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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譯)加州大法官劉弘威專訪大法官金斯堡

(2018-09-30 20:23:02) 下一個
加州最高法院大法官劉弘威專訪女大法官金斯堡,暢談人生,事業,女權,平等和高院判例
 
最近的大法官提名戰,在各個媒體的黃金時段反複播放,把原本在幕後默默運作而決定國家命運於無聲中的最高法院,一下子推到了前台,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我想到幾年前看過的一個電視政論節目,嘉賓們討論最高法院的組成,大法官們在種族和宗教方麵的多元化。一個有趣的現象是,在美國曆史上一度受到歧視的天主教徒,如今在最高法院卻占了絕對優勢,九位大法官中有六個是天主教徒,還有兩個猶太人。這時,席間的阿瑞亞娜赫芬頓(ARIANNA HUFFINTON),就是美國著名媒體人,左派名報HUFFINTON POST的女老板,鼻子裏哼了一聲,說:“什麽時候美國才能有第一位希臘東正教的大法官呢”?- 赫芬頓自己就是希臘移民,當然,這是一句玩笑話。
 
華人在美國有三百多萬,是人口最多的亞裔,已經頗有幾位國會議員和政府部長,但是最高法院這個美國憲政皇冠上的明珠,對我們來說仿佛還是遙不可及。其實,早有一位華人在美國司法界的楚翹,本來很有希望在未來衝擊九大法官的桂冠。他名叫劉弘威(GOODWIN LIU),曾是加州伯克利法學院副主任。2009年,不到四十歲的他被奧巴馬總統提名為第九巡回上訴法院的聯邦法官。上訴法院是培養最高法院大法官的搖籃,很多人猜測奧巴馬有意提拔劉弘威在下級法院曆練,旨在有朝一日提名他成為曆史上第一位亞裔大法官。
 
對奧巴馬的意圖,共和黨當然心知肚明,居於少數的他們,發動“費力把事拖”(FILIBUSTER),把劉的聽證擱置了兩年(NPR: Yet Liu has already drawn heavy fire from conservatives, largely because they see him as a potential Supreme Court nominee later in Obama‘s presidency)。(小編注:當時聯邦法官的任命需要參議院60票,僅僅簡單多數是不夠的)。他成為少數派共和黨在奧巴馬時代成功阻擊的第一位法官提名人。既劉弘威之後,共和黨越阻擊越起勁,終於引發居參院多數的民主黨的反彈,他們改變規則允許下級法院法官隻需簡單多數就可放行。這就像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2017年掌握參院多數的共和黨也依葫蘆畫瓢,把簡單多數原則從下級法院延申到了最高法院,成功地以微弱優勢通過了大法官戈薩奇,讓居於少數的民主黨幹瞪眼沒法子。可以說,劉弘威的挫折,是引發這一係列重大變動的起點。
 
眼看晉級無望,劉弘威隻好黯然退出角逐。好在加州州長布朗及時提名他成為加州最高法院大法官,算是有了一個合理的歸宿,但是加州高法畢竟是地方庭,劉弘威的最高法院夢,是越來越遠了。不過,華人在加州高法有了一席之地,也是讓人揚眉吐氣的曆史性成就。記得1854年加州最高法院有個臭名昭著的判例,PEOPLE VS HALL,判決書明文規定:中國人太過低等,所以無權向法庭提供對白人疑犯不利的證詞。150年如白駒過隙,又如長夜般漫長難熬。被認為是低級種族的華人,終於登堂入室,駕馭了這座曾經充滿了傲慢和歧視的殿堂,這是何等的奮鬥和成就。
 
今年是亞太美國律師聯合會成立30周年紀念,大會的壓軸戲是由劉弘威采訪最高法院大法官金斯堡女士。在訪談中,金斯堡老太太雖然外表老態龍鍾,但是思路敏捷口齒伶俐,讓擔心金老太身體狀況熬不過川普任期的左派人士,稍微有點放心。劉弘威雖然不是這個節目的主角,但是他的提問高屋建瓴深入淺出,激發出了金老太閃爍著智慧火花的應答,讓人收益匪淺,現編譯如下,以饗讀者:

劉弘威先是以輕鬆的話題開場,問到了金太的健身習慣,這可能也是兼顧了左派長期以來對她健康狀態的顧慮。談笑間,劉法官對金太的語氣忽然轉為嚴肅:“我要問您一個問題,您要認真回憶,如實回答”(On the record, based on your best recollection)。大家一聽楞了,這不是在聽證會上對證人的詰問方式嗎?
 
