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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唇齒之間--無非男女
怡然
五
喬恩和凱茜終於添了部車，不是新的，是二手車。喬恩總說買新車是冤大頭，車不過是個代步工具，一切奢侈的花費都不值得，憑什麽為汽車廠家白白地奉獻銀子呢？凱茜聽喬恩講這些道理時，並不爭辯。其實她從來也不跟喬恩爭辯什麽，而隻是把眼皮向上抬抬，不置可否也是一種表態。
全家人圍著新買的車，轉來轉去。說“全家”，自然也包括茱蒂，她比誰看上去都顯得更感興趣，不時地用布滿老年斑的手，摸摸這兒，觸觸那兒。好象生怕用勁兒過大，會把那層閃亮的黑漆給碰掉了似的。嘴裏還忘不了嘮叨，“嗯，意大利車好，不象美國車，不禁老。”
穎川聽著就覺得好笑，怎麽車也能跟人相提並論，還有禁老不禁老之分，看來，“老”真的成了茱蒂的心病。別人誇讚也是白扯，這台黑又亮的意大利車，還是歸了凱茜。她可不象喬恩，能持之以恒地去擠地鐵上班。在她看來，開車上班是一種標誌，它標誌著你不在乎汽油費，不在乎停車費，甚至也不在乎路上擁堵而造成的時間浪費。就這些“不在乎”，也足以證明你的與眾不同了。凱茜就是想活得與眾不同，這點喬恩很了解，就依著她，讓心愛的女人不落伍趕上新潮，也是他推脫不掉的責任不是？
有了那次酒吧聚會，凱茜的社交圈子漸漸火起來了。幾乎每個周末，她都有份應酬。範圍也逐漸從辦公室同事，擴展到大學同窗，中學閨蜜，甚至連兒時玩伴，也都找上門來了。實話實說，是凱茜找人家，而不是人家找她。離開大學校園，她可是真正靜默了好幾個年頭，靜默久了之後的爆發，便有一鳴驚人的效果。喬恩呢，總是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推脫掉做凱茜陪伴的角色。他也不是存心不去，隻是預感到去了會很累，他可不想讓自己受累，每天朝九晚五的這份工作，已經令他精疲力竭了。他還是習慣地坐在屋門前的回廊裏，靜靜地聽他的“美國鄉村”，有興致時，就去敲一敲那架舊玩藝兒，讓它發出點不和諧的聲響。
說來也奇怪，凱茜工作給這個家庭帶來的最顯著變化，不是別的，倒是喬恩火氣不再那麽大了，他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很安靜了。連凱茜都意識到了這一點。周末她開著黑又亮跑出去瘋玩，到很晚才回來。玩得忘乎所以時，竟然忘記了孤零零獨守在家的喬恩。喬恩的房門關著，燈也關著，可他人並沒有睡。他在等，側耳傾聽樓梯上的動靜，直到凱茜象貓一樣的腳步，停在他門前，猶疑了片刻，又一階一階地響了上去。凱茜想盡快躲到自己房間，就象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
不是每一種快樂都能與人分享的，比如凱茜此刻的快樂，就隻會刺痛喬恩。喬沮喪地側過身子，發出了重重地歎息。他愈發覺得自己老了，很累。他何嚐不想衝閣樓上大吼一聲，可心裏卻一清二楚，若是沒有了心甘情願，男女之間還有什麽意思呢？
期中考試迫近了，白天穎川一個人在家複習功課，平淡的日子很無聊。沒有了凱茜和喬恩的吵鬧，日子過得就跟炒菜放少了醬油鹽似的，沒滋沒味。穎川為自己這瞬間的暗晦心理而懺悔，再怎麽著也不好巴望一對情人打架呀，愛與不愛倒還在其次。
最令穎川懊惱的是，研究生的課幾乎全都在晚間上，就為了照顧那些上夜校的走讀生。每天放學夜歸的後果，就是也得學凱茜那樣地走貓步，躡手躡腳地跨過客廳，直奔後麵的廚房。這樣就不至於吵醒樓上已經睡下的喬恩。用微波爐隨便熱點剩飯剩菜，稀裏糊塗地吞下去，也就算是晚餐了。
客廳那邊傳過來一陣唏唏嗦嗦的聲音，是誰這麽晚了還沒睡，莫不是凱西？她怎麽又哭了？穎川站起身來，輕手輕腳地走進客廳，凱西背對著燈光，一個人縮在客廳的單人沙發裏。她聽到聲響，便把擦淚的紙巾丟進紙簍，輕聲問：“你，回來了？”穎川點點頭，在她對麵的長沙發上坐下來。“怎麽了？喬恩又欺負你了？”
凱西搖了搖頭，把眼垂下來，“沒有，其實他一向對我挺好，別看我們老吵架，那都是因為我鬧著要去讀書的緣故。”聽了凱西的坦白，穎川便覺得無話可說了。什麽叫愛得死心塌地，凱茜的臉就是答案。
“唉，我真的羨慕你，有一份自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凱西揚起臉，微紅的眼圈還托著剩下的一抹亮晶晶水汪汪。
“什麽？你，羨慕我？”穎川有些瞠目結舌，一個平日裏心氣高傲的英格蘭女子，竟然羨慕起一個身無分文的中國窮留學生，這哪靠譜啊？穎川找不出合適的話回答凱茜，她在默想著，要是我也有一位象喬恩這樣的老公，左攔右擋不準我飄洋過海留學美國，那會怎麽樣呢？說不定我也得老老實實地在家裏呆著呢。
“不過，你可以爭取啊，現在有了工作， 應該不一樣了吧？”穎川還是覺得事在人為。
凱茜又低下頭去，“唉，他不會願意的。他不喜歡的事，我怎麽好去做？做了也沒意思。”她說這話的聲調，帶著絕望感。看來還是喬恩厲害，他才是一家之主呢，那種掌控是於無聲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