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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亂年華》之《癡狂》(上)第六章:朗馨勤工儉學忙

(2012-11-28 07:17:59) 下一個

第六章:朗馨勤工儉學忙

 

美國費城。

 

朗馨從賓大的夜班校車上下來 , 警覺地看了看左右 , 沿著街邊人行道快步地往宿舍趕 . 此時 , 已近午夜 . 天上沒有月亮 , 從巴爾第摩大道通向朗馨住所後花園的街燈也爆了 , 路很黑 . 一個星期前 , 聽大衛說 , 他已經給市政府的街道科打了電話 , 要求修理街燈 , 可至今 , 政府還沒有派人來修 ; 不僅如此 , 這兩天 , 又有什麽人把那街燈下的井蓋兒也給撬開來 , 偷走了 . 雖然從校車站到朗馨的住所隻要走過兩條街 , 她還是格外小心 , 邊走邊往後看 . 據說 , 在賓大大學城裏走夜路 , 最危險的時間段就是從十一點到淩晨一點 .

 

盡管朗馨拚命提著精神 , 她還是感到格外的疲憊 : 耳朵嗡嗡作響 , 脖子僵硬 , 兩腿發漲 , 眼睛也發花 , 看前麵的路是模糊的 . 今天 , 對朗馨來說 , 是很長的一天 : 她從早晨八點出門到現在 , 已近十四個小時了 . 整個上午都有課 ; 下午 , 她在圖書館查資料 , 準備交公交運輸課的期中小論文 , 一直搞到六點 ; 然後 , 又忙著往賓大的本科生宿舍樓的食堂趕 . 朗馨在那兒找了一份做 Pizza 的活兒,從周一到周五的六點工作到十點,一共二十個小時。

 

朗馨拖著沉重的步子, 開了門。 她饒過客廳, 經過大衛的書房, 見裏麵的燈還亮著, 就放輕了腳步上樓。 她在 Pizza 店工作近一個月了, 這些天以來, 每天都回來很晚。 大衛就象是這房子的守護神,隻要聽到朗馨回來的腳步聲,就會從書房裏走出來,向朗馨打招呼,問長問短。開始的時候, 朗馨出於貌, 也會跟他簡單地說說那當天的事兒。可時間長了,朗馨變得有些反感,覺著大衛有些羅嗦。 她知道大衛是個熱心人:他不僅關心這房子裏的事, 還關心街道和大學城裏的事。但最近,持續的勞累和壓力,讓朗馨變得想封鎖自己 , 不願在人前暴露自己疲憊的心態。

 

盡管朗馨的腳步很輕,大衛還是察覺到她回來了,就從書房裏出來,說:“ LANGXIN, Are you OK? You ’ ve been coming back so late recently. You look tired. Don’t be too hard on yourself. ” (“ 朗馨,你沒事吧?最近,你總是回來這麽晚 . 你看上去很疲倦。別對自己太苛刻了。”)朗馨在樓梯上住了腳,說:“ I’m OK. Thank you. ” (“ 我沒事。謝謝。” ) 說完,又繼續往樓上走,隻聽大衛又說:“ Please let Ann and I know If there is anything we can do for you. ”(“ 如果有什麽事我和安能幫上忙的,盡管告訴我們。”)朗馨回轉頭,對大衛點了點頭,勉強地笑了笑,上了閣樓,進了自己的房間。

 

她先放下書包,緊接著把從學校餐廳帶回來的一塊 pizza 從紙袋裏拿出來,對著那個排風扇,坐在地上。她按了一下開關,那排風扇就嗡嗡地響起來,送來強勁的風。她一邊大口大口地咬著 Pizza, 一邊回想剛才大衛的話。朗馨的確需要幫助,但是大衛和安都幫不了。 她的壓力來自學習和經濟兩方麵: 開學一個月了 , 她還沒有適應課程的進度。 這學期 , 她選了四門課, 每門課的閱讀量都很大, 朗馨覺著怎麽拚命讀也讀不完,晚上經常要熬夜到兩三點; 她帶來的兩萬美元, 基本上都用來繳學費了, 所剩的錢隻夠生活一個多月。 這個月朗馨手頭的錢很緊, 因為她是國際學生, 工資支付手續還未辦妥, 所以 , 雖然做 Pizza的活兒幹了兩三周, 還沒有拿到一分錢, 為此 , 這個月的房租都還沒繳。 大衛催了好幾次, 還說要朗馨繳十塊錢的罰金。 再說 Pizza 店的工作, 每小時還不到六美元,光靠這個工作,隻夠維持生活費;下學期的學費,雖然係裏和幾個教授已經答應盡量提供資助,但還沒有確實的著落。想到這些,朗馨覺得心煩意亂,便關了排風扇,起身,把剩下的 Pizza 包好,放到書桌上。

