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塚

陽光下,蠕動著,而不自知;夜裏,冷得想哭。
正文

那三年(長篇連載-4)

(2007-08-16 10:01:12) 下一個

4

眾人黑壓壓的集中在班級門口,等著教室中班主任按照成績單朗讀姓名。率先聽到自己名字的家夥們誌得意滿的魚貫而入,挑選著心中的風水寶地,帶著托風水先生為自己選墳地時的虔誠與自豪,坐著,眯著眼,變換著各種角度,想象著上課時的情景,調整著視察距離和心理得意度。第三排,第四排,第二排,第一排,第五排,……

我驚呆了,為這種不約而同,心照不宣,毫無例外。而我眼瞅著那些仍在門口徘徊的人中仍有著為數不少的鼻梁上架著厚厚眼鏡的瘦小的女生,五短的男生,我甚至瞅到了這些人在課堂上唯起身探腰左搖右擺上仰下俯才能避開峰巒疊嶂從狹縫中瞄到黑板的塊塊局部的尷尬。

生平第一次,我目睹並參與了被人為的劃分等級,而標準竟是如此赤裸直接現實。我為那些前排的誌士們羞恥並感到憤怒,他們太不小心了,竟讓如我般愚鈍的家夥這麽早就嗅到了功利的味道。而我也似乎的確長大了些,我竟然能做到毫不動聲色。

我進去時第五排隻剩下零星幾個座位以及最後兩整排。我坐到了最後一排靠後門的角落裏。等三槍進來坐在我旁邊時教室裏已幾乎座無虛席。我倆的座位是個雙人的包間,伸手就能打開後門,頭頂正上方是電扇電燈,而開關我伸手可及。開關旁邊是迎接陽光月光星光以及巡邏的政教處爪牙們目光的窗戶,夏天時將座位後撤半米,正對打開的後門,桌下放半盆涼水,將熊掌浸入,望著前排的家夥們的此起彼伏的扇子與頻繁的擦汗,感受著身邊自然風與頭頂人工風的合奏曲,我靠,整個一個缺了夏娃的伊甸園!

當然這也是以後發生的。

那天的我心情很壞,隻是望著講台上的老師和前排學子們的背影,盡量不使自己的目光透出失望的冷意。

“坐最後一排咋了,犯得著這樣嗎?”還是被三槍看了出來,他還以為我為了座位的不理想而耿耿於懷。

“我靠,我要是為了座位不開心就他媽是一坨屎。”

“那你咋了?”

“沒咋,就是不爽。”然後我趴下裝睡避開談話,實則努力地勸說自己一本正經地聽班主任布道:

......經驗告訴我們,好的座位對於成績的提高很有好處。同學們,現在的座位隻是暫時的,我們每次大考後都會按成績換座位,我衷心希望,座位能成為先進的同學自豪的依據,也能成為後進同學前進的動力,從而造成前排推動後排後排趕超前排的良性競爭的局麵。” ……

我調試睡姿時不經意的抬頭一瞥,看到了坐在後幾排的原先各個初中的驕子們握緊的拳頭鼓起的腮幫子以及如炬的渴望。

接下來是班幹部的競選,經過第一輪反胃感帶來的抗體,我已稍稍適應了。班主任疲軟的動員聲未落,一個油頭粉麵的家夥就從第三排匆匆如僵屍般顛了上去,用手捋了一下分得筆直如棺材板的頭發,然後念經似的說著種種的套話,開始我還覺得索然無味,逐漸竟被牢牢的吸引了。我越聽越覺得熟悉,這腔調,套話,以及鼻尖上的汗珠,但就是找不到原因,正著急得在課桌上輾轉反側如同少年時期就被閹割送到宮廷的正做著春夢的太監,突然豁然開朗,這個家夥的話怎麽像極了報紙上登出的鄉長縣長副廳長等的就職演說?言辭的大規模重複說明了必要的文學功底的極度匱乏,一字一句的旁白式直敘又說明了這分明是經過了多日的練習,而語句間沒有任何的抑揚頓挫的修飾則揭示了這些話是多麽的言不由衷。我望著稚氣未脫的他在講台上頂著額頭上密密的汗珠兒做作的公開強奸自己,頓時覺得不亦樂乎。

三槍則驚奇的望著我這個時陰時晴的瘋子。

在第二個競選者鼓足勇氣走上講台之前班主任就將班長的翎子授予了那小子。

後來聽說,他是市委秘書的獨子,叫李梁,我又一次的被催熟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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