原來問題是這樣的:“在九大法官裏,誰做俯臥撐能超過您”?(笑)。
 
金斯堡:有兩個人,一個是戈薩奇,他每天從馬裏蘭的家騎車來高法上班。還有一個是首席大法官羅伯茨,他健身也很厲害。

劉弘威:您在高中結識了您的丈夫馬丁。兩個職業法律人的結合。兩個小孩。當年(對職業女性)有什麽樣社會壓力?
 
金斯堡:那是遠古的年代了。在康奈爾大學,男女比例是4比1。我常說,這對女生來說是最理想的地方。在這樣的地方,女孩子要是還找不到男朋友,那她就真沒戲了。哈佛法學院500人的年級,每9個男生才有一個女生,他們從1950才開始招收女生。
 
就我個人而言,我在法學院成功的秘訣就是我的兒子詹姆斯。我學習非常努力,四點回家時間就是兒子的了。跟他做遊戲,直到孩子困了然後再讀書。讀書管家帶孩子,每一項都是工作,每一項工作都是另一個工作的休息。
 
讀書一點都不難,難的是找工作。
 
我本來麵試好了一個事務所的暑期工作,但還是沒拿到OFFER。後來才知道,他們已經招了一個非裔女生,他們就不需要再多一個女生了。我又去找法官助手的位置,我成績頂尖,打扮得極其職業莊重去麵試,但是找不到法官願意接受。最終還是有貴人相助,我在哥倫比亞的老師下決心一定要找到一位願意接受我的法官。她可能給全國每一個上訴法院法官和地區聯邦法官都打過電話了。甚至做出了威脅:你要是不要她,以後你就休想再要我給你推薦哥倫比亞的學生!
 
於是,我就這樣找到了第一份工作,一旦有了工作,一般來說,女人至少也是幹得和男人一樣好。對我來說,第一份工是最難找的,因為我有三個不利因素。第一,我是猶太人,大事務所那時剛剛對猶太人敞開大門。第二是性別,大部分事務所是不招婦女的,那時,反就業歧視法還沒有通過,歧視是合法的。第三,我的女兒是最大障礙。雇主也許對女人偶爾高抬貴手,但是對一個帶孩子的女人?別想。
 
劉弘威:時代在變,在向好的方麵變。您在弗吉尼亞軍事學院案中,寫下裁決書,判定要求該院改變拒收女生的政策。20年過去了,您首次訪問了這家軍事學院,這個案例,和我們所關心多元化,特別是在司法領域的多元化問題棲息相關,您能不能談一談。

金斯堡: 現在弗吉尼亞軍校的女生讓她們的母校感到自豪,她們很多都成了工程師。在我的年代,康奈爾隻有一個女生,弗吉尼亞軍校才十幾個女生。招收女生對學校幫助很大,擴大了生源和教工的選擇。當然,最開始的抵觸很大,校方說,好吧我們可以收女生,但是她們會被像男人一樣對待,比如,都必須剃頭。當然,現在的規定人性化很多,女生不必剃頭了。但是除此之外,校長向我保證,男女生待遇一樣。這時我看到了傍邊女學員的耳環,就想將校長一軍,我問他:你們允許男生帶耳環嗎?校長麵露尷尬,半天才說,呃,在校園不行。

劉弘威:廢除弗吉尼亞軍校拒收女生校規,這個案例,有七票讚成,其中還有以保守著稱的首席大法官恩奎斯特。他可不是什麽女權主義者。
 
金斯堡:沒有想象的那麽難。俗話說,活到老,學到老(AS LONG AS ONE LIVES, ONE CAN LEARN)。70年代,當恩奎斯特剛進最高法院時,我肯定他是反對我所有的左派進步主義主張的。但是他並非一成不變。你知道我們曆史上有一個著名的米蘭達案例 (小編:這個案例規定警察在對疑犯實施逮捕時,必須向他宣布他的權利:你有權保持沉默...)。恩奎斯特對這個規定持強烈反對態度。但是,當我們最高法院有機會推翻米蘭達規則的時候,他卻說算了吧。米蘭達已經成為美國社會文化習俗的一部分,也沒有有力證據顯示警察執法受到了影響。
 
還有,高院關於因病停薪留職法案的判決,我把判決書拿回家給老公看,他說,哇,這麽左,肯定時你寫的吧。其實,是出自右派恩奎斯特的手筆,所以,人活著,就不會一成不變。弗吉尼亞軍校案,斯嘉麗亞大法官是唯一的反對派,他預言我們的判決會讓軍校走上末路,他的預言是錯的。
 
劉弘威:現在回顧您這些年了不起的成就,您感到最大的阻礙是什麽?
 
