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四：群雄逐鹿之二十：王世充受困東都與竇建德救援洛陽

唐高祖武德四年即公元621年二月十三（辛醜），李世民和王世充在洛陽城前展開大戰，結果王世充戰敗，唐軍接著包圍了洛陽。

當初，驃騎將軍王懷文為唐軍偵察敵情時，被王世充捉獲。王世充想安慰討好他，便把他安排在自己身邊。二月十四（壬寅），王世充從右掖門出發，靠著洛水布陣。王懷文忽然挺著長槊要刺殺王世充，但因為王世充裹著內厚甲，長槊折斷了而不能穿過。王世充身邊隨從猝出不防，全都驚呆在那裏，不知該怎麽辦。王懷文於是策馬投奔唐軍，但到寫口時被追上殺了。王世充回城後，脫下內甲，袒露著上身給群臣們看，說：“王懷文用長槊刺我，卻不能傷到，這難道不是天命嗎！”

先前，禦史大夫鄭頲不願意在王世充那裏當官，因此經常稱病不參預朝政。這時，他跟王世充說：“臣聽說佛有金剛不壞之身，陛下真也是如此。臣實在很幸運，能夠生在活佛的世上。臣願意放棄官職，削發為僧，勤奮地敬佛念經，好增添陛下的神武。”王世充說：“你是國家的大臣，聲望一直很重。一旦進入佛門，必將驚動民眾。還是等到兵革休息之後，朕一定尊重你的願望。”鄭頲再三請求，但王世充執意不肯。鄭頲退下後跟他妻子說：“我束發出來為官，是仰慕臣子的名節。不幸遭遇亂世，流落到這裏，側身在猜忌的朝堂，立足在危亡的地方。我智力淺薄，無法自全。人生總會有一死，早晚有什麽兩樣？姑且遂了我的心願，死也無憾。”於是不顧一切地剃去了頭發穿上僧服。王世充聽說後，勃然大怒，說：“你以為我必敗，就想一次免禍嗎？不殺了你，朕靠什麽製服眾人！”於是在東市將他處斬。鄭頲談笑自若，觀看的人無不敬佩他的氣壯山河。

同時，唐高祖李淵下詔追贈王懷文上柱國和朔州刺史。

二月二十二（庚戌），王世充的侄子王泰丟棄河陽逃走，他的部將趙敻等人在河陽城來降唐朝。王世充的別將單雄信和裴孝達與唐總管王君廓在洛口相持，秦王李世民率領步騎五千馳援王君廓。唐軍來到軒轅時，單雄信等人退走，王君廓帶兵追趕，又打敗了他們。

二月二十七（乙卯），王世充的懷州刺史陸善宗在州城降唐。

秦王李世民包圍洛陽的宮城，城中的守衛和防禦很嚴。守軍的大炮能發射重五十斤的石塊，射程可達二百步。他們的八弓弩箭猶如車輻那麽粗，箭頭也猶如巨斧，射程可達五百步。李世民四麵攻打，晝夜不息，但十來天了，都無法攻克。城中先後有十三批人想翻牆出城投降，但都被守軍給殺死了。唐軍將士個個疲憊不堪，都盼望西歸。總管劉弘基等人請求班師，李世民說：“今天我們大舉前來，必須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東部的各州早已望風臣服，隻剩下洛陽一座孤城。他們勢必不能持久。功在垂成，我們怎能半途而廢！”於是向全軍下令道：“洛陽未破，師必不還。敢言班師者斬！”大家因此再不敢提班師的事。唐高祖得悉後，秘密下達敕令給李世民，讓他班師回朝。李世民上表，堅稱洛陽必定可以攻克，又派參謀軍事的封德彝入朝，當麵向唐高祖解釋目前的形勢。封德彝跟唐高祖說：“王世充名義上的地盤雖然很多，但都是靠籠絡而維持的隸屬。他實際能夠行使號令的地方，隻有洛陽一城而已。王世充早已窮途末路，攻克洛陽就在朝夕。今天如果班師回去，賊兵的勢力一旦重振，各地開始重新連接一道，今後就很難對付他們了！”唐高祖覺得有理。同時，李世民也寫信給王世充，跟他解釋禍福利害，但王世充沒理他。

二月三十（戊午），王世充的鄭州司兵沈悅派使者到左武侯大將軍李世勣那請降。左衛將軍王君廓夜裏帶兵去襲擊虎牢，沈悅作為內應，所以唐軍很快就攻拔了虎牢，並俘獲了荊王王行本和長史戴胄。沈悅是沈君理的孫子。

