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的寂寞寶貝
(2005-01-16 19:24:34)
下一個
她和她的寂寞寶貝
她一直以為寶貝是不快樂的,自看到寶貝的第一天起。
寶貝其實是他送給她的一份生日禮物--一隻漂亮的純色西施狗。
生日將至的前一天晚上,他方才結束他在西雅圖二個星期的工作旅行匆匆趕回紐約,他同往常一樣在和她纏綿了兩個小時之後,將她疲累的身體攬緊在他粗曠的臂彎裏輕聲問她生日想要什麽?她困頓地呢喃她什麽也不想要,她隻要他可以多一點時間陪她就夠了。
她實在也想不起她還需要什麽的,和他相識以來的這些年裏,無論是生日節日紀念日還是那些根本談不上特殊的尋常日子,隻要他喜歡他都會編著理由送她禮物。他一向慷慨,禮物也從來不吝嗇,從LV的時尚背包,GUCCI的新款首飾,歐米茄鑲鑽名表到她夢寐以求的紅色寶時捷。他喜歡將他的禮物用五顏六色的禮品盒子從大到小重重包裹,然後舉著數碼攝像機,從房間的每個角落抓拍她一層層展拆禮盒時迫不及待的樣子。
起先,他渾身洋溢著的大氣豪氣浪漫氣息著實令她感覺如沐春風般的清新舒朗,可日子久了,當最初的驚喜慢慢變成索然寡味再沒有新意的習慣時,她總會冒出一絲惡作劇般的壞笑:倘若有一天她對他說她其實要的並不是那些,她要的也許他一輩子也給不起她,她要離開他,那時候的他還會如此從容灑脫嗎?
好在這樣的念頭不過是她無聊時候一時的情緒發泄,仿佛大伏天裏隨手灑出去的一泊水,不等水珠兒落地,已經蒸化在了空氣裏。她知道她是不會離開他的,離開他她能做什麽?依然回到以前和她父母同擠一室的尷尬中去,還是孤獨蝸居在暖氣不足的舊公寓裏?她再不敢想從前的時日,她像極了一隻伏臥在壁爐前的貓,倦慵地恪守著一個姿勢,連動都懶得動。
好在現在她這隻貓終於有了伴兒,她給它取名“寶貝”,全然不理會他在一旁怎樣橫鼻子豎眼,她沒想到他真會送她這樣的生日禮物,她記得有潔癖的他原本並不喜歡動物,所以當她和寶貝親昵過後轉身試圖回報他深深一吻的時候,看他慌不擇路地逃開去,她笑得打跌!
她開始忙碌了起來,她為寶貝騰出一個小房間,添置了一些他看起來可有可無的狗狗的用具餐具,甚至連狗狗的便桶也想到了,她以為寶貝會喜歡她的精心設計,可是寶貝似乎對這一切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興趣,追玩著小皮球不到三個回合就悻悻地踱進小床呼呼睡去了,連一個對著她甩尾巴討好的動作也沒有,她有點掃興。
“寶貝好像不開心呢?”她裹著浴巾走近他。
“別把狗狗叫寶貝好不好?聽著怪別扭的!”他隨手扯下她的浴巾,將她赤裸的身體重重地壓在他的身子底下道:“我才是你的寶貝呢!”
“可是寶貝連牛奶也沒吃,好擔心呢!”她掙紮著回避著他的熱情。
“也許它還沒有適應新家而已!”他敷衍著,唇舌開始在她的唇間遊移。
“寶貝多大了?我還不知道它是男是女呢?”她繼續她的問題。
“說是6個月大,和你一樣母的!”他一臉嘻皮,她狠狠地捶他,他攏住她的拳頭反手將她壓得更緊:“原本還有一隻比它還漂亮的公狗,可惜給別人搶先買去了!”
“怪不得寶貝不快樂,也許那隻狗狗是它的男朋友呢!”
她的話隻說了一半,他的唇舌已經牢牢纏裹住她的唇舌,他急促呼吸令她感覺快要窒息。
可是當他快要進入她身體的一霎那,她隱隱聽到那並不設防的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黑夜裏仿佛有一雙陌生的眼睛在他們的屋子裏逡巡,她一陣驚悸,慌亂將他推下她的身體,毫無設防他險些摔下床去,他惱怒道:“你幹什麽呀?”
