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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竹: 在美國當特殊教育的老師

(2004-04-17 08:33:27) 下一個
在美國當特殊教育的老師 文竹 盡管在國內當了十多年的大學講師,又在美國拿到了碩士學位,沒想到畢業後一下子竟然還找不到理想的工作。無奈為了生計隻好先當“特殊教育”的老師,在圖其他打算。在美國要在一般的中小學任教,一定要有教師執照,但是由於特殊教育方麵教師奇缺,有的州裏允許給有教育學士學位的人“臨時緊急執照。”比起有的拿到了博士學位的朋友還找不到工作,我還算是幸運的。 雖然在讀研究生時我選修了幾門特殊教育的課程,但是真的在課堂上麵對著七八位受到嚴重心理傷害的SED (severely emotionally disturbed) 學生,你即使有再多的教學經驗,和教學方麵的理論基礎,課堂上總是會發生你無法想象的事情。 這個學校專門接受有嚴重心理障礙的青少年。我接收的那個班是全校年齡最大的班級,大多數學生是十四歲到十六歲的男生。我的前任是個男教師,曾當過演員,但是他教了兩三個月就辭職了,再前一任是個女教師,沒到一個月就走了,所以我是在學期中間受聘的。聽了校長的介紹,我心裏也有了準備,如果我實在受不了,最多也可以一走了事的。 我第一天正式去上班,校長就帶我進了教室,把我介紹給全班七位男生,有一位男生病假。校長並向我介紹了一位長得又高又大的二十多歲的黑青年,名叫麥克,他是我班上的 counselor。校長走後,麥克就把他暫時保管的學生檔案的鑰匙給了我,又利用第二堂課學生在上體育課的時間,把七個學生的情況大體上跟我介紹了一下。介紹完畢,他鬆了一口氣說,“感謝上帝,我可以解脫了。” 然後他補充說:“但是我會與你一起工作,無任何時你需要我,就告訴我。” 當時我想,兩個人管七八位學生不會有什麽問題,校長說還會派一個 teacher aide 給我,我不禁心生懷疑,這是不是有點大炮打蚊子,小題大作了吧。不過有這麽強的支援,這差使應該是能輕鬆搞定了,我這麽想著便開始了第一天的工作。整個一天我和學生在一起,發現他們沒有學習任何東西,上午他們自己看書,玩遊戲機,上了一堂體育課,下午就看了三個多小時電視,錄像。等到學生三點離校回到集體住宿後,我便問麥克:“學生怎麽一天都沒上課?” 麥克回答:“自從那位男老師走後,這兩個星期就沒有上過什麽課。” 我明白我麵對的任務。所以等三點半後,其他老師都離開學校後,我關起門來把七位學生的檔案,成績單等都看了一邊,並做了些筆記,等我把他們各自的情況理出一點頭緒,都快到晚上七點了。我一邊開車回家,一邊在想明天上課的內容。我接的這個班,除了每個學生都經受了不同程度的心理創傷外,七個學生中間英語和數學的程度就有三四個不同的年級,有的隻有五六年級的程度,有的已到九年級的程度。 麵對一個班裏有不同的程度,我計劃把七八個學生按程度分成三個小組,當我在教第一組六年級新課的時候,第二小組做七年級的練習,第三小組就預習八九年級的功課。我上完了新的內容後就和麥克分頭在各個小組按照我訂出的教育計劃進行活動。 但是我們教學活動經常被學生突然爆發的爭吵,打鬥等所幹擾。往往是一個學生先開了頭,其他學生都緊緊跟上,不一會兒,全班都亂了套。有時整個班級像是一個戰場,經常會影響隔壁的教師的上課。麥克告訴我這是經常發生的事,讓我不要緊張。說實話,我確實有些緊張,教書十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接受這樣的班級。有一次,我正在講解一個數學問題,突然間一個十五歲的男生莫名其妙的突然把衣服脫得精光,他的同坐大叫起來,“Look at him! He is naked.” 麥克馬上把他拖到教室對麵的“quiet room” 把他禁閉起來,同時命令他把衣服穿上。可是他不僅不肯穿衣服,反而在裏麵大叫大喊,又在自己的衣服上小了便,我不得不在下課後打電話給負責住宿處的counselor 請他帶一整套幹靜的衣服來。在麥克把這位男生拖出教室時,我還盡量想不影響整個班級的教學活動,提醒大家集中思想, 不受他的影響。但是坐在他旁邊的幾位男生激動得又叫又跳,跟著麥克走出教