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遊建國好像被這個鐵頭戰友迎麵一鐵頭。撞得眼冒金星。那個五一紡織總廠的總經理以前因為有個案子請他吃過飯，當時他老伴也在場，一個說話很快的老太太，現在居然被打死了。難道所有的被調查者都要吃這個苦頭嗎？他感到一陣恐懼。看來“鐵頭”也沒有什麽用，他便匆匆告別離開。

整個下午遊建國都在慌亂中度過，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時間。他關掉手機站在辦公樓的走廊上，四周寂靜無聲。仿佛樓道盡頭的拐角處藏著幾雙偷窺的眼睛。他急忙返回辦公室，把門輕輕地鎖上，瞟了幾眼辦公桌上依然堆積如山的卷宗，閉上雙眼，點了一隻煙。他的腦海裏浮現出一片混沌，似乎自己正走入雲端。四麵而來的風裹挾著他向下墜落，他拚命地抓住一根濕漉漉的東西，向上攀爬，漸漸地用盡了渾身的力量，手掌也變軟了。這時他感到一絲疼痛，急忙睜開眼，原來是被那隻即將燃盡的香煙所燙，頓時手心冒出了很多汗。

難道這是一次偶然事件嗎？就這麽改變自己的一生嗎？他開始努力地回憶起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特別是那些不被人覺察的細節。而這些細節又不斷地在記憶中裂變，形成很多相似的畫麵，這些年他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老胡老李老黃老周小張等等，都出現在他的麵前，他們穿著一樣的衣服，拿著相同的包，都睜大眼看著他。突然他們在他的周圍圍成一個圈，臉上失去了笑容，手裏的皮包變成許多飛舞的繩子。

他感到一陣孤獨，好像一個人要去完成一次陌生的旅行，而且在不能回頭的情況下到達終點。他絲毫不想回家或者去別處，辦公室仿佛是他這次旅程的起點，他必須準備好行囊，這可不像急行軍，也不同於越野拉練，可能過程沒那麽艱苦，也不會蒸發多少汗。但是出發的那一刻是那麽的困難，他不知道究竟該邁出多大的一步。這真是一次無比尋常的抉擇！

遊建國在辦公室待了一夜。

秋末的清晨，天邊彌漫著塵土的灰色，盡管已有曙光滲入，但那灰色纏繞其中，驅之不去。太陽升起來的時候，遊建國終於做出了辭職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