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元十五年即公元799年九月十五(丙辰),唐德宗下詔命令宣武等諸軍出討反叛的彰義節度使吳少誠。十二月初二(辛未),中書令鹹寧王渾瑊在河中去世。
六州的黨項人自從永泰(765)以來就一直居住在石州,但永安鎮將阿史那思暕對他們侵漁不已,黨項部落結果全都逃奔河西。
討伐吳少誠的各路官軍沒有統帥,每次出兵大家都隻顧自己的利益,所以進退很不一致。十二月二十六(乙未),各路官軍在小溵水和吳少誠的淮西軍交戰,王師失利,諸軍自行潰散,拋棄了器械和資糧,結果全被吳少誠占有。朝廷於是開始商議設置招討使統一指揮。
十二月二十八(丁酉),唐德宗任命同州刺史杜確為河中尹兼河中絳州觀察使。
同時,吐蕃五萬兵眾分別出擊南詔國和巂州,南詔國王異牟尋與西川節度使韋皋各自發兵禦敵,結果吐蕃人無功而返。
貞元十六年即公元800年春正月,南詔國獻上《奉聖樂舞曲》,唐德宗在麟德殿前欣賞表演。
正月初六(乙巳),恒冀、易定、陳許、河陽四軍與吳少誠交戰,全都失利後撤退。
左神策行營和鹽夏綏銀節度等使韓全義本是神策軍出身,深得護軍中尉竇文場的喜愛。竇文場將他推薦給唐德宗,朝廷於是讓他統領諸軍出討吳少誠。二月十七(乙酉,《舊唐書》誤作己酉),唐德宗任命韓全義為蔡州四麵行營招討使,任命陳許節度使上官涚為副使;並要求十七道兵馬全部接受韓全義的節度。
二月二十一(己醜),左龍武統軍程懷直去世。三月十一(己酉),華州刺史、潼關防禦、鎮國軍使盧征去世。三月十四(壬子),唐德宗任命尚書右丞袁滋為華州刺史、潼關防禦、鎮國軍使。
宣武軍自從劉玄佐去世後,先後五次作亂,士卒日益驕縱放肆,輕視他們的主帥。韓弘上任幾個月後,對為首的亂兵知道得一清二楚,有個叫劉鍔的郎將,經常領頭鬧事。也在三月,韓弘在牙門陳列士兵,召見劉鍔及其黨羽三百人,曆數他們的罪行,說:“你們多次參與叛亂,還自以為有功。”然後把他們全殺了,流的血染紅了馬路。從那以後直到韓弘後來入朝的二十一年間,再沒一個士卒膽敢在城郭內外喊叫鬧事。這是後話。
義成監軍薛盈珍深得唐德宗的寵信。他想奪了節度使姚南仲的軍政,但姚南仲不肯,於是兩人矛盾加深。薛盈珍於是到唐德宗那裏大講姚南仲幕僚馬總的壞話,朝廷便將馬總貶為泉州別駕。福建觀察使柳冕陰謀害死馬總,向薛盈珍獻媚,便派幕僚寶鼎人薛戎攝理泉州事務,指使他去給馬總加罪。薛戎為他辯護,說他無辜。柳冕勃然大怒,召回薛戎,把他關了起來,使並指獄卒恣意侵淩侮辱他。這樣做了個把月,他想誘使薛戎去誣陷馬總,但薛戎終究不肯,馬總因此獲免。柳冕是柳芳的兒子。
薛盈珍多次在唐德宗麵前詆毀姚南仲,唐德宗開始懷疑。薛盈珍又派小官吏程務盈乘坐驛馬去送交他誣奏姚南仲有罪的奏折。義成牙將曹文洽也到長安奏事。他知道這事後,便日夜兼行,在長樂驛站追上程務盈,和他同宿。半夜裏,他把程務盈殺了,將薛盈珍的奏折扔進廁中,然後自己寫了奏折為姚南仲申冤,並自首他擅殺的罪行。他還寫信給姚南仲,講明這事,然後自殺。第二天一早,驛站官吏看到房門一直關著,就推門進去,看到了曹文洽屍體邊上的奏折和信件。唐德宗得知這事後非常驚異,便征薛盈珍入朝。姚南仲擔心薛盈珍對他進一步進讒言,便也請求入朝。
