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為什麽戀愛一定要奔著婚姻去呢?
小微閉上眼睛,心裏想著會不會是什麽泰國人妖的照片。一睜眼,照片裏是兩個年輕可愛的中國女孩兒,一個眼睛圓圓,一襲長裙;另一個眼睛細長,短裙球鞋。這時聽到法比安說:“快速告訴我,哪個是我的筆友瑞內?”
小微毫無感覺,覺得任何一個都有可能,於是說:“漂亮的那個!” 法比安精神大振,說:“我也覺得是”。過一會兒,他似乎有些不確定地問 : “你說漂亮的那個是指長裙子的吧?”
小微說 : “你說長裙子漂亮就長裙子漂亮啦! ” 法比安猶豫地說 : “但瑞內跟我說過,她喜歡運動,你說會不會是短裙子的那個?” 小微說 : “那就是短裙子的那個!”
法比安看上去有些失望,說:“哦,我也想過,可能是短裙子,看樣子更運動一些。但我又想,會不會是她特意穿著長裙,找個運動型的朋友來迷惑我?”
小微禁不住大笑,說:“看樣子你是費了不少心思,也看得出你是真喜歡長裙子的那個,你直接問問她不就解決了? 免得猜來猜去,勞神費力的。”
法比安說 : “你們中國人真是猜不透呀!記不記得上次我在信上寫 ‘我想你’,寄給她。她回信隻字不提,好像沒發生一樣。我又買了些蒙特利爾的明信片,裏麵夾了張自己的照片,寄給她的同時也索要她的照片,於是她就寄這張給我,讓我猜哪個是她。
我沒回複,她就發電子郵件,問我有沒有收到照片。我實在是煩惱啊,左思右想,不知是哪個,怕猜錯了不好,所以急著找你。你覺得是不是更有可能是長裙子?”
小微啞然失笑,法比安的煩惱具體而緊迫,有著戀愛初期的小心翼翼。看著他期待的目光,小微坦白說 : “說實話,我毫無直覺,瑞內畢竟不是我的筆友。長裙短裙都不錯,別煩惱了!”
法比安略顯失望地說 : “啊?你不覺得是長裙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小微笑笑就轉移了話題。
法比安突然興奮起來,說:“差點兒忘了,記不記得正炫?漢城的那個?他下星期要回蒙特利爾,剛好我下星期有車,要不要咱們幾個出去玩兒?我在另一個班還認識一個日本女孩兒,也一塊兒叫上。”
小微說 : “我平時上午有法語課,隻有周末才行。” 法比安失望地說 : “周末我就沒車了,我母親明天去美國我妹妹家,下周末回來,我隻有這個星期可以用她的車。要不要這樣,你中午一下課,我就去接你,下午咱們也可以玩個半天。”
小微看他那副真誠的樣子,不忍心掃他的興,就說好吧。過一會兒,她好奇地問:“你媽媽的車,都是家裏人,你還不是想用就用?”
法比安笑笑說 : “這是你們中國人的想法。是我母親的車,又不是我的,我怎麽能想用就用?況且,我有我的自尊,我不想給別人的生活造成不便。”
小微一邊聽著,一邊琢磨,不知道法比安跟他母親這種相處關係,是不是典型的西方母子關係。如果是,倒是跟咱們的文化有些差別。
小微看看表,跟巴蓧約的時間已經過了,還不見她的影子。這有點兒不像巴蓧的風格,她每次都早早到,看著風風火火趕到的小微,好脾氣地說 : “不急不急,咱們又沒什麽重要的事兒。”
法比安看她看表,就問她是不是還有別的事。小微說了跟巴蓧約去爵士樂節的事兒,法比安一聽是日本女孩兒,馬上來了興趣,說:“我反正也沒什麽事兒,可不可以和你們一起去,湊個熱鬧?” 小微覺得多一個也無妨,況且巴蓧是個隨和的人,也應該不會介意,就說:“同去同去。”
小微沒帶巴蓧家裏的電話,兩個人隻好繼續等。沒什麽說的,就把寫作班的同學個個都聊了一遍,最後連寫作老師都八卦過了,還是不見巴蓧的蹤影。
法比安說:“咱們現在聊聊小微吧!” 小微一驚,說:“我有什麽好聊的?” 法比安笑嘻嘻地說 : “別緊張,就聊聊你的男朋友吧!” 小微笑了,問:“哪個?是年輕俊朗的那個,還是年老闊氣的那個?”
法比安吃驚地問:“你真的有兩個男朋友?” 小微哈哈大笑,說: “當然不是真的,我沒什麽可聊的,用你們的話說,有些枯燥,甚而乏味。”
法比安若有所思,然後說 : “這就是我不懂你們中國人的地方。年紀輕輕,為什麽要一個人單著?你不必非要等到那個想嫁的人才戀愛,誰知道得等到什麽時候?