“我老覺得屋子裏有聲音。”
他拉開床頭燈,屋子靜悄悄的,除了彼此的喘息聲什麽也沒有。
她看著虛掩的門道:“它來過!”
“誰?誰來過?”他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寶貝來過!”她很肯定地回答。
“是嗎?”他將信將疑,返身將門上了鎖。
天朦朦亮,她起床為他準備早餐,他習慣在家裏用完早餐後開車去公司,他喜歡她的皮蛋瘦肉粥,所以每天清晨她都得提前一個小時為他煲粥。
他洗漱完畢走進餐房的時候,她也剛剛好將一切準備就緒,他同往常一樣從身後將她抱緊,親昵地對她道早安,她卻莫名地有些不自在,輕輕推開道:
“別那樣好不好?寶貝看著呢!”
他看見寶貝這時候正歪著頭,圓溜溜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瞪著他們,他故意抱她更緊道:
“你說寶貝會不會妒忌?”
她轉頭看見寶貝訕訕地伏在角落裏,眼睛裏滿了落寞的神情,一絲憐惜油然而生,她掙脫他的糾纏,開始喂寶貝早餐。
他有些無趣地獨自用著早餐,看著她半蹲著將一粒雞蛋黃攆碎了放在寶貝的盤子裏,然後是半根火腿腸,一小堞餅幹還有半杯牛奶,他不禁笑了起來:
“哈!狗狗的早餐居然比我的還豐富呢!”
她不理他,將碟子裏的兩個雞蛋白,就著煉乳塞在嘴裏。
他看著笑得更大聲,才送到嘴裏的皮蛋粥,險些噴出口:“你和狗狗倒是一對兒,狗狗吃蛋黃,你吃蛋白!”
她沒好氣地啐他,他依然笑個不停,心裏想女人正是不可理喻。
臨出門的時候,她問他晚上是不是回家吃飯,他讓她別等,晚上或許有客戶的飯局。
通常他開車去公司後,百無聊賴的她會重新回去臥房,直睡到太陽中高。
有了寶貝之後,她的作息時間開始改變,她不再貪睡,她開始很勤力地打掃房間,替寶貝梳洗整理毛發,然後像小孩子似的用背帶將寶貝掛在胸前逛超級市場。
下午,她通常會為自己泡一杯咖啡,然後躺在沙發上看時尚雜誌八卦新聞,或者她喜歡的言情小說,唯獨這個時候她依然還是從前的樣子,旁若無人地沉在文字裏麵。
此時寶貝就會跳上沙發,伏在她懷裏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寶貝的眼睛黑黑的大大的仿佛有很多她無從知曉的秘密,時而寶貝的眼睛濕濕的分明似有淚光在閃,她輕柔地撫摸著寶貝如絲緞般毛茸茸的身體,輕聲歎息:寶貝為什麽傷心呢?難倒是在想念男朋友嗎?
寶貝似乎是懂得的,由著她溫柔地撫弄,憨憨地瞌睡。
她認定寶貝是想男朋友了!
晚上她依在他肩頭對他說她想為寶貝找一個男朋友。
他吻著她的耳垂,忍不住笑出聲來:
“真不知道你的小腦筋裏還會崩出多少稀奇古怪的念頭?你不會還想著做寶貝的外婆吧?”
“那也沒什麽不可以!我沒覺得有什麽可笑的!”她賭氣地背對著他。
“我還不是怕你累嘛!一個寶貝已經夠折騰了。”他哄她道。
“反正多添一個也挨不著你什麽的?每天也看不到你有多少時間待在屋子裏!”
“好好好!你喜歡就是了,你別怨就行!”他終於妥協。
洗浴後的他依然殘浮著酒精的味道,他微熱的身體開始渴望擁抱。
可是她卻聽到寶貝不安的叫聲從臥室那頭遙遙傳來,她問他是否聽到?他昏然未覺,纏綿的吻依然落在她的頸項間。寶貝的叫聲越來越清晰,她騰地從床上跳起,朝寶貝房間衝去。
寶貝沉沉地睡著,很香甜,間或還會有粗粗的呼嚕聲,她有些奇怪,她分明聽到寶貝喚她的,難倒是寶貝故意逗著她嗎?她費解地望著寶貝嬌憨的模樣,茫然不知所措,難倒是她的幻覺?她這樣想著踱回臥室,他卻早已進入夢想。
她看著安然沉睡在她枕邊的這個男人,忽然之間覺得特別陌生,他們離得那麽近,但是卻仿佛隔得好遠,他根本不懂得她的感受,渾然不知她的意念她的生活已經因為一個小小生靈的介入而驟然改變,他怎麽可以漠視她的這些變化依然如故地親吻她,撫摸她,占有她,然後頹然睡去呢?他依然愛她嗎?她如初般留戀他嗎?