夏四月初八(丙子),姚南仲到了京師,在金吾房待罪。唐德宗下詔釋放,並召見了他。唐德宗問他說:“薛盈珍幹擾你嗎?”姚南仲說:“薛盈珍倒不幹擾臣,隻是害怕他擾亂陛下的法律而已。況且天下像薛盈珍這號人,真是多得不可勝數!即使羊祜和杜預再生,也無法實行愷悌的仁政,成就攻取的軍功。”唐德宗默然無語,最終也不怪罪薛盈珍,仍然讓他掌管機密。薛盈珍又跟唐德宗說:“姚南仲為政惡劣,都是因為幕僚馬少微的原因。”唐德宗於是下詔將馬少微貶到江南當官,然後派宦官護送他上路,在過江時將他推進水裏淹死。
黔中觀察使韋士宗的政令苛刻。四月十九(丁亥),牙將(《新舊唐書》均作黔中知宴設吏)傅近等人驅逐了他。韋士宗於是跑到施州去了。
四月二十一(己醜),唐德宗任命義成軍節度使姚南仲為右仆射。
這期間,新羅王金敬則去世。四月二十二(庚寅),唐德宗冊命他的嫡孫,暫且掌管新羅國事的金俊邕襲取祖父的職位,為開府檢校太尉、雞林州都督、新羅王。
四月二十三(辛卯),唐德宗任命義成軍行軍司馬盧群為滑州刺史、兼禦史中丞、義成軍節度使,取代姚南仲。
四月二十四(壬寅,《舊唐書》作壬申,疑有誤),檢校兵部尚書兼京兆尹吳湊去世。他是濮州濮陽人,吳漵的弟弟,也是唐代宗生母章敬皇後的弟弟,他祖父吳神泉曾任終縣令,父親吳令珪曾任益州郫縣丞。寶應二年(763),唐代宗開始封拜外戚,追贈吳神泉為司徒;吳令珪為太尉;吳令珪母弟前宣城令吳令瑤為開府儀同三司和太子家令,還封濮陽郡公;中郎將吳令瑜為開府儀同三司和太子諭德,也封濟陽郡公。吳漵當時任盛王府錄事參軍,拜開府儀同三司、太子詹事、濮陽郡公。後來他作為唐代宗的元舅升遷鴻臚少卿和金吾將軍。建中初年(780),他又升遷大將軍。吳漵雖然身居外戚,但為人恭遜謙和,人們都很敬重他。朱泚之亂時,他跟隨唐德宗前往奉天。盧杞和白誌貞跟唐德宗說:“臣仔細觀察朱泚的心跡,他必定不至於成為賊首,最終將會效順。陛下應選擇大臣一人,進入京師慰問勸諭,順便觀察他的心思。”唐德宗召見跟到奉天的群臣,但大家都害怕前往。吳漵起奏說:“如果陛下不覺得臣的才能和名望不夠,臣願意北行。”唐德宗很高興。吳漵退下後跟人說:“人臣食用君主的俸祿,死於君主的危難。臨危時總是為自己打算,是不忠。我愧為外戚,今日前往賊人所在,的確知道必死,隻是不想讓聖上覺得沒人肯為他曆險而已。”即日就奉詔上路。他見了朱泚後,深切轉達了唐德宗期待臣屬的意思。當時朱泚逆謀已定,外表雖然從命,而心裏早已決定叛逆。於是他將吳漵留在客省,最終害死了他。唐德宗得知後,悲悼不已,追贈他為太子太傅,賜給他家實封二百戶食邑,封他一個兒子為五品正員官,並下敕,將在收複京師那天由官府為吳漵辦葬事。