這裏戀愛沒你們中國人看得那麽嚴重,是很隨意的事情,兩情相悅,大家一起看個電影,出去玩玩,享受彼此,合則聚,不合則分,不是挺好嗎?為什麽戀愛一定要奔著婚姻去呢?如果遇到能相守一生的,水到渠成,固然是好。遇不到也不必勉強,但這並不妨礙你戀愛。
像我和我的筆友,大家很可能是沒什麽前途的,但因為有個盼望,生活變得有趣。我也是很誠實跟她講我的狀況,沒有隱瞞什麽,我問心無愧。”
小微想,法比安的情況也許有些特殊,但自己對法比安說的西方男女之間普遍寬鬆的相處方式倒是有些認同。
記得自己有一次去特拉維夫出差,周末在大街上閑逛,路邊咖啡店出來一個年輕人,他微笑著說他是本地人,問自己是不是日本人。當他得知是中國人,似乎更感興趣,問要不要喝杯咖啡,聊聊中國。
那個時代,去以色列旅遊的中國人還不多,他的好奇可以理解。當時巴以衝突正在升級,自己也想就此了解一下當地人的感受。但隱隱覺得自己和一個陌生的異國男子坐在一起喝咖啡,似乎有些不妥,於是婉言謝絕了。後來讀一本講巴以關係的書,後悔沒和那個青年聊聊,聽聽當地人看法。
小微正在這裏浮想聯翩,忽然聽法比安問:“不介意的話,問問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小微一愣,打趣道:“為什麽問? 打算再給我介紹一個?兩個已經夠忙了,還要第三個?”
嘴裏這樣說著,心裏卻想到了大安,想到他無遮無攔的燦爛笑容和震天震地的笑聲,也想到由此帶來的無窮煩惱。法比安眯著眼睛,笑嘻嘻地說 : “你的臉為什麽紅了?一定是有。”
小微不輕易跟別人談起感情,可能最近太鬱悶了,她就把自己對大安的感受簡單說了一下。
法比安想了想,說:“如果你問一個戀愛專家,他會鼓勵你去表達,讓對方知道你的感受;如果你問我,我覺得你應該試探他一下,也許你不是他通常喜歡的類型,但戀愛是個性化的,是彼此的感受,沒有公式可以套用。要不要我幫你出幾套試探的方法,免費的喲......”
他說著就興奮起來,好像這事給他平凡的生活又增加了幾分樂趣。小微聽了直搖頭,說:“不行不行,專家的建議行不通,我在感情上是個被動型,有點兒靦腆,表白的話說不出口;你的那些頭腦遊戲也不行,我腦子慢,繞來繞去先把自己繞進去了。”
法比安吃驚地看著小微,問:“ 你是說你羞於表白?我覺得你平時跟人相處落落大方的,怎麽在感情上這麽膽怯?”
小微也不懂自己的靦腆從何而來,隻是覺得自己跟大安(或任何人)表白都是不可想象的事。不知是因為認為這是男孩兒該主動的的事,還是因為怕被拒絕?
已經過了一個小時,小微斷定巴蓧一定是什麽事給困住了,就決定和法比安去爵士樂節的露天表演大舞台。
兩個人走走停停,市內很多街道交通關閉,沿街有五花八門的各色表演,小微尤其喜歡那個旱冰雙人舞,柔美的舞姿與激情的旋律如此完美的結合,讓人歎為觀止。
法比安停在一個小舞台前,聽一個年輕的歌手邊彈吉他邊唱一首叫《我父親的房子》的歌兒。他表情嚴肅,目光幽遠,跟平時沒正經的樣子判若兩人。
間奏期間,他問小微以前有沒有聽過這首歌。小微說沒有,他就說仔細聽歌詞。小微細細聽來,大概是講父子間有過矛盾,兒子想挽救已為時過晚。看法比安的表情,似乎勾起了他的某種回憶。
他沉思良久,說:“小微你知不知道這是一首有些宗教成分的歌曲?‘我父親的房子’, 在聖經裏是提到過的,聽最後一段,也是有些原罪的成分。” 小微又聽,果然有 “ 燈火輝煌的房子,像黑夜中的信標召喚我” 這樣的字句。
有人言: “不懂聖經是很難真正了解西方文化”,果然如此。不了解聖經,你隻當是描寫父子關係。
接近表演大舞台,小微才發現來得實在太晚了,人擠得水泄不通。法比安說 : “你知不知道有人中午就來占位置?” 兩個人擠來擠去也沒靠近多少,小微突然想起大安說的那個絕佳製高點,就問法比安知不知道那個飯店。
法比安抬頭示意,小微一看,那飯店正在露天舞台的對麵,於是就和法比安繞出去,直奔飯店。坐電梯上去才發現,原來知道這個秘密的不止大安一個,陽台上也擠滿了人,但比起廣場上,還是好了許多。小微和法比安擠到一個稍微寬鬆的角落,雖不是正中,但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舞台,已經很滿足了。
華燈初上,音樂響起來,高昂的小號劃破深藍的天空,人群漸漸靜下來,優美的薩克斯哀怨悠遠, 舞台上打著迷幻的藍光,台上藝術家們沉浸在樂器演奏中,台下成千上萬的人們跟著音樂律動。
小微望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有種莫名的感動,一種要哭的衝動。她想起小辮老師提到的“每到爵士樂節,人人熱愛爵士樂” 的說法。小微正跌落在這溫柔舒緩中,一首快節奏的拉格泰姆(ragtime) 接踵而來。
人群沸騰了,每個人都在隨著節奏舞動。原來還高遠的天空那一刻也似乎很近,眼前的美妙與感動讓小微有種不知身為何處的感覺,難以分辨是夢裏還是現實......
那次經曆之後,小微就開始對爵士樂感興趣,經驗是不可代替的,不是嗎?在新體驗中成長,在小微看來,正是移民的意義。
回到家裏已是午夜,一進門霍叔叔就著急地說 : “我知道你去了爵士樂節,但也聯係不上。你快聽聽,你的朋友打電話過來,好像是出了什麽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