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被解聘者 (四)

【小說】：被解聘者　(四) ●惠蘭 ４、 文靜老公死後，她一病不起。我取消了去歐洲的機票，連美國國內，也都沒有出去。每天中午，我都開車到她家裏，給她做飯完後再離開。那段時間，我開始準備生意上的事情，連店麵的租用合同，也已簽下來。 過了些時候，文靜好了。下班後有空，就到我家裏來坐坐。吃完飯，再回去。蜀梅媽媽和她的新任醫生丈夫，不斷創造條件讓我和文靜好。蜀梅也喜歡文靜，希望我和她結婚。我和文靜之間，相識時間長，她對我一向又頗有好感。所以，我們之間的事情，就順理成章地發展起來。 不知不覺，半年就已過去。在汽車修理店開張前的半個月，我向文靜求婚並希望她能和我一起到歐洲旅行。她同意了。就這樣，沒有任何浪漫和故事，一個被我暗戀了數年的女人，就成了我的老婆。 我們從歐洲回來的第二天，也就是我被解聘之後的第二年，我就在CLAYTON路上，正式有了一個修車店。修車店的名字，最初是以文靜的名字命名，叫做“文靜汽修。”文靜知道後，笑破了肚皮，開玩笑說我是個沒出息的“（火巴）耳朵”，什麽事都以老婆為先。我不在意她笑話我。我這個人天生癡情，從來都十分遷就女人，更何況她是我心愛的女人呢。 “你笑我沒有關係，我喜歡你，就用了你的名字。”我說。 “三立，我不是跟你開玩笑。我理解你的心思，但你非得改過來。你想，這不是你和我之間的家事，而是生意上的事。你取‘文靜汽修’的名字，顯得不倫不類。人家顧客一見，還以為是個女人店，修不好車，都不敢來了。”文靜又說。 “我不管他們來不來，我喜歡你，當然要用你的名字。”我堅持自己的看法。 “三立，那真是不行。要是美國人來了，問題還不大。可要是中國人來了，看到我的名字，就會誤解這是一個女人開的店。你總不能來一個顧客去解釋一次吧？這招牌的事兒，真的和別的不一樣。你聽我的，改一改，好嗎？”文靜繼續說服我。 “那好吧。就按你的意思辦。你看，我們叫它‘三立汽修’如何？”我問。 “好。我們想到一起了。就這麽定了。”文靜高興地說。 不用說，這之後，文靜就把房子賣了，搬到我這裏來。不久，她又把工作辭了，有時間幫幫我的忙。 我的修車店，開在離家很近的CLAYTON路上。從開張的第一天起，“三立汽修”店的生意，一直很好。如今，這個店開了快一年了，由於我車修得好，收費也不高，生意直線上升。看來，我當時離婚後，把房子買在這裏，真是做了件聰明事。這片住宅區不僅安靜和安全，更重要的是，離我上班的地方很近。 在美國開修車店，收入不錯。這是我現在才知道的。其實，我早就該知道這點，但從前沒有去留意這個行業。在美國修理汽車，就好像在北京或是成都修自行車。資源多了，你就是想要不賺錢，錢也會自己長腳，往你那兒跑。CLAYTON這片區域，在聖路易斯的確是不同尋常。同樣的東西，在別的地方便宜，到了這裏，憑白無故地就要往上漲。餐館如此，商場如此，連這裏的加油站，也是要比別處貴個兩到五毛的。我選擇在這裏開修理店，就是看上了這裏的生意氛圍。開店半年之後，我的純利就一直穩在每月一萬以上。現在的數字，自然又比這個高得多了。這比起當初給人打工，提心吊膽過日子、隨時擔心被解聘，可是強得多。現在，我自己當了老板，雇了三個美國人，你要是再高薪請我去幫你打工，我是死也不會去了。 說起來，當初被公司解聘，還真是我的轉機和運氣。因為被解聘，我得到了金錢的心愛的女人。要是沒有那次經曆，我這一輩子，也不會有今天。 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轉眼就到了我被解聘後的第三個年頭。三年了，我的生活又恢複了常態。我重新有了房子，有了工作，有了女人，有了一個溫暖的家。我被解聘的這三年時間，世界正發生著翻天覆地變化，但同時又好像什麽也沒有變化。 時下，已是２００5年的年初。再過兩天，就是中國的新年了。三天前，文靜回老家重慶過年去了。這個時候，她應該正圍著她的父母家人，坐在桌前大吃火鍋或是別的特色川菜。而我，正獨自坐在窗前，回憶我這三年來的生活。回憶我三年來的不安和幸運。 我坐在窗前，看著枯枝上的積雪在寒風吹打後落到地上，想起三年前的一些往事，想起同是三年前被公司解聘的我的那些同事。那些人，都比我年輕。他們當初被公司解聘後，都有著一番艱難的掙紮。其中，還有一個受不了壓力，選擇了死亡。 我突然開始想念那些和我一起被解聘的年輕人來。三年了，每一天，他們都活在我的周圍或是我的記憶裏。我十分想念這些朋友。我們曾經一起歡樂過，一起苦惱過，也彼此關注過。 眼下，我離他們很近。他們就站在我桌上的這個像框裏。我左邊的第一個人是胡其，第二個是王小冬，站在我右邊的第一個人是汪洋，第二個是陳興。這張照片，是我們在被解聘的前一周，在芝加哥玩時拍下來的。當時沒有人知道一個星期後，我們五人將會被解聘。照片上，我們五個人都笑得十分開心。特別是站在照片最左邊的王小冬，眼睛都快笑眯了。可是，如果他知道自己幾個月之後就要死去，他還會如此開心地笑嗎？ 生活真是不可思議。才三年的時間，照片上的這些人，包括我自己，就像是存在於夢幻裏。這群人被解聘後，戲劇性的生活變化或者結局，讓我直接懷疑他們的經曆，是不是我想象中的一個夢。但是，我畢竟還不算太老，頭腦還很清醒。而且，我和這些年輕同事分開，也不過才三年的時間。三年的事，是不可能忘記的。 夜幕降臨。窗外，地上的積雪在路燈的照耀下泛著寒氣，可我的屋子裏卻溫暖如春。此刻，我正坐在窗前的桌旁。桌上，剛剛泡好的“龍都香茗”茶飄出濃濃的清香。我狠狠地喝了一口，然後打開我那小巧精致的ＩＢＭ筆記本電腦，開始快速地敲打鍵盤。 趁著現在還記得很多當年的細節，趁著現在還可以隨意安排自己的時間，也趁著現在自己還有很好的身體和心情，我要把照片上這些人的故事，一個一個地寫下來。 不為別的，隻為一段不能忘卻的生活。（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