吳湊在寶曆中和他兄長吳漵同日開府,授任太子詹事,也一同封濮陽郡公。吳湊覺得兄弟已是三品大員,覺得封官太過,所以一再推辭,請求改授低卑官職。唐代宗於是改任吳湊為檢校太子賓客,兼太子家令,出任十宅王使。他經累轉成為左金吾衛大將軍。吳湊為人小心謹慎,智慧和見識都周全機敏,特承唐代宗的顧問,得到很大信任。大曆中年,滑州主帥令狐彰和汴州主帥田神功相繼死在任上。當時藩鎮士兵驕橫,經常趁主帥的喪亡發動變亂。唐代宗命令吳湊前往撫慰。吳湊到各地總是委曲自己,盡力勸諭,並根據他們的要求回去奏請,因此致使軍民和諧。唐代宗非常器重他。宰相元載弄權,收受賄賂,醜惡的行跡日益彰明。唐代宗開始對他厭惡,想將他繩之以法,又擔心身邊侍從泄漏,沒人可以交心,隻能跟吳湊秘密想辦法對付他。當將元載在內侍收捕時,同列宰相王縉以及元載黨羽楊炎、王昂、韓洄、包佶、韓會等人,本來都要被株連而籍沒家室。吳湊百般勸諫挽救他們,說:“法律應當從寬,王縉等人雖然連坐,但按理不至死罪。如果不予以區別對待,一律處以極刑,恐怕有虧陛下的聖德。”因此王縉等人都得以減免死罪,隻是被流放貶斥而已。
大曆末年,吳湊因繼母去世丁憂離職。建中初年(780),他起複為右衛將軍兼通州刺史。貞元初年(785),他入朝任太子賓客,後又出任福州刺史、禦史中丞、福建觀察使。吳湊為政勤儉清苦,對他的美譽天天都聽得到。宰相竇參因為私怨很厭惡他,多次在唐德宗麵前進譖詆毀,又說吳湊患風病,不便在朝堂上拜謁。唐德宗召吳湊到京師,在別殿和他應對,並讓他在殿上行走,試試看他是否真像竇參說的那樣。見了吳湊後,唐德宗知道竇參胡說八道,因此開始厭惡竇參。很快他就任命吳湊為陝州大都督府長史和陝虢觀察使,取代竇參的黨羽李翼。剛好劉玄佐病故,唐德宗便任命吳湊為檢校兵部尚書、汴州刺史、禦史大夫、宣武軍節度使。
當時汴州軍亂,殺了牙將曹金岸和縣令李邁,密謀立劉玄佐的兒子劉士寧。唐德宗準備派兵護送吳湊赴任,召宰相們商議。竇參極力反對,擔心汴州軍中會抗拒朝命。唐德宗隻好召吳湊回來,改授右金吾衛大將軍,而將梁宋節度使的節鉞授予劉士寧。
貞元十四年春夏兩季幹旱,穀價昂貴,很多人都流亡他鄉。京兆尹韓皋因政事不理而被貶黜。唐德宗召見吳湊,當麵授任他為京兆尹,讓他當天就去接管事務,兩個晚上後才正式下製。吳湊為政孜孜不倦,一心以勤儉為本,百姓都喜歡他。當時宮中派宦官到市場購買貨物,宦官仗勢強買物品,壓低價錢,人們非常害怕,盡量避免見到他們。人們把他們稱作“宮市”。掌管租賦的官員大多和宮中貴人勾結,互相利用,所以不提“宮市”的弊病。吳湊任京兆尹後,在便殿私下跟唐德宗談論這事,說:“外間議論紛紛,都說中使(即宦官)到市場購買東西,給民眾帶來很多不便。這事十分微妙,最好應當想法停止這些流言。凡是宮中需要的,可以責成臣去辦理,不必另外再派中使。如果覺得臣的府縣下屬都是外吏,不了解宮中所須,那麽陛下可以挑選內宮年事已高和謹慎持重的人擔任宮市令,這樣也許可以平息民間的議論。”他又上奏說:“掌閑彍騎、飛龍內園、芙蓉以及禁軍諸司等使,手下的胥吏差役太多,費用很大。朝廷應酌量予以減省。”唐德宗大多都聽從了他的建議。當初,府縣的掾吏覺得吳湊是外戚出身,不熟悉帳簿和府裏事務,所以凡有疑獄難決的事情,大多故意等到吳湊將要出門時才呈上,希望避免他從中挑毛病。吳湊雖然倉促閱視,也總能指出文件不足和不對的地方,然後下筆決斷,居然沒有毫厘之差。掾吏除非大過,他也從不鞭笞斥責,而是召來當麵了解盤問,責備了後就放他們去了。因此他手下官吏也都細心謹慎,努力辦事,京兆府的事情都辦得很好。
