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把車子停好,婉君關切地說:“今天怪我讓你喝酒,剛才你駕車我一直提著心。我看你還是上來坐一會兒,我來煮杯咖啡給你喝,也順便聊聊。我要確認你能駕車回家了才讓你走。”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也是的,現在的狀況如果給警察停下來一定是個“酒駕”沒商量。正好剛才要講的話被廚藝表演打斷了,還是上去坐一會兒吧。想到這裏我把車熄了火,走出車子,鎖了車走到婉君身旁。看到我走出車子,婉君總算放心了,高興地與我一同走進酒店大堂....
九二九房間的外麵,婉君拿出門卡開了門,我隨後跟著進了房間。“你把外衣脫了在沙發上坐一會兒,我來把咖啡煮起來。”婉君一邊與我說話一邊熟練地煮著咖啡。看著她幹淨利落地操作著咖啡機,我不禁感歎起來了。記憶中的婉君可是”拿著煮熟的雞蛋問為什麽這雞蛋有殼”,“把米放入電飯鍋後問這軟軟的飯是怎麽煮出來的,水份是怎麽來的”,“讓她幫我燒壺開水她說怕火從來沒點過煤氣爐”的小公主。看她動作麻利的樣子我深感生活對一個人的磨練是那樣地潛移默化,如滴水穿石一樣地在不知不覺中改變每一個人,眼前這位曾經的嘻笑無常、多愁善感的林妹妹也變得如此端莊得體,體貼入微的薛寶釵了。
就在我在二十年前後奔波,感歎賈寶玉前世今生的一姐一妹時,婉君已經把兩杯香噴噴的咖啡端到我的麵前。我接下咖啡,婉君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
“長鬆,有什麽心事就說出來吧,不要憋在心裏。我們都是多年的戰友了,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呢,我在你麵前都不知哭過多少回了,你在我麵前哭一回也不為過呀。”越過桌子婉君伸出手右手蓋在我扶著咖啡杯的手,滿眼溫柔地看著我說。
看著她那如深海碧波般的眼睛,感受到她手心傳來的溫暖,我那把自己封閉起來的硬殼頓時被敲擊得支離破碎,我終於有勇氣打開自己讓眼前這位昔日的“朋友同事”看到我內心深處的痛楚。
我不停地講,她認真地聽。從她的眼神裏我能感受到關注和同情,從她握著我的手的用力輕重我能感受到她傳遞的“我理解你”的信息,看著我落淚她的眼睛也紅了起來,忍住眼淚她遞上了帶著她體溫的麵巾。最後她移到我這邊與我一道坐在沙發上,摟著我的肩膀輕輕地說:“長鬆,看到你這樣我好心痛哦。如果,如果,人生沒有如果....哭吧,哭吧,男人哭泣不是罪。”在她溫暖的懷裏我泣不成聲,她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背,我隻聽到我的哭聲和她的心跳聲……
這樣過了良久良久,我從她懷裏抽身出來,從我的電腦包中拿出那個存有電話錄音的U盤遞到婉君麵前看著她說:“我在家裏的電話上裝了錄音軟件,這是我剛剛拷貝下來的語音文件,有她和那詩人的電話錄音!”