同時，竇建德攻克周橋，俘虜了孟海公。

行軍總管劉世讓率軍攻打並占領了竇建德的黃州。但洺州早已嚴密防備，劉世讓無法繼續前進。剛好突厥人即將入寇，唐高祖連忙召劉世讓回來。

竇建德任命的普樂縣令平恩人程名振來降唐朝，唐高祖任命他為永寧縣令，讓他派兵出征河北。程名振在夜裏襲擊鄴城，俘獲了那裏的男女一千多人。在離開鄴城八十裏地時，他看到有九十多個還在為嬰兒哺乳的婦人，就把她們都放回去了。鄴人被他的仁慈感動，專門去施舍僧人，為他念經祈福。

再說唐軍包圍洛陽，挖掘塹壕，修築堡壘，準備進行持久戰。洛陽城中缺乏糧食，絹一匹才值穀粟三升，布十匹才值食鹽一升，其他的服飾和珍玩，更是分文不值。老百姓把草根和樹葉都吃光了，互相從河裏淘出浮泥，和米屑混在一起作餅吃，所以個個都生病，身體浮腫，手腳虛弱，路上都是死人。當時皇泰主楊侗剛將民眾遷移進宮城時，還有三萬家人，到此時已經不到三千家了。即使貴為公卿大臣，連粗糠都填不飽肚子；尚書郎以下的官員，都得親自去到處找東西吃，往往被餓死。

竇建德派部將範願守衛曹州，將原來孟海公和徐圓朗的部眾，全部派往西邊去救洛陽。大軍到滑州時，王世充的行台仆射韓洪開門接納了他們。三月二十一（已卯），大軍進駐酸棗。

三月二十四，竇建德攻陷管州，殺了刺史郭士安。他接著又攻陷滎陽和陽翟等縣，還水陸並進，用船隻運糧，在黃河逆流西上。王世充的弟弟徐州行台王世辯派部將郭士衡帶兵一千多人和他們會合。竇建德大軍共有十多萬，號稱三十萬，駐軍在成皋的東原。他們在板渚（今河南滎陽汜水鎮東北，為運河和黃河的接口）修築宮室，同時派人把部隊的進展報告王世充。

先前，竇建德寫信給秦王李世民，請求他退回到潼關，歸還唐軍侵占的鄭國領土，重修舊好。李世民召集將佐商議。大家都請求暫且回避竇建德的鋒芒，隻有郭孝恪說：“王世充早已窮途末路，即將綁了自己前來投降。竇建德老遠跑來援助他，這不過是天意，要他們兩人全都滅亡罷了。我們應當占據武牢的險要抗拒他，然後找機會出擊，一定可以打敗他！”記室薛收說：“王世充保據東都，府庫的資產十分充實。他所率領的部隊，都是長江和淮水一帶的精銳。今天他主要的憂患隻是缺乏糧食而已。因為這個原因，他被我們牽製著，求戰不得，堅守則難以持久。竇建德親率大眾，遠來赴援，也必然出動他的所有精銳。如果讓他過來，兩路賊寇合並一塊，再將河北的穀粟轉運過來支援洛陽，那麽這場戰爭隻不過剛剛開始，收兵的日子將遙遙無期。全國的統一，也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今天我們應當分兵，深溝高壘地困住洛陽。王世充出兵時，我們必須謹慎，千萬不要和他們交戰。大王可以親率驍勇和精銳，先去占據成皋，激勵戰士，訓練大軍，以逸待勞地等待竇建德的到來。那樣就一定可以打敗他。一旦打敗竇建德，王世充將不戰而敗。這樣一來，不出二十天，這兩個賊頭就將束手就擒！”李世民覺得有理。薛收是薛道衡的兒子。

蕭瑀、屈突通、封德彝都說：“我們的士兵都已經非常疲勞，而王世充憑籍堅城固守，不容易馬上攻拔。竇建德乘勝而來，鋒芒畢露，銳不可當。我們腹背受敵，所以薛記室的主意並非良策。不如先退保新安，然後再尋找他們的弱點和空隙。”李世民曰：“王世充的兵馬已被摧毀，糧食也已耗盡，將士上下離心，實在不必麻煩去拚力攻打，可以坐著把他攻下。竇建德新近剛擊潰孟海公，將領驕傲，士卒怠惰。我出兵占據武牢，扼住他的咽喉。他們如果冒險爭鋒，我們打敗他將十分容易。如果他們狐疑不肯出戰，十來天之內，王世充就將自行崩潰。一旦宮城被攻破，我們的兵馬將更加強大，氣勢自然也就倍增。一舉兩克，就在這趟出征了。如不盡速進軍，一旦讓賊兵進入武牢，那麽新來歸附的各座城池，必然無法守住。那時兩賊並力，他們的勢力一定增強，我們哪還找得到他們的弱點和空隙！我已經決定了！”屈突通等人又請求先解除了對洛陽的包圍，去占據險要，再觀察形勢的變化，但李世民不肯。於是李世民開始部署部下，派屈突通等人作為齊王李元吉的副手，繼續圍守東都，李世民則親自率領驍勇三千五百人往東直趨武牢。李世民在正午出發，經過北邙，直抵河陽，往著鞏縣方向而去。王世充登城眺望，見到李世民離去，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終究不敢出兵追殺。