文敬太子(即太子的兒子邕王李謜)和義章公主相繼病歿,唐德宗非常思念他倆,葬送的禮儀頗為優厚。他召集工役,載土築墳,妨礙了民間農務。吳湊在得到唐德宗的顧問時,極力勸諫他不要這麽做。他的親屬和門下官吏覺得吳湊論諫太過頻繁,恐怕唐德宗因此討厭他,經常簡略地規勸他。吳湊說:“聖上英明賢哲,總是為天下擔憂。他一定不會因為對公主和太子的思念而忽視了疲憊的百姓。隻是人們大多願意順著他的旨意,不肯直言而已。如果我再三啟諫,必能打動他的聖情,那麽黎民百姓就會受益。長吏不說話,叫做阿諛希旨。如果導致窮苦民眾上訴,那麽罪在何人?”輿論因此都稱道他。他因為能幹的政績,不久就兼任兵部尚書。官府街上缺乏樹木,所司部門種植榆樹補上。吳湊說:“榆樹不適宜種在大街上。”當即命令改種槐樹。當槐樹成蔭時吳湊卻病故了,所以人們經常指著槐樹懷念他。
吳湊算是唐德宗的老舅即舅公,依照漢魏的慣例,應該退居散地,才會避免獲罪。吳湊自貞元(785)以來,特承唐德宗的恩顧,曆任朝廷內外顯貴。雖然這是因為唐德宗對他的榮寵,但也因為吳湊自己總是小心辦事,奉職有方的緣故。吳湊生病後,不找巫醫,藥不入口,家人哭著勸他,吳湊說:“我靠平凡的才幹,隻是因外戚的關係得到進用,起家便授為三品,曆經顯位四十年,壽登七十。為人如此已夠滿足了,還有什麽其它需求?古代靠外戚進位的人,很少得以善終。我能全身去地下侍奉先人,算是很幸運的了。”唐德宗得知後,讓禦醫給他進藥。吳湊不得已隻好服用。這時他病故,終年七十一歲。唐德宗追贈他為尚書左仆射,為他取消一天朝會。
五月初一(戊戌),唐德宗因為大雨取消朝會。
再說,韓全義平時既不勇猛,又沒有謀略,專門靠花言巧語和賄賂巴結宦官才成為大帥。每次商議軍事時,身為監軍的幾十名宦官坐在帳中爭論,最終什麽主意都沒拿定就草草收場。天氣逐漸炎熱,士卒長久駐紮在潮濕的低地,很多人都生了病,因此軍心開始離散。五月十三(庚戌),官軍與吳少誠的部將吳秀和吳少陽等人在溵水南麵的廣利原遭遇。雙方尚未交鋒,各路官軍就全線潰敗。吳秀等人乘勝追殺,韓全義隻好退保五樓。吳少陽是滄州清池人。
山南東道節度使於頔因為討伐吳少誠,趁機大規模招募戰士,修繕盔甲,激勵士兵,同時聚斂財富,恣意誅殺,有占據漢南的野心,並專門以輕慢上司和欺淩下屬為能事。唐德宗那時正姑息藩鎮大員,明知他的所作所為,也無可奈何。於頔誣告鄧州刺史元洪貪贓,朝廷不得已,隻好將元洪流放到端州,並派中使護送他到棗陽。於頔派兵劫取元洪回歸襄州,中使逃跑回到長安。於頔上表說對元洪責罰太重,唐德宗隻好改任元洪為吉州長史,讓他赴任。於頔又很氣他的判官薛正倫,奏請將他貶為峽州長史。當朝廷敕令下達時,於頔的怒氣已解,便重新上奏留他為判官。唐德都一一聽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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