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年3月底到4月,我們去日本正是櫻花盛開的時節。全日本從關東到關西一片嫣紅粉白。再沒有一個國家的人對一種花有像日本人一樣的癡迷,到處可以看到小群的人們在公園集結流連,身著正裝禮服帶著宗教般的虔誠,欣賞那凝固的淒豔和落英的繽紛。
我的大舅子在東京當教授,關東自然是他開車帶我們玩,關西我們則買了一周的JR Pass乘火車自助遊。關東主要的節目是開車往北邊城外走,遇廟參神、進寺拜佛。廟是神社,肅穆壓抑,供的是日本先人的英靈。有點像小時在鄉間見過的地方神怪廟宇和大戶祠堂的綜合。佛寺則與國內的沒什麽兩樣,沒有版權問題也就無所謂山寨了。
初出城時,路上車子多得像甲蟲,停停走走,幾段路一個站,過了無數個“有料”的收費路口。待到遠時才暢快起來,卻見丘陵起伏,棕黃之中夾點綠意,山都不甚高,樹也隻是雜木林,沒有電影裏北海道那種味道。路過一個叫“鬼怒川”的小鎮,心中偶有所感,似是那裏見過,想想卻是不可能,不覺已經錯過了。旁晚到了一個疑似鄉村的小鎮洗溫泉。所謂“洗溫泉”其實是過一天典型的日式生活。不知道為什麽要跑得那麽遠,也許非如此不足以遠離塵囂。
既然是花了大價錢來洗澡的,我們一到就換上日式浴衣泡澡去。水也一般,池子類似福州溫泉大池,石板砌就,大家裸呈相見,隻是沒那麽多人。也有室外的,可以看見旁樓陽台,躺在自然石坡上溫水從身上流過,靜靜的獨自一人仰望天空,可以想些人生意義的什麽大問題。我們大俗人,傍晚、早上、走前泡了三次才覺得賺回票價。
晚餐是重頭戲。待我們洗澡回來,桌上已經擺滿了菜式,火鍋宴。一和服婦人跪在門前等著。臉上粉塗得極厚,像粉刷過的牆,漂亮或半老徐娘都不沾邊。我疑惑問:“怎麽就沒有順眼的?” 回答說:“你不是要見正宗的日式伺候,這年頭年輕的都不會了。” 說著,那婦人就要上前烹菜。內行人一看,這二十年經驗的侍女想忽悠老外了。用日語嗬斥一番。重來。侍女躬身退出,跪於門外,細敲兩聲,拉門,斂眉,含笑,施禮,膝行向前,挽袖烹菜,一招一式,手抬高度,臂彎角度皆有規矩。
這“洗溫泉”吃的是儀式,菜就一般啦。桌子上碗碟擺的滿滿的,連一撮蔥花,幾勺沾料都用碗盛著,真正下到肚子裏的並不多。
日本沒什麽名川大山,吹上天的富士山,遠觀一眼也就足矣。懷古的,到大阪城的天守閣了解豐臣秀吉的檔次,逛奈良憑吊鑒真東渡的影響,去神戶想像一下黑船開國情景,十中也有七八了。川端康成的《伊豆的歌女》讓我們去了一趟伊豆半島。匆匆路過,那山和旅店都是沒影子的事了,隻是從火車觀賞旁邊的美景,伊東港灣環抱著點點漁帆在夕照之下清新純淨的如同那個歌女一般。
風景古跡都沒有什麽特別值得稱道的地方,這次去日本就定位為民俗遊,看老百姓吃什麽有特色的飲食。懷石料理、神戶牛肉,也就那麽回事,不算日本飲食特色。生魚片、壽司、甜不拉和這裏餐館沒什麽兩樣。我們在奈良走錯了路,闖到一個鄉間小飯館,看到四五個穿著粗布衣服的老人圍著桌下可以燒炭的熱地方,頗有些古風,吃的是像糍粑一類的糯米團。到了京都和各處遊客的點心店看到的傳統零食也就是各種不同的糯米團。據說日本人對大米感情深厚,對不同的產地的大米能夠吃出不同的味道來。老百姓日常吃的,也就是米飯和拉麵。米飯沒說頭,下飯的有魚幹、醃菜和納豆。那納豆可是日本一名吃,比中國腐乳還家常。那是用黃豆煮熟發酵而成,豆子之間發粘能拔出絲來,吃的時候用筷子攪得均勻粘稠。我們在車站餐廳,看到一中年男子,身著西裝,神色專注,麵帶柔情,如伺候情人般的細心,用筷子足足攪了五分鍾,才歎一口氣,心滿意足地享用。
拉麵是最普及的快餐了。麵條有蕎麥和烏東兩種,湯有醬油和味噌兩類,上品是用骨頭熬的,下品就是醬油或味噌衝開水了。麵上蓋上些菜蔬和大片的肉,然後冠以各色美名,拍上照片貼在門口,五光十色令人垂涎欲滴。吃了時候才知道,原來日本人刀工極好,又照顧到你的健康,肉是切的極薄,入口還沒感到油水便已經沒了。我們在東京銀座五十年老店吃過,山小屋的九州牛骨湯麵吃過,京都火車站快餐店吃過,鄉間小店裏吃過,車站食堂似地站席上吃過,算是普查研究了解了一下民俗。吃了十天下來,覺得像進了寺裏修行一樣,麵有菜色,肚子裏是飽的,但又總覺得欠了點什麽。回家後趕緊買了個大蹄膀吃了才緩過來。
灌了近十天的清湯寡水,離日前我們定了“河豚宴”,日本有專門的河豚料理,可以減少風險又能解饞,要打電話預約。刺生,涼拌,煎煮,火鍋,灸骨泡酒,全是河豚製作,三人一席下來約兩百美元,還是值得這個價。味道怎麽樣?像無鱗的魚,肉更細膩些,沒想象的那樣好。不是說:拚死吃河豚嗎?好吃的人,至少還是要吃一回的。
清湯寡水的飯菜,你得在日本修行十年才能欣賞得了,那時候保你看到豬蹄膀就飽了。
據說日本人的味蕾比別的民族多一個,所以味覺敏感,不能吃太重口味的東西。哈哈,信不信由你。
很欣賞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