她徹夜無眠,百思未解!
他又要出差了,這次是亞特蘭大,為時一個月,比上次的旅行時間整整多出一倍。
臨別前他以為她會用慣常的愁眉苦臉目送他,但是她卻沒有。
他吻著她的前額要她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太想他,她安靜地回答說不會的,因為她現在有寶貝,她已經學會不想他。
他刮著她的鼻子道:“幸好寶貝是女的,不然真得吃寶貝的醋了!”
沒有他的日子,生活一下子流暢了起來,她不再顧忌床單是否有折痕?洗過的衣服是否需要熨平?晚上他會不會回來吃飯?怎樣的飯菜才是他喜好的?她不再為那些瑣碎煩心。
她的生活從來沒有過的簡單,早起的時候她不再需要花時間裝扮自己,即使她如何邋遢,寶貝都不會嫌棄,依然追逐在她身後形影不離。
下午她牽著寶貝去公園散步,寶貝顯然非常喜歡公園裏的環境,對著偶爾跳躍而過的鬆鼠,和放飛在枝頭的雛鴿和沙鷗流露莫大的新奇,使著蠻力想掙脫她的牽絆,還回它的野性。
她惦記著要為寶貝找男朋友,沿途很仔細地打量著,卻總是失望而歸,沒有哪隻狗狗可以攀上她的寶貝,而她的寶貝對於它的同類似乎也保持著宛若貴族千金般的矜持。
“也許寶貝的想法和她一樣,也或許寶貝依然惦念它的舊好!”她想。
一個陽光和暖的午後,她和寶貝在後花園裏嬉戲,她將小皮球遠遠地拋出去,寶貝飛奔著從遠遠的角落裏將皮球銜起重新回到她的手裏,在鬆軟的草地裏,她忘情地學著寶貝的樣子甩著頭和寶貝撕磨著,低低地學它的叫聲,那一刻她看見寶貝的眼中布滿驚喜,她從未看到過的笑意在寶貝小巧的唇間綻放,一絲乖巧一絲滑稽。
她靠在搖椅上看著它在她眼前不停地搖動尾巴,她知道寶貝是愛她的,如同她愛它,她滿足地在陽光下微酣,而寶貝席地匍匐在她的腳前小眠。
混沌中她聽見一陣淒楚的吠叫由遠而近聲聲傳來,他看見寶貝警覺地豎起耳朵,開始不安了起來,她看見籬笆外的不遠處,一個白色的點朝他們飛奔而來,她疑惑地看著那個點逐漸移進,當她終於看清白點的時候,她一陣驚悸,那是隻和她的寶貝完全一樣的純色西施狗。
那淒楚的低鳴依然在她的房子周圍迂回,她看見寶貝一下子站了起來,循聲朝著籬笆外回應,當她忽然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麽的時候,寶貝已然掙脫了眼前所有的的羈絆,朝著牆外的白點狂奔而去,她的心一下子被抽緊,呼喊著追趕著她的寶貝,可是縱使她怎樣聲嘶力竭地喊著寶貝的名字,寶貝依然義無反顧地隨著那個白點消失在她的視野中,她悲傷地伏在地上嚎啕不哭。
不知過了多久,他隱隱她感覺一陣溫潤的撫慰在她的雙頰慢慢化開,她睜開被淚水打濕的眼眸,赫然發現寶貝正依在她身旁不停地用舌尖添著她抑止不住的淚水,她一陣狂喜,緊緊將寶貝抱在懷裏,將那根維係著寶貝的牽繩抓得死死的。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
原來從前所有的日子裏一直寂寞著的是她,而不是寶貝!
也許以後漫長的歲月裏可以長久陪伴著她的是寶貝,而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