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層次的人》

１． 濤與杏花都是我的初中女友。或許從名字，你可以知道一點什麽。是的，借用濤的話來說，他們的父母“屬於不同層次的人”。 ２． 父親工作調動的原因，我插班到一個山區中學。從來不曾想到，自己的出現竟會是一個“階級”的瓦解。嗬嗬，若幹年後，當愚頓的我終於能夠明白這一點時，不覺地大快了一下遲了近十年的心。 3． 在我之前，濤是班上唯一一個城鎮戶口的人，（她的父母是我們學校的老師），言談舉止之間說不出的驕傲與自豪。 杏花是我的同桌，同大多數山區的孩子一樣，她謙虛而又卑微著。 4． 我是誰？ 父親曾告訴過我，如果我們生在古代，他所管轄的範圍就可以算得上一個郡，我是他最最寶貝的小郡主。 我是一個最最沒有架子的小郡主。 5． 我不知道你們怎麽樣，於我，生活中總是會有一些畫麵，給它一個合適的觸動點，它就會不經意地跳出來，在你來不及準備的腦海中。 6． 關於我，關於濤，關於杏花，有這麽一些片斷，零零碎碎卻又反反複複地出現過。 片斷A： 濤因為一次小測驗成績不理想，趴在座位上哭。我用小手勾著她的肩，細聲細氣地安慰著。她突然抬起頭來，恨恨地說，“怎麽可以，我連小煩你都考不過，還指望什麽升學”。 （如果我有月光寶盒，一定會還她一個結結實實的大嘴巴子） 片斷B： 小煩，你怎麽可以靠她們那麽近，她們還不知道多長時間才洗一次澡。輕輕鬆鬆地濤的話語，訕訕地我的臉，憤憤地杏花的眼神。 片斷C： 對著伏案疾書的杏花，濤咂著嘴，嘖嘖地說，“真用功啊，杏花。不過，你不用功也不行啊，總不能像你父母那樣種一輩子的莊稼吧”。 片斷D： 預考成績出來，終於知道用功的小煩總分高出濤好多。濤悻悻地說，“不過瞎貓碰到死老鼠而已，有本事咱們中考時見” 片斷E： 中考結束後的校園，我自覺考得不是很理想，正獨自黯然神傷之際，興高采烈地濤由母親帶著，趾高氣揚地來到我麵前。不無挑釁地，母女倆同時問道，“怎麽樣啊，小煩，這下露底了吧。” 片斷F： 成績發榜那天，我舒心地笑了。十分之差，卻是重點高中與普通高中之別，終究我沒有露底。或者，終究，我露了底。管它呢。 片斷G： 麵對著普通高中的錄取通知書，杏花陷入了進退兩難之中。她去尋求老師的幫助。 濤的母親一臉不屑地說，這還用考慮啊，普通高中升學率那麽低，你一個農村的孩子，有什麽好讀的。將來考不上大學，還不是白白浪費三年的時間。不如複習一年，考個中專，好歹解決了你的農村戶口。你可不能與我們家濤比，她人那麽聰明，大不了在高中留上一級，上大學還是不成問題的。 。 。 。 。 。 7． 杏花到底還是上了普高，並且一帆風順地考上了南通師專，出乎每一個人的意料。同年，我去了南京。濤在高三補習了一年，也去了貴州。 8． 都是兒時的事了，如果不是在南京再次遇到來進修的杏花，以上支離破碎的回憶片斷怕是找不到觸動的支點吧。 9． 再遇杏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快十年了，她竟和初中一模一樣。依舊細細地馬尾辮子，清清純純的目光，謙謙虛虛的微笑。歲月竟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一絲鉛塵，坦坦蕩蕩，幹幹淨淨。 10． 杏花說，沒想到你還記得我還肯抽時間來看我我真的很感動真的。 11． 原來，杏花畢業後又回到了我們當初的中學教書。濤的母親還在，脾氣性格依舊，隻是言談之中，不再有“你們鄉下人”的話語，換成了“我們特級教師怎麽怎麽樣，你們普通教師怎麽怎麽樣”。當年的媳婦終於熬成婆。好歹有個“特級”的待遇還能撐一陣子，不怎麽太丟麵子吧。 12． 濤畢業後，父母托關係幫她在一個小城市找到了一份工作，比起當初的一幫老同學，感覺又自我良好起來。她自動與他們劃清了界限，不再往來。每每杏花問及濤的聯絡方式，濤的母親總會說“不要打擾她，她在大城市工作，很忙的”。 怪不得杏花怕我不見她。 13． 在麥當勞寬敞明亮地餐廳裏,熙來攘往的人群中我們終於找到了兩個座位。拿起一塊香辣雞翅，我對杏花說，不要以為這裏的雞有什麽不同，說到底，它不比普通的炸雞多什麽。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聽明白，但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明白。 14． 忘了告訴你，小煩不是我的真名。 我的真名叫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