人， 最終還是做出了幫她找到新家的決定。 在這三星期的掙紮裏， 我見了過敏科醫生，做了全麵的血液檢查， 化驗結果我對貓狗統統都過敏， 醫生建議我不要飼養這兩種動物。 我喜歡所有的動物， 然而貓和狗是我最喜歡， 也是很多人最喜歡的動物。 它們的確有很多讓人為之心動， 為之牽掛的理由。
流過好多眼淚，和同樣喜歡她的女兒做了無數的思想工作。 她的新媽媽， 一個剛剛失去養了十幾年小狗的年輕不孕女性，帶著專門為她買的粉紅色小坐墊來到我家。 一看見她對Candace的那個喜歡勁， 對狗的熟悉程度， 我知道， 自己終於為她尋找到一個永久的家。
這天Judy也來了， Candace 看到舊主人，很激動地撲上前去。 仿佛在詢問為何當日她一去不複返。 性情純樸的狗兒永遠無法知道人性世界發生了什麽變故。 但隻要她有一個好的歸屬， Judy 和我就可以安心了。
車要離開的時候，Candace把爪子搭在車窗上，安靜地望著我，兩隻耳朵豎起來， 大概在思想為什麽這次我不陪她上車。 再見，Candace, 我毛乎乎的小友。 你純潔，從來不抱怨的感情讓我看到自己靈魂的不潔淨。 再見， 我生命裏唯一的一隻狗。
在Candace離開的幾個月裏， 我避免再去動物庇護中心。我認為自己不夠資格，隻是跑到那裏瞎逛一陣，卻永遠不能領養一隻貓狗回家， 辜負了工作人員那些期盼的眼神。 我很羨慕那些義工們。他們在貓狗房裏進進出出，隨便逗弄貓兒。 如果沒有過敏， 這一定是全天下最讓我開心的工作了。 整天和這群簡單可愛的小動物打交道， 世界多麽單純， 又多麽讓人銷魂呢。
而我隻能坐在外麵，癡癡地看著他們忙碌。 象一個貧窮的小女孩， 吃不到玻璃窗內的糖果。
即便是這樣，在走出動物庇護所時， 我仍然會耳朵癢上好一陣。孩子們非常懂事， 他們不時安慰自己， 長大了養很多的貓貓狗狗在自己家裏。 可是， 他們也忍不住發出這樣的感歎， 媽媽， 你為什麽對他們過敏， 又這麽喜歡它們？
是啊，我長歎一聲回答， 神的心意誰能猜透呢？也許媽媽就隻能養一些比較低等的動物， 比如雞，還有魚。 我曾經想過把母雞當成狗來養， 可是做不到， 她頭太小， 智商不夠。
“媽媽，養隻兔子吧”，兒子央求我， “我知道你對兔子不過敏。”
“媽媽養你們都累壞了，還養兔子， 它們整天吃個不停， 又可以活很久”， 我一巴掌輕拍在他頭上， 兒子立刻不敢做聲了。 我心裏暗笑， 其實這不是理由， 兔子怎麽可以跟貓狗相比呢。 我養的低級動物已經夠多的了。
也許，上帝的心意還是希望我全力以赴，把孩子先管教好再說吧。
You can try rabbit, it may be as good as a c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