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青山》 （33）

開完會，李燚幾乎一夜沒睡。

從在夏竹安院子裏看到被青山捏癟的檸檬色易拉罐那刻起，他就想從這隻易拉罐入手，他相信張垚會把涉及易拉罐的事跟田隊和盤托出，他相信科學，相信他肯定能得到想要的所有證據…無非兩種可能，可能青山到過夏竹安院子，不知什麽原因被夏竹安趕走了，那就讓夏竹安帶路，無論如何找到青山…可能夏竹安殺了青山，得到被子下的錢…可夏竹安和青山素昧平生，為什麽要殺青山？動機是什麽？怎麽殺的？屍體在哪裏？院子和屋裏沒有任何線索和證據指向夏竹安殺過人，這個思路他和大楊怎麽都理不通。

米酒瓶上的血跡鑒定結果天剛亮就到了：米酒瓶上的血跡是青山的，還有青山和夏竹安的指紋。根據指紋出現的位置，大楊判斷應該是夏竹安強迫青山喝酒，這是任青山出現在夏竹安院子裏的鐵證。

回去見李燚歪在沙發上睡著了，大楊把文件夾放在辦公桌上，給李燚蓋上大衣，想等李燚醒了再說，從周六晚上到現在，李燚幾乎沒睡過，他能體會李燚的煎熬。

李燚是被縣局大樓周一早晨上班的熱鬧吵醒，大楊帶他到食堂吃完早飯，易拉罐上的指紋鑒定結果和張垚的證言也到了。李燚一眼掃過鑒定結果，絲毫不意外，張垚會跟田隊說什麽，他更是心裏有數，沒看筆錄就把文件夾遞給大楊，順手從大楊手裏接過血跡鑒定結果。隻一眼，李燚視線直直地從文件夾上抬起來，看向坐在他對麵專心看文件的大楊，呼吸漸漸重了。

大楊按順序先看指紋鑒定結果，跟李燚估計的一模一樣：易拉罐上提取到任青山的指紋，夏竹安的指紋，和兩枚張垚的指紋。張垚的證言內容和李燚跟他講過的差不多，青山怎麽得到易拉罐，為什麽會把易拉罐捏癟…隻是，隻是，最後一行的內容，李燚沒跟他說：任青山對酒精嚴重過敏。

大楊慢慢抬起頭，坐在他對麵的李燚，布滿血絲的眼裏，看不出憤怒多於傷心還是傷心多於憤怒。

李燚放下文件夾，壓抑住心裏如火焰般躥動的憤怒，一字一字地慢慢說，“我們手裏目前的證據能證明青山到過夏竹安院子，夏竹安用兩瓶米酒殺了青山，但作案動機不清楚，青山屍體沒發現，還不能形成完整證據鏈，這樣，馬上提審夏竹安…讓預審先來吧。”

小林和同事一起去後院提夏竹安。

縣局後院有排不起眼舊平房，裏麵被鐵柵欄分割成7個隔間，專門臨時拘押嫌疑人。剛走近門口，小林就聞到股臭味，還沒等他說話，門口同事跟他抱怨，“林子，你昨天帶回來的是堆屎吧，聽說夜班有人被熏吐了。”

小林說，“應該讓你跟楊隊進他屋裏瞧瞧，保證兩天不用吃飯。”

同事搖頭苦笑，倆人按手續交接。

縣局刑警隊審訊室在一樓，進出大樓有單獨的門，門口正對舊平房，小林和同事領著帶手銬的夏竹安，隨著夏竹安的步伐慢慢挪進大樓，挪進審訊室。

審訊室是間用鐵柵欄隔開的房間，柵欄一邊放了張椅子，人坐進椅子，手腳固定好，就不能動作了，椅子右側牆上有屏幕，方便審訊時候出示證物。柵欄另一邊是張辦公桌，預審老徐和助手坐在桌子後麵，桌邊的攝像機已開始工作，遠在會議室的人能即時看到審訊。

助手核對完身份信息，老徐問，“夏竹安，這雙鞋是你賣給顧鑫的嗎？”

夏竹安瞥了眼屏幕上出現的鞋子，嗯了聲。

“賣了多少錢？”

“100塊錢。”

“這雙鞋你怎麽得到的？”

“路邊撿的。”

“請說出詳細地點。”

“警察同誌，我就是個撿垃圾的，看到有用的東西就撿起來，不記得在哪裏撿的。”

“這些錢是我們在你住的屋裏發現的，一共24760元， 請說明錢的來源。”

“也是我在路邊撿的。”

“具體在哪裏撿的？”

“不記得了。”

“夏竹安，你不記得在哪裏撿到鞋，這麽大一筆錢都不記得嗎？”

“錢是用報紙包的，當時也不知道是錢，回家打開一看才知道。”

“你撿到別人的錢，應該怎麽辦？”

夏竹安癟了癟嘴，沒回答。

“夏竹安，你平時喝的是這種酒嗎？”

夏竹安看了眼屏幕上的空酒瓶照片，“是”

“那你院子裏這兩瓶酒哪來的？”

照片裏兩個酒瓶疊在一處，一瓶喝幹了，一瓶隻喝了一半，夏竹安明顯瑟縮了下，“不記得了。”

“好好想想，是你撿的還是誰給你的，或者是你買的。”

夏竹安沉默了會兒，“不記得了。”

“這酒是你喝的嗎？”

夏竹安又沉默了會兒，比上次沉默的時間長，“不記得了。”

“把鏡頭拉近。”老徐跟助手說，“夏竹安，你再看下屏幕，瓶口上有血跡，經我們檢驗，這血跡是任青山的血跡，血跡留存時間一周左右，經我們調查，任青山失蹤時間是上周六晚上7點以後，失蹤地點距離你的住所2公裏。”

“我不知道什麽任青山。”

“你見過這個人嗎？”

夏竹安沒看屏幕上的青山畫像，立刻否認說，“沒見過。”

“夏竹安，經我們檢驗，酒瓶口上有任青山的血跡，瓶身上有任青山的指紋，也有你的指紋，請你解釋一下，是怎麽回事。”

夏竹安沒動，也沒說話，放在桌上的兩隻手慢慢叉在一起。

“經我們取證調查，任青山對酒精嚴重過敏，按照片酒瓶上標注的酒精度數，他最多喝一瓶就會死亡。”

夏竹安沒說話，頭低下一些，叉在一起的手用力攥著。

“夏竹安，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夏竹安繼續沉默。

“夏竹安，我提醒你，你現在可以選擇不說，完整的證據鏈一樣可以定你的罪，殺人罪，你明白嗎？”

夏竹安繼續沉默。

“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夏竹安抬眼看了下老徐，突然抬起頭，高聲叫嚷，“警察同誌，我不懂你們怎麽查的，老百姓都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說我殺人，屍體呢？你找到屍體了嗎？你找到屍體我就認！嗬嗬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