三月二十五（癸未），李世民率軍進入武牢。次日，他帶領五百驍騎，從武牢東進二十多裏，去偵察竇建德的軍營。沿路他留下一些隨從騎兵，讓李世勣、程知節、秦叔寶分別率領，埋伏在路旁。李世民然後帶著剩下的四個隨騎，一道前進。李世民跟尉遲敬德說：“我手拿弓矢在前，你手拿長槊隨後，即使他們有百萬大眾，也奈何我們不得！”又說：“賊兵見到我就撤退，是他們的上策。”在離竇建德軍營三裏地時，竇建德的遊哨遇上他們，還以為是自己的偵察兵。李世民大喊道：“我就是大唐秦王。”接著張弓射擊，一員敵將應弦斃命。竇建德軍中大驚，出動了五六千騎追趕李世民。他的隨騎無不大驚失色，李世民曰：“賢弟倆先走，我自己和尉遲敬德殿後。”於是拉著韁繩徐徐後退。追騎即將趕到時，李世民張弓又射出一箭，馬上擊斃一人。追兵怕了，隻好暫時停下，接著又重新上來，就這樣搞了三次，但每次上來必定有人斃命。李世民前後射殺了數人，尉遲敬德用長槊也殺了十來人，於是追兵不敢繼續緊逼。李世民故意徘徊遲疑，將他們引誘進埋伏圈後，李世勣等人奮起猛擊，擊潰追兵，殺了三百多人，還俘獲了他們的驍將殷秋和石瓚，然後安全返回。李世民接著寫信給竇建德，勸諭他說：“趙、魏地區，很久以來就已經歸我所有，後來被足下侵占奪走。但因為足下對淮安王（李神通，早先被竇建德俘虜）以禮相待，又送回了同安公主，所以我們也坦誠回報，釋下舊怨。王世充近來和足下修好，但曾經多次反覆。如今他早晚就要敗亡，隻不過花言巧語地誘騙足下。而足下竟輕信他的話，率領三軍大眾，前來哺育他人，讓自己的千金資產，平白地供給他人開銷；這實在並非上策。今天我們雙方的前哨剛剛相遇，你們就崩潰敗亡。王世充還沒來得及到郊外慰勞，你們就已經如此不堪一擊，能不感到慚愧嗎？所以我暫時抑製鋒芒，還希望足下從善如流。如果足下沒能看到這點，恐怕今後想後悔也來不及了。”

同時，唐高祖封秦王李世民的兒子李泰為衛王。

四月十五（壬寅），王世充的騎將楊公卿和單雄信帶兵出戰，齊王李元吉迎擊，但出師不利。唐行軍總管盧君諤戰死。

這期間，王世充的平州刺史周仲隱在州城來降唐朝。

再說，竇建德被困在武牢，無法前進；稽留了個把月，多次交戰也出師不利，將士們都想東歸。四月三十（丁巳），李世民派王君廓帶領一千多輕騎截擊他的糧運，又打敗了他們，還俘獲了竇建德的大將軍張青特。

祭酒淩敬跟竇建德進言說：“大王應當率軍渡過黃河，攻取懷州和河陽，派重將把守。然後擊鼓鳴號，高舉旌旗，越過太行，進入上黨，出征汾晉，直趨蒲津。這樣做有三大好處：一是進入無人之境，取勝可以有絕對的把握。二是拓廣地盤，收集民眾，形勢就會對我們更加有利。三是造成關中震動驚駭，鄭國的圍困將不戰自解。就今天的形勢分析，沒有其它策略比這更好的了。”竇建德將要采納，而王世充派來告急的使者前後不斷，他的侄兒王琬和使臣長孫安世又早晚哭著請求他盡速派兵去救洛陽。他們還暗中用金銀和寶玉去賄賂竇建德的部將，阻擾竇建德實施淩敬的謀略。部將們都說：“淩敬一個書生，哪知道戰爭的大事，怎能聽他的話！”竇建德隻好謝絕了淩敬的建議，說：“如今大家的心意都很堅決，這是天助我也。利用這樣的意誌前去決戰，必將大捷。所以不能聽從先生的建言了。”淩敬一再爭辯，竇建德很生氣，下令將他扶出去。他妻子曹氏跟竇建德說：“千萬不能違背祭酒的話。今天如果大王從滏口出發，利用長安的空虛，連營漸進，奪取山北；然後再利用突厥人，往西包抄關中。唐人必定要回師自救，那時還怕鄭國的圍困不能解除嗎！如果一直駐軍在這裏，勞師傷財，要想取得成功，要等到猴年馬月？”竇建德說：“這不是你們女人知道的事情！我來救鄭，鄭國如今境況危急，敗亡就在旦夕，我反而舍他而去，那不是畏敵不前，而且背信棄義嗎？我不能這麽做。”