金斯堡: 下意識的偏見,是最大的障礙。比如,交響樂。以前樂團是沒有女人的。音樂評論家以前以為他們能夠聽出男女樂手演奏的差異。後來有人說,那麽好,我們在試聽的時候,拉上簾子,看不到演奏者的臉。然後評委聽音斷男女,錯的是一塌糊塗。後來專家們反思,他們意識到,的確,自己在看到一個女人拉琴,就有一種比較低的預期值。當然,在實際生活中,你沒法把一切都拉上簾子。1978年,AT&T的女員工起訴公司在晉升方麵歧視女性。研究發現,在晉升的一係列考評步驟中,女性的表現和男人一樣好。唯獨到了最後一步,由麵試者給出的個人綜合評分,女性的分數就大大下降。

這是因為,當以為白人男性為主的麵試人評估申請人的時候,他們看到和自己類似的人,就會產生一定的認同度,而看到女性或少數民族,就不是那麽回事。這不是刻意的歧視,是一種潛意識中的偏見。這樣的偏見,是可以克服的。比如,當女性或少數民族申請人大量湧現,而不是單個出現,情況就會改善。

劉弘威: 您是怎麽看待當前的#METOO運動?這個運動有什麽影響?
 
金斯堡:這個運動的影響很深遠。我曾和這個運動的發起人見過一麵,她告訴我,紐約時報采寫了她的故事,但是拖了2年才發表。大家都不重視,說“男人就得是這個樣子的”,把這事忘掉吧。但是現在不會了。現在公認的原則是,被侵犯的女性,站出來!大家在一開始隻注意了那些知名女性的屈辱經曆,但是社會底層的女性呢?比如飯館的服務生,這些肮髒的社會現象被掩藏太久了。我非常高興,這個運動終於來了。
 
劉弘威:司法界也在變化。在我們加州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是女性,法庭男女比例是1:2。我在想,如果最高法院能有4到5位女性,那會是一個什麽樣的情景?
 
金斯堡:你不妨想象一下九大法官都是女的會如何?(笑)。
 
回顧起來,卡特總統功不可沒。他留意到聯邦法官都是白人男子的臉孔,就下決心做出改變。卡特提名了11位女性進入上訴法院。我很有幸進入了首都巡回庭。後來的裏根,當然不想落在卡特後麵,任命了歐康納成為第一位女性大法官。
 
我在法學院的時候,上訴法院隻有一位女性,是羅斯福在1934年任命的。當我成為首都上訴法院法官時,我非常榮幸地見到了我們國家第一位聯邦地區女法官,是杜魯門在1948年任命的,當時已經90高齡了。
 
這位女先驅給我講了一個故事,當年她去白宮外為女權抗議發聲,標語牌子上寫著:投票給女性!但是當警察來驅散她們,她不敢多說一句話多做一個動作,生怕如果有被捕的經曆,會影響她的離婚官司。她是用晚上的時間上課完成法學院。當了法官之後,她隻收女性助手,因為她的男同事是不招女人的。
 
我們的時代在進步,但是不夠快。我們現在有三位女性大法官,比隻有一個強。在2009年以前,隻有我一個女的。所以當中學生來參觀高法的時候,他們看到的是8位風度翩翩的富態白男,和我這一個瘦小枯幹的小老太太,這個印象太不好了。現在好了,我們有三個。在大法官開會時,首席的兩側都是女性,一邊是索托馬約爾,另一邊是凱根,給人留下一個印象,女性是法庭的核心。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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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風萬裏 回複 悄悄話 時代在前進,大法官也會不斷學習與時俱進.如果大法官都要按黨派站隊,最高法院的存在也就沒任何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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