 

她拉出那張雕花木椅坐下 , 打開書包 , 準備再把交通規劃的期中小論文檢查一下 , 好一早交差。 這時 , 朗馨注意到桌角的留言機指示燈三下三下地閃,知道有三個電話留言 , 便按了播放鍵聽。“ hi, langxin, This is Shawn from Dr. Davis’ transportation planning class. Please give me a call back. I need to discuss the team project with you. My number is 215-393-3434. ” (“ 嗨,朗馨, 我是戴維斯教授交通運輸課的勳。我需要和你討論一下小組項目。請回我電話。 215-393-3434。”) 朗馨一邊將這則留言清除 , 一邊想 : 這個來自希臘古國的勳 , 怎麽這麽積極,現在就催小組項目 , 戴維斯教授不是說要到期中考試時才做小組匯報的嗎!?

 

“ Hi, this message is for Langxin Qin. My name is Catherine from Cafeteria. The International Student Office has finally got you on the payroll. You can come to my office tomorrow to get the check for this month. Sorry for taking so long to get you paid. “ (“ 嗨 , 這個留言是給秦朗馨的 . 我是本科生食堂的卡特琳娜。 國際學生辦工室已經把你的工薪支付手續辦好了。 你明天到我辦公室來領支票。 對不起 , 拖了這麽長時間才讓你拿到工資。”) 這則留言,讓朗馨禁不住咧開嘴笑了:總算有點兒好消息,明天拿了工資,就可以向大衛付房租,堵他的嘴了。

 

知道工資的事有了著落,朗馨整個人從裏到外都輕鬆了許多。她一邊翻開交通運輸課的作業 , 一邊 等著第三個留言的播放,可是流言機裏隻有磁帶吱吱響,大約持續了有半分鍾,然後是電話掛掉的聲音。她有些納悶,便好奇地去看留言機屏幕上的電話號碼:原來是仲平從公司裏打來的!朗馨心裏緊了一下。 她算了算,仲平打電話的時間是北京時間上午十一點半,正是工作時間,難道他不怕處裏知道他私用電話嗎?

 

朗馨本能地拿起電話 , 去撥仲平的電話號碼。 剛撥到一半 , 她就掛掉了。 她不知道如果撥通了電話, 該跟仲平說些什麽: 問他什麽時候來美嗎 ? 不會有任何結果的。 向他訴說自己在美國這邊的生活嗎 ? 仲平似乎對此毫不關心。 記得一個月以前, 朗馨給仲平打過一次電話, 說自己覺著凡事都很難, 沒想到仲平聽了, 冷漠地笑了笑, 說 : “別人到美國都行, 怎麽就你不行 ?  你在國內時,不是覺著自己樣樣都行嗎 ? ” 當時, 聽了仲平的冷嘲熱諷, 朗馨的眼框都濕了。 她用手拚命地壓住電話, 硬是沒讓仲平聽到自己的抽泣聲。

 

此時, 她異常平靜地看著書桌上的一排照片: 左邊, 是姐姐的一張小像 ;  右邊 ,  是出國前和父母還有姐姐在西寧城裏照的合影; 中間的一張大照片, 是和仲平的婚紗照。 朗馨拿起它 ,  用手劃過那起了裂痕的塑料玻璃鏡框。 這鏡框, 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弄破的。 朗馨隻知道, 一到美國, 從箱子裏拿出它的時候, 就破了。 朗馨拿起這張照片, 站起來, 走到屋角的儲藏室, 打開皮箱, 將它小心翼翼地放在底層。 他不怪仲平這一兩年來, 對她不冷不熱的態度。 因為, 畢竟是自己選擇了離開仲平來美國, 而這在仲平是一種傷害。 但, 她覺著自己已不願在兩人沒有什麽結果的關係上花時間和精力了。 不錯 ,  她對仲平的心已經漸漸封死, 過去兩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也隨著死去的心和那破碎的像框 ,  一起埋葬。

 