竇建德救援王世充的事暫且放下，回到關內。

這年二月，並州安撫使唐儉秘密上奏說：“真鄉公李仲文與妖僧誌覺有謀反的言論，又娶了陶氏的女兒，想應驗桃李的謠言。他還諂媚突厥的可汗，很得他的歡心。可汗答應要立他為南麵可汗。還有，李仲文在並州時，貪贓受賄，聲名狼籍。”唐高祖命令裴寂、陳叔達、蕭瑀會同審訊他。二月十七（乙巳），並州總管李仲文被朝廷處死。

二月二十四（壬子），唐延州總管段德操帶兵出擊稽胡酋帥劉仚成，擊潰了他，還殺死了敵兵一千多人。

三月初二（庚申），唐高祖任命胡人渠帥突地稽為燕州總管。

太子李建成俘獲了一千多稽胡人，釋放了其中的數十名酋長和渠帥，授給他們官爵，讓他們回去招降他們的餘黨，劉仚成也投降了。李建成騙他們說要為他們增設州縣，修築城邑，然後命令二十歲以上投降的胡人全部集中在一起。接著他居然派兵包圍並殺害了他們，死者多達六千餘人。劉仚成覺得事情不對，急忙跑去投奔梁師都。

突厥的頡利可汗繼承了他父兄的資產，兵馬強盛，有侵淩中原的野心。他娶了隋朝的義成公主。公主的堂弟楊善經，在突厥避亂。他和王世充的使者王文素一道勸頡利可汗說：“當年啟民可汗被兄弟逼迫，逃脫跑去投奔隋朝，幸賴文皇帝出力，才有了今天的領地，子孫也因此得以享福。如今唐天子並非文皇帝的子孫。可汗應當擁戴楊政道為主，前往討伐唐朝，以報文皇帝的恩德。”頡利可汗同意了。唐高祖因為中原尚未平定安寧，所以待突厥人非常優厚，而頡利可汗貪得無厭，言辭也十分驕慢。三月十六（甲戌），突厥派兵入寇汾陰。

三月二十四（壬午），突厥人入寇石州，但被唐刺史王集打退。

夏四月初二（已醜），豐州總管張長遜入朝。當時多數談論政事的人都說，張長遜長期在豐州，被突厥人看重，對國家不利。張長遜得知後，便請求入朝，想取消朝廷對自己的猜疑。唐高祖同意了。剛好太子李建成這時北伐稽胡人，張長遜率領所部和他會合，便趁機入朝。唐高祖拜他為右武候將軍。剛好益州行台左仆射竇軌率領巴、蜀兵馬前去會合秦王，共同攻擊王世充，唐高祖於是讓張長遜代為監理益州行台右仆射。

四月十二（已亥），突厥的頡利可汗入寇雁門，但被唐代州總管李大恩擊退。

四月十五，太子李建成返回長安。  

四月二十一（戊申），突厥入寇並州。當初，處羅可汗和劉武周裏應外合，入寇並州。唐高祖派太常卿鄭元璹前往突厥，向處羅可汗解釋禍福利害，但處羅可汗不聽。沒多久，處羅可汗病故，突厥人懷疑是鄭元璹下毒害了他，便將他扣留下來。唐高祖又派漢陽公李瑰用金銀和布帛去賄賂頡利可汗。頡利可汗要他向自己下拜，但李瑰不肯，突厥人又把他扣留了。突厥人接著又扣留了左驍衛大將軍長孫順德。唐高祖非常憤怒，也扣留了他們的使者。李瑰是李孝恭的弟弟。

四月二十七（甲寅），唐高祖封皇子李元方為周王，李元禮為鄭王，李元嘉為宋王，李元則為荊王，李元茂為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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