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好像才一眨眼我就已經成了大二學姊。當我努力裝出成熟穩重的樣子跟新入校的師弟師妹介紹學校情況的時候,最後總不忘神秘兮兮加一句“多吃燒茄子啊”,然後在孩子們疑惑的眼光中揚長而去。
在師弟妹們出發軍訓之前,我們已經來到了北京八達嶺林場,開始了為期十天的野外采藥。
我們是中醫專業,中藥是我們重頭基礎課。鑒於當前“西風東漸”,許多中醫師都依靠西醫的診療手段來治病,甚至有人提出了把中醫“去醫存藥”的理論,校領導認為在我們這些未來中醫師的心目中樹立對中華民族傳統醫學的尊崇和熱愛至關重要。遍地是藥本是中醫的優勢,隻是現在許多醫生隻知道名稱卻不認識藥材,這個優勢便發揮不出來了。校領導一貫以發揚中醫事業為己任,誓把我們塑造成知識全麵技能過硬的新一代中醫人,於是在中藥教研組各位老師帶領下,我們驅車到八達嶺認藥、采藥來了。
八達嶺,山深林密、雲淡天高。巍峨的長城蜿蜒於山脊上,勾起思古幽情,蕩氣回腸。站在林場宿舍前,我深吸一口山間清新的空氣,把胃裏的嘈雜不適壓了下去。
“好點兒了嗎鈴鐺?”阿芬扶著我的肩,語氣裏有幾絲擔憂。說來也是,像我這樣一個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的主兒居然會暈車暈得冷汗淋漓麵如土色,也算是出人意料了。
我勉強一笑算是回答。真的不能怨我啊,我從小就暈車,最怕高速旋轉運動,那八達嶺盤山公路一圈一圈又一圈的,繞的我這眼前也都是圈圈點點的了。我就奇了怪了,這學校幹嗎不讓我們坐火車上山哪?
“怎麽樣了這位同學?”我們這一組的帶隊老師湊了過來,他姓蔣,個子不高,人挺瘦的,三十歲左右吧,據說是中藥教研組的博士生,還有一年就該畢業了。按理說一個博士生是沒資格帶我們采藥的,但教研組裏一位曆年帶隊采藥的女老師休產假,這位蔣同學又一貫成績優異,所以湊湊合合的也隻得將就了。
我點點頭有氣沒力的說了句“還行”,反正下了車我也就算逃出生天了,至於滿肚子兔子滿腦子糨子,那還是需要一定的時間去消化了。
“這麽著吧,我給你紮一針試試?”小蔣忽然眉開眼笑,看我們都沒明白他的意思,又趕忙解釋了幾句,“就是針灸嘛,別怕!咱們學中醫的哪兒能怕針灸呀?管用,我保證!”
我明白了,他是把我當成試驗用小白鼠了。我當時剛剛大二,對於針灸的全部認知都是來自金庸小說,看小蔣的樣子無論如何和大俠張無忌掛不上鉤,我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謝謝蔣老師,不用了。”
“別客氣、別客氣嘛,”敢情這位小蔣博士不懂什麽叫委婉的拒絕,一個勁兒的主動請纓,“別怕,看你的樣子身體應該挺壯的,不會暈針的。”
“是哈,我身體挺壯,”看著身邊同學臉上強忍的笑容,我心裏這個氣!是,我是沒有時下流行的那種弱不禁風的骨感身材,可是你也不用說得這麽明白吧,你還不如直接說我皮糙肉厚、不容易紮透呢。我偏不讓你得逞,“我身體不錯,所以過一會兒就好了,不用麻煩蔣老師了。”
“不麻煩、不麻煩,”小蔣始終保持著高昂的鬥誌和飽滿的熱情,一點兒看不出別人的眉眼高低,“再怎麽說你們也是我的師弟師妹呢,能為師妹效勞是大師兄的榮幸。”轉身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一板兒一次性的針灸針,又掏出幾個一次性的酒精棉片,小蔣笑吟吟的看著我,一臉掩不住的興奮看得我的後背一陣陣發涼。他怎麽就跟我摽上了?
“那個,蔣老師,您看吧,我真不是信不過您……”哀兵政策出籠,我就差沒跪地求饒了。按說這要是正常人,話說到這份兒上總該聽明白了吧——我還真就是信不過他。可是人家小蔣就依實了,滿臉堆笑的在我雙側手背和手肘塗了幾下酒精,一邊還特別“體貼”的安慰我:“我知道我知道,緊張是難免的嘛。不過你這麽信任我那就好辦了,《史記·扁鵲倉公列傳》雲‘病有六不治’,信巫不信醫就是其中一個嘛……”
我、我、我——我仰天一聲長歎,終於確定了一件事:這位蔣博士的大腦構造真的和一般人不一樣。這口氣剛歎了一半,雙手雙肘忽然一陣酸麻脹沉,我“哎呦”一聲低頭一看,四根明晃晃的長針已經插在了我的身上。我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生氣,小蔣已經拍拍雙手一幅大功告成的樣子,給圍觀的同學講起課來:“喏,這個穴位叫合穀,胳膊肘上這個是曲池,它們同屬手陽明經,對於暈車煩惡效果極佳——怎麽樣這位同學?胃裏舒服多了吧?”
我吸一口氣,咦?真的好多了嘿!我多少有些驚奇的點點頭,忍不住八卦起來:“蔣老師,您不是中藥研究生嗎?怎麽也會針灸啊?”
“噢,這個呀,我父親平時教了我一些。”小蔣揮揮手不在意地說,然後又把插在我穴位上的四根針提一提、撚一撚,“再過十分鍾就能起針了。”
“那您父親是——”既然還有十分鍾時間,我決定把八卦大業進行到底。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唄。
小蔣笑笑的說出了一個名字,驚呆了我們這一幹人。媽呀!原來這位貌不驚人的中藥博士,居然是那位中醫泰鬥的公子!我張口結舌之後異想天開,“蔣老師,聽說蔣老經常出入中南海,那個,您能不能搞到幾張國家領導人的簽名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