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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華的婚姻

(2020-02-26 09:55:55) 下一個

我每天傍晚散步的時候,路過李玉華的家。每次都看見她站在門口,手裏夾著一支煙,昏黃的路燈下,無法看清煙的牌子,隻是有一種清香的味道撲麵而來。

“阿姐,你又散步去?”,玉華知道是我,每次都這樣問。

“嗯,你的小妞睡了?”, 我每次也都習慣的這樣回複她,盡管有時候心裏可能正想著剛做的那首詩平仄規律是否有誤。

     今晚,我又路過李玉華的家。她仍然是站在門口,剛剛下過雪,路還不是很滑。可是,天氣一天比一天冷起來了。這就是魁北克城的冬天。這次我特意看了一眼。今天我眼中的玉華和以往不同,她隻穿著單薄的類似於睡衣睡褲的衣服,身子幾乎抖動著。

    “ 玉姐,雪天你也去散步?”我從玉華的聲音裏聽出來她今天的確與往常更不同。明顯的能聽出她剛剛哭過。我於是走近她一些。

    “玉華,你今天家裏有事?”我關切的問,“怎麽嗓子啞了呢?”

    “哦,我先生非要我跟他一起全家去小鎮他爸媽家裏過聖誕,可是你知道我不能吃西餐,我沒辦法呆在那裏。我總不能結婚十四年了,年年都帶兩箱子方便麵去那裏吧?”說著說著,玉華的眼圈就又湧出淚來。我把大衣披在她身上。

   這時候我聽見她家的客廳裏,傳出她先生彈奏的鋼琴聲。那曲子我聽出來了,是肖邦的離別圓舞曲。

  “他一生氣,就這樣。也不管我媽是否能睡的著。”玉華解釋道, 然後吸了一口煙,那煙圈在我麵前繞了一下,才懶散的離去。不抽煙的我,被嗆了一下,我邁步下來一級台階。

  “我又沒辦法跟我媽說,我媽這會兒就躺在床上。我總不能讓我媽在這裏還操心我吧?她幫我帶了一天的老三老四。”, 從玉華那眼神裏,我知道她想和我多說會兒話。我是她唯一可以說知心話的朋友,我記得玉華這樣跟我說過,於是我繼續跟她聊著。

  “昨天,我熬的雞湯,我媽喜歡吃雞骨頭裏麵的骨髓,可是希爾就是看不慣,那咀嚼碎了的骨頭,放在餐桌上的餐巾紙上,他當著我媽麵跟我說那看著像垃圾一樣的豬食,希望再也不要在餐桌上出現。我媽雖然聽不懂法語,可是我媽會看表情啊!”, 玉華忽然抖動了一下手指,跟我說話的這功夫,燃著的煙燙著了她的食指。

    希爾是不吃帶骨頭的肉的,玉華跟我說過,不知道是所有的老外都這樣子,還是玉華的婆婆專門把兒子培養成這個樣子的。

    玉華,是我搬到這個小區裏最先認識的朋友。我知道是她先生先追的她,那時候,玉華在廣東的一家酒店裏做領班,她先生跟著工廠的考察團入住了那家酒店,玉華那時候一句英文也不會,更不用提法語。兩人的交流就靠翻譯機,玉華早就想出國,那時她的先生又對中文崇拜的五體投地,在合適的時候遇到了恰當的人,這就是兩人的緣分。

   兩人結婚後,玉華很快就團聚來到了魁北克城,盡管玉華後來學了法語,但是希爾仍然不希望她出去找一份工作,希爾說:“我養你,你來養孩子,我們來生更多的孩子。”

   喜歡孩子的希爾就希望玉華給他生更多的孩子。玉華就再也沒有提找工作的事情,如今老四剛剛3個月,又怎麽可能去找工作呢?不會彈鋼琴的玉華於是就開始抽更多的煙。

    跟我說話的這功夫,她點燃了我看見的第二支煙。我看見她打火的樣子,像極了我記憶裏抽了一輩子煙的祖母的動作,一樣的嫻熟,一樣的輕巧。

    玉華揉了一下眼睛,在她家門口燈光的映照下,我看見有藍色的痕跡從她的眼角慢慢滑落。

    希爾喜歡玉華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於是玉華就經常使用黑色或者藍色的眼影把眼睛畫的更大更圓,背地裏有小區的人管她叫“熊貓眼”, 可是我知道,希爾就是喜歡這樣的眼睛。玉華總不能為了小區的鄰居而活,對吧。

    玉華家的門突然開了條縫。是她的母親。

   “小華,進屋吧,萊麗哭了, 可能要吃奶了。”玉華的媽媽戴阿姨總是讀不準小四的英文名字lily, 名字是希爾起的,他家裏四個女兒的名字頭兩個字母都是Li, 因為玉華就姓李。

玉華把我的大衣還給我,又擦了一下眼角。我看著她進屋的背影,心裏祈禱著,明天晚上散步的時候,那一聲阿姐後麵,沒有那藍色嫋嫋上升的青煙。

 

 

本文刊登在: 美國《《僑報》》2019/9/29 周末文學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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