婉君接過U盤問道:“你聽了嗎?”我回答道:“還沒有,我們一塊兒聽吧。”
“唉,長鬆,你聽我講幾句話好嗎。”婉君兩眼憐惜地看著我,一邊說一邊把U盤放進她的小包裏。
我無法拒絕她的要求,認真地點點頭。她走進洗手間,我聽見嘩嘩的水聲,一會兒她拿著兩個熱毛巾,遞給我一個,自己用一另一個擦了擦臉,我順從地也用毛巾擦幹了眼淚。像孩子似地看著婉君。
“長鬆,你聽我說,可能有些話你聽得不舒服,但是你要相信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也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你從痛苦中走出來,開開心心地過每一天。”她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看著我的眼睛,我使勁地點點頭。
“長鬆,任何兩個人的關係都不會超過兩人對這個關係的期望值的最少值,不論另一方對此的期望值有多高,有多努力。踮著腳去愛會很累的,既不能持久也容易受傷害。
愛就像海灘上的沙子,你越抓得緊她越流失得快。這世界什麽都有保險,唯獨沒有“愛情”保險。有一個說法是'世界上唯一不變的真理是萬物萬事都在不停的變化中'我看這個真理在描述愛情時尤其正確。
'道德'是用在自己身上的,法律是用在大家身上的。如果你說'我為這個感情、這個家做了這樣那樣,曼雨應該如何如何不應該如何'那是根據你的道德標準而言,如果她真的愛上那個詩人,別說與他打電話,就是與他開房滾床單也是法律許可的。一紙婚書並不讓夫妻互相擁有主權,也不專有感情權,性生活權。每一個人從來都是自己的主人,都是自己的道德觀的奴隸。在感情方麵,婚姻方麵,每一個人都有權在法律的範疇內自由地做決定,盡管某人的決定會傷及無辜。就像你這個情況,曼雨可以選擇與那詩人鬼混,可以選擇對你不好,可以選擇不顧你的感受。盡管你和孩子會因此而受傷,你碰上了算你遇人不淑。可是二十年前誰能看到今天呢?所以不要後悔你以前的選擇,人的思想會變的。發生這樣的事有很大成份的隨機性。
兩人在一起要兩情相悅,如果不相悅了,就算你擁有她的身體也不能擁有她的心。你可以錄下她與別的男人的電話,但你不能錄下她的思想。其實夫妻之間對方的心走私了另一方都能感覺到的,不用這個錄音來證實。我相信你的直覺。你聽了錄音除了受傷沒有別效果,算了,對自己仁慈些吧,不要聽了。好嗎?....
雖然她有權做她要做的,不做她應該做的,但是她無權選擇的是她這樣做的後果。你如何應對,你如何反應是你的權力。就昨天晚上我在你們的文學城裏就看到有篇叫什麽小米的文章裏就有丈夫把出軌的妻子一槍斃命的呢。想出軌也要準備好送命的可能性呢!當然我相信你一定會在法律的框架下反應,不會做出過激的反應的!
長鬆,我的勸告就是兩個字'放手'。對她放手,對自己放手。隻有這樣你才能夠開心地享受生活,她不愛你,有人愛你!
我倒是為曼雨擔心呢,聽你說來我覺得她這個與那詩人的網戀不靠譜。詩人需要激情,就像畫家需要激情一樣。你看畢加索,一個個模特兒都畫成了女朋友,一個屋子堆滿了畫就換個屋子接著畫,連模特兒也一道換。不過這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她有權這麽做,隻是在她以後為現在的行為承擔後果時可能已經與你無關了。我相信她不會與那“詩人”修成正果的。民國時期有徐誌摩,老舍,共和國時期有金山,章含之。無一不是以浪漫藝術為借口,任憑自己的情欲泛濫的偽君子。愛的時候聲情並茂,詩詞傳情;不愛的時候'那隻是詩,應編輯所邀而作,不可認真'。可是看看他(她)們的下場呢,徐誌摩三十二歲死於飛機失事;老舍在文革時因自己以前所做的荒唐事在政治上受到重壓時得不到他曾經背叛過的妻子的安慰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金山在朝鮮做了苟且之事,與一代女傑孫維漢勞燕分飛;章含之與洪君顏反目投入到新貴的懷抱,其最小的報應就是其女與之反目,前夫撰文呈述其不齒之舉。
她不知道她將失去一位深愛著她的男人的愛。是的,他不會寫詩作詞,他不會花言巧語。但是他有一顆忠誠的心,他不因為身邊的誘惑而搖擺,他是一位可以托付終身的摯友。你們分手後,你一定會遇到真正理解你,珍惜你的人。工作上也沒什麽,現在米國也不比中國好到哪裏,做電腦軟件苦餿了。回來我們繼續合作!對了,我這次的論文就是你當初科研方向的延續,我的題目是《離子交換工藝在循環水處理過程中的應用》“Application of ion exchange in water regeneration"我們還可以繼續合作,你還是做回你的師兄,我做你的小師妹。
而你那位'作家'太太卻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雖然我們不記恨她,衷心地祝她與詩人'攜手到天際'。隻是到了她落難後悔時對於你來說應該是無所謂愛、無所謂恨了。如果你能幫助她的話我希望你能像君子一樣地幫助她....”
婉君洋洋灑灑地講了這麽一大通,我隻有聽的份。看著她情緒緒激昂的樣子,倒讓我回想起在北大時她為我們試驗室的事與別人爭吵的樣子,天真地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