早晨 ,  朗馨一覺醒來 ,  才知道自己是爬在桌子上就睡著了。 她一看表, 叫了聲:“ 糟了。八點了!要遲到了!”就連忙把修改完的作業放進書包,衝出了房間。她咚咚咚地下了樓,又遇見大衛站在書房門口,頭帶擋汗白毛巾,便跟他打招呼:“Good morning,David. Iwill have the rent for you tonight. Oh, yes, and the $10 late fee . ”  (“ 早晨好,大衛。我今天晚上就繳房租。哦,對了,還有十塊錢罰款。”)大衛覺著朗馨好像很久沒有這麽主動跟自己打招呼了,又聽她說要繳房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說:“Are you sure? ”  (“ 你能肯定嗎?” )  他的話還沒說完,朗馨早已跑出門去了。

 

還好,一路小跑,當朗馨趕到戴維斯教授的交通運輸課時,還有近一半的人沒到齊,包括戴維斯教授自己。這個戴維斯教授,是終身教授,交通運輸規劃的專家。他大約五十來歲,禿頂,總是眯著眼睛,也不帶眼鏡,所以,不知道他是看不清才眯眼呢,還是有這個習慣。朗馨走到一個空位,氣喘籲籲的剛坐下,就見勳挨著她也坐下了。勳是戴維斯教授的博士研究生 ,  也是這節交通運輸規劃課的助教。 他來自希臘首都雅典,總是一幅不苟言笑的樣子。隻要對歐洲文明稍微有一點知識的人,見到勳,不用他做自我介紹,就應該知道,他肯定來自地中海的希臘或意大利那一帶。因為,他和米開朗基羅雕塑的大衛像簡直太象了:從披散的長發,到剛毅的眼神,都散發著歐洲中世紀文化的魅力。

 

但朗馨不怎麽喜歡這個人。第一,他總喜歡在課堂提問,經常搞得戴維斯教授拖堂。這堂課一周兩次,周二的早晨和周四的下午。周四一下課,朗馨就得往食堂趕。從教室到食堂要走十分種,弄得朗馨周四的班兒總遲到。第二,他似乎對中國的公共交通很感興趣,見了朗馨就問關於中國城市的一些事,朗馨根本沒有時間跟他閑聊。第三,朗馨不幸的跟他分在一組做小組項目。勳特別積極,自願做小組項目的組長,吩咐朗馨去查各種工交資料,弄得朗馨頭都大了。

 

勳一邊喝著咖啡,吃著餅幹,一邊問朗馨:“Hi, Langxin, did you get my message yesterday? We need to gather sometime to go through the group project. ”  (“ 嗨,朗馨,有沒有接到我昨天的電話留言?咱們組得抽時間聚一聚,討論一下小組項目的事。”)朗馨沒有搭理他,也從書包裏拿出一袋餅幹吃了起來。

 

勳剛要說什麽,隻見戴維斯教授走了進來,後麵跟著一條又黑又亮的狗。剛開學的時候,朗馨覺著自己真是大開眼界。在賓大,上課是可以吃東西的,不光學生吃,連教授也吃。經濟學的哈裏森教授,每次開課,就先咬一個紅蘋果,然後,問一個有關經濟學的問題。後來,戴維斯教授上課帶條狗,就更讓朗馨覺著新鮮了。這要是在中國,還不把教授和學生一起做紀律處分,才怪呢。知道了賓大的開放的校風,朗馨也總在書包裏放些吃的,有時還真靈,腦子僵硬不動的時候,嚼兩下,就又可以思索了。

隻見戴維斯教授坐在那張教授專用的圓椅上, 用手指了指身後的地麵, 那條狗就乖乖地坐下來, 仿佛也做好了聽課的準備。 戴維斯教授眯著眼睛 , 把課堂前後左右地環視了一遍, 說 : “ This semester is almost half way through. Today, you guys will turn in the half-semester term paper. Are there still any questions about what we ’ ve discussed so far? ” (“ 這學期已經過了近半了。你們今天要交期中小論文。大家對我們已經討論過的題目還有沒有什麽問題?”)沒有人回答,隻聽教室裏一片嘩嘩嘩的翻書聲。戴維斯教授接著說:“ Wow, that's great. I look forward to your papers. Today, we enter the 2nd half of our learning: Transportation Planning Modeling. Before I introduce this topic, let's briefly summarize the factors that affect transportation planning. I am going to call out names, like usual. ” (“ 啊,太好了。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讀你們的論文啊。今天,我們就進入這門課第二階段的討論:交通運輸規劃的計算機模擬。在我引進這個新概念之前,先簡單回顧一下哪些變量影響交通運輸規劃。 我象往常一樣點名。”) 用隨機點名來回答問題,算是戴維斯教授的絕招, 占總成績的 20%。 而且 , 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戴維斯教授叫到。 這節課有三十多人 , 學生來自十幾個國家,算是受歡迎的大課。 有時一個人一節課會被叫幾次, 而有的人要等幾節課才被叫一次。 聽戴維斯教授說, 他的目的就是讓所有學生在課上緊張, 因為, 隻有大腦緊張, 才能積極思維。

