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和嫂子敬酒
這是我的位子,不許你坐。
我就坐,媽媽,你看妹妹趕我走,不讓我坐這位子。
你怎麽動不動就告狀,還像個男人嗎?
這個時候,媽媽一聲歎息,哎,這兩個小祖宗又打起來了
這是我與哥哥小時候經常發生的事。在家裏,他不霸道。他比我大五歲,很調皮,號稱搗亂大王,機關大院內外,學校內外,街道,左領右舍,都是出了名的搗亂王。砸壞人家的東西,打破人家的玩具,在班上作弄女生,放學的路上,與人打架,幾乎天天發生。
他從小就是個愛打抱不平的家夥,看誰受欺負,他毫不猶豫的上去揍欺負人的那幫家夥。那些家夥很狡猾,因為他們的父母也都是帶長的,當時父親主管文教,動不動就來抱怨,父親因為沒有管好自己的孩子而經常吃處分。
為了嚴格的教育他,懲罰他,他被送去了寄宿學校。一年隻能回家兩次。那個時候,在上小學,還是個孩子,就離開了家,離開了父母,現在想起來,他真可憐!那時我還嫉妒他,為什麽他可以自由自在的外麵生活。現在想起來,一個小孩沒有父母在身邊嗬護著,該多可憐!
搗蛋的孩子語言表達能力一般都很差,他不服軟,被冤枉了,說不清楚緣由,隻好與人拳頭相見。大人們也沒有像今天那麽多的教育方式,不分青紅皂白,人家來抱怨,家長就是給孩子一頓亂打,打的他鼻血滿麵,他也不哭,不喊,越打,他越搗亂,他要把在家受的氣發出去,隻好到外麵去發泄。外婆家的人都說,不能再打了,孩子已經打的當頭呆了。
他是家裏的獨子,送他去寄宿學校,一定很無奈,男孩不像女孩,委屈了就哭,他不哭,隻能用搗亂的方式來回報他受的冤枉氣。那時候,沒人懂他的內心世界,也沒人去了解他的內心世界。
其實我哥哥他很愛家,很愛與父母在一起生活,每年放暑假,我們全家人能在一起,他很開心,也很懂事,絕對不是搗亂的孩子。 小時候,父親主管海門文教,住在海門縣委大院裏,有一間很小的房間。暑假期間,他每天早晨主動去老虎灶上泡開水,去食堂打飯,都是一路小跑,沒見過他打架,或鬧事,規矩極了,在家一會兒給媽媽敲敲背,一會兒帶我去街上買西瓜,買西紅柿。那個時候西紅柿很大很甜,幾分錢可以買一兜子。我們把西紅柿當水果,是他切好了,放上糖,一會兒功夫,西紅柿碗裏有很多甜水,他讓我先喝,然後他喝。可想,他多麽渴望正常的家庭生活。那個時候,我還沒上學,他也剛小學5年級,是個懂事,愛家的孩子。
去年的今天傳來噩耗,我麻木了,呆了。把車停在路邊,看著天,思緒把我拉回到了從前。老天,你在作弄人,你對我哥哥不公平,他那麽勇敢,那麽堅強,你怎麽說把他帶走,就帶走了。
他與共和國一起長大。 生於1949年的12月。
那年是1967年,毛主席接見紅衛兵,他背了個書包,跳上了火車,來到了天安門。打電報回來說見到了毛主席老人家。正在被批鬥的父親大人,既然激動的流下了眼淚。說這是我們家的光榮,是你哥哥的光榮。那時候,我隻是個12歲的孩子,還不是很明白那麽多的政治道理。隻知道我哥哥很了不起。
文化大革命越搞越激烈,開始了武鬥。我哥哥衝鋒陷陣,為了捍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加入了武鬥的隊伍。因為他強壯,他被人圍攻,結果他被矛槍刺中了腹部,當時把腸子拉了出來,他自己捧著肚子,跑了一百米,倒下了。同一派的哥們把他送進了南京陸軍醫院。反對派的人還在追殺他,在親戚們的幫助下,又從陸軍醫院化妝後轉送到了空軍醫院,醫院全力搶救,救下了這條命,但從此他體內的苦膽被拿掉了。醫生當時說他也最多能活到50歲。當時他在南京,是南汽一位血氣方剛的中專生。
今年年初,我去了南京,拜訪了他當年的那些哥們。幾十年了,那些哥們還是很鐵的哥們。說起我哥哥,他們個個情不自禁的掉眼淚,都說他是條漢子。在今天的社會裏,哥哥有那麽多幾十年不變的鐵哥們,難得!可想,他的人緣有多好!
那年被打之後,我哥哥不信邪,出院之後,請教武功老師傅,經過幾個月的鍛煉,又恢複了原來健康的身體。有一次,我看著他在院子裏練功,媽媽說,這孩子,胳膊粗的比我的大腿還粗。我當時抓著他的胳膊與媽媽的大腿比,他的胳膊粗的真像木凳子,我由衷的佩服他!也很驕傲有這樣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哥。
雖然他受了傷,女孩們還是穿梭般的出現在他的身邊,她們都喜歡他的勇敢,真摯,愛打抱不平,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俠客氣息濃濃的漢子。
然而,封建意識濃厚的父母,怕他在外搞出男女問題,因為那個年代,男女問題與政治問題一樣的嚴重。一定要他調回老家,留在父母身邊好照顧老人。那年是75年,我離開老家北上,父親調回啟東。這個孝順的哥哥,真的放棄了都市生活,義無反顧的回到了父母的身邊,在啟東開始了新生活。在那裏,他成家結婚,生兒育女。結婚之後,身邊再沒有出現第二個女朋友,全心全意的照顧著老人,妻子和小孩。
去年的今天,傳來這個噩耗,我蒙了。因為幾分鍾之前,我剛與哥哥通完話,要他保持平靜,發揮內力,不能隨便掉鏈子。他雖然聲音微弱,但還是答應了的,說,嗯,好的。這剛說完,他就走了,我很久,很久不接受這一事實。
今年清明,我回去,看望了他的新住處,他與其他的難兄難弟們,同住在一個鴿子樓裏,看著那個帶有我哥哥照片的小盒子,微笑的看著我們,我翻江倒海的心酸,難過。
躺在飯店的床上,整夜的無法入眠。上蒼,你什麽意思,父母離開了,唯一的哥哥,你也給帶走了。留我一人在這世上漂泊,也太沒意思了,我願意放棄一切,留在父母身邊。我渴望與父母同在,向往小時候我們一家四口人的簡單生活。那幾天我病倒了,取消了在華所有活動。回到加拿大,緊急去看了醫生,兩個星期之後才恢複了過來。
哥哥,今天是你的忌日,我早就翻看著日曆,去年說過,要在今年的同一天,邀你前來,我們天上人間共同幹一杯。
哥哥,咱們幹杯!一切盡在不言中。
寥寥幾筆,清晰地勾勒了作者哥哥的童年、少年、青年的經曆,不知他後來的人生如何,隻是感到其中有頗多遺憾,痛惜。
與白開水同悼。
請白開水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