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淑媛停下手中的筆,說:“正給你寫離別留言呢。”蕭力問:“要走了?什麽時候?”睢淑媛說:“要走了。現在。”蕭力道:“現在?怎麽這麽突然?”睢淑媛看見他眼神裏的訝異,心中湧出難舍的情結,說:“蕭力,你是我一生中唯一的朋友,謝謝你幫了我很多。”蕭力寬厚地一笑,說:“不是啦,你的朋友其實很多。好吧,就算我是第一個,你還會有很多朋友的。大家都會像我一樣,感覺到你的親和力,願意幫你,真的。”說著,攬過睢淑媛,雙手在她背後一托,給了她一個有力的擁抱。睢淑媛依在蕭力的懷裏,突然體會到一種來自母親的撫慰,流亡的苦難、漂泊的無奈、掙紮的痛苦,被瞬息間衝過來的溫暖卸掉了,她才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孤獨了很久、累了很久,卻,不能在這裏停留,她必須走了,再不走,心中翻滾的淚水,就會爬出眼眶,她說:“謝謝你。我要走了,趕時間。”扭轉身,像蝴蝶一樣翩然而去。
蕭力揮動雙手,望著睢淑媛漸行漸遠的背影,想起了與太太的初識,是從背影開始的。那是開學的時候,他們這些剛剛入校的大學新生,排隊注冊,大家既興奮又互相不認識,他百無聊賴,隨著螞蟻一般爬行的隊伍,向前挪動,發現前麵的女生手裏捏著入學通知書,就偷偷瞄了一眼,看到她的名字叫李力偉。於是,他隨意地喊了一聲:“李力偉,你學法律的吧?”老熟人一樣的搭話,讓女孩吃了一驚,回頭一看,不認識這個男孩,便瞪著一雙杏仁眼,問道:“你怎麽曉得?還知道我是法律學係的?”一瞥之下蕭力並沒有看到她的專業,不過是信口胡掐,說:“力偉立委,名以言誌嘛。”這女孩倒也活潑大方,粉拳高舉,砸向蕭力肩頭,嚷嚷:“叫你胡說!叫你胡說!讓你看看我是學啥的。”說著便舉起入學通知,在蕭力眼前晃動,蕭力看了一眼,說:“哦,原來你不學法律。”女孩這回也明白了,佯怒道:“噢,一定是你偷看了我的名字。”小嘴一撇,饒是可愛。隊伍前後的人,都很有興趣地看著他們鬧騰,漸漸地也打破沉悶互相說起話來,蕭力和李力偉,由此啟動了一段甜蜜的愛情。
一股熱流湧向喉頭,蕭力竟爾眼眶潮濕了,是青春年少的回憶撞出了火星子,還是年歲見長,不敵離愁別恨?就很難分清楚了。
睢淑媛全家人投資移民落戶溫哥華,孫仁甫仍然留在大陸。溫哥華一間獨立房,三十多萬就能買到,經過商量,公公婆婆、她、爸爸後媽,分別買了同街道相隔不遠的三座房子。
初到加拿大,睢淑媛心裏惶恐,戰戰兢兢地負起一家老小的起居。好在四位老人有足夠的積蓄,經濟上不需擔心,婆婆的英語功力還在,足以應付日常的搭訕。睢淑媛帶領他們熟悉了當地的華人社區,老人們各取所好,參加了不同的社團活動,太極、麻將、唱歌等,安排孩子上學後,她去LINC(Language Instruction for Newcomers to Canada)學習英語,後來在圖書館找到了一份工作,業餘陪同老人時,自己也參加了探戈舞蹈班,各種事物擠滿每天的時間,沒有空閑傷春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