 

朗馨正心裏嘀咕:這個戴維斯教授也真夠狡猾的! 變著法兒把半本書的內容都問到了。就聽到戴維斯教授叫道: “ Langxin Qin. ” (“ 秦朗馨。” ) 朗馨聽到自己名字被叫,回答道 : “ Yes, Sir.” (“是,先生。”) 朗馨頓了頓,回答說:“ Overall, there are four major factors affect how transportation system is and should be planned: social, economic, environmental and existing land use. ” (“ 總體上說,有四大因素左右交通運輸規劃的決定:社會因素,經濟因素,環境因素,還有現有土地使用。”)戴維斯教授的眉毛翹了翹,一隻眼睛眯成了縫,說:“ Too general. Please illustrate in more detail. ” (“ 太籠統了。你能解釋得再細一點嗎?”)朗馨也跟著翹了翹眉頭,隻是眼睛瞪大了許多,楞在那裏,沒有說話。戴維斯教授啟發她說:“ Give some meat to each factor. ” (“給每個變量加點兒肉。”)”朗馨笑了笑,說:“ Let me see. First, social factor, for example, the accessibility of each community to transportation facilities is different, poorer neighborhood cannot afford private transportation and relies more on public transportation; Next, economic factor, population growth, job growth and housing growth induces additional demand for transportation; Third, environmental factor, surface transportation pollutes air, the stream, and waterway. Lastly, existing land use affects transportation investment. For example, public transportation needs to serve major employment centers, commercial corridors, and retail destinations. ” (“讓我想想看。第一個,社會因素,比方說,每一個社區能接觸交通設施的能力是不一樣的:窮困區的家庭支付不起私人汽車,更多地依賴公共交通;下一個,經濟因素,人口增長,就業增長,住房增長都會對交通運輸產生額外的需求;第三,環境因素,地表運輸汙染空氣,河流,和水源。最後,現有土地使用也影響交通運輸的投資。比如說,公共交通設施要建在人口比較集中的就業中心,商用大道,和購物中心。”)朗馨象背文章似的一口氣說了下來,教室裏竟想起了掌聲,連戴維斯教授眯起的眼睛都少有地睜開了。那條狗,本來頭枕著地上閉著眼睛在打盹兒,聽了掌聲,馬上抖了抖身子,站了起來,搖著尾巴,好奇地左右看看。

 

隻聽戴維斯教授說:“ Great , very thorough. It looks like you got it. ” (“不錯。很完全。看來你掌握了。”)朗馨聽了戴維斯教授的誇獎,似乎找回了失落已久的自尊心和榮耀感。 她心想:這次要算自己運氣好, 真是要感謝昨晚卡特林娜的那個拿工資的留言電話,給自己衝足了勁兒,在深夜才能把論文從頭至尾的又翻閱了一便。尤其是剛才回答問題的那一段,是昨晚才改好的。 要不然,怎麽會記得那麽清楚!

 

卸了期中小論文的包袱 , 又得到了教授的當麵誇獎,這節課以下的時間 , 朗馨的心就波來蕩去的,她好像怎麽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來聽戴維斯教授得意洋洋地講他自己開發研製的計算機模型。 她的腦子裏倒是一幕幕地閃過來美這兩個月的日子, 感覺每一天她的信心都在向深穀裏跌。 如果不是今天得到戴維斯教授的肯定, 她幾乎感到自己要後悔來美國的決定了。 這些日子以來, 她不僅不敢去麵對那個寫著“我的美國夢”的記事薄, 而且也拒絕跟父母聯係, 隻掛過一個落地平安電話而已。 朗馨覺著以自己目前的狀況 ,  不願去麵對父母的關心和詢問: 因為 , 父母對她的期望太高了 , 她不願讓自己的疲憊和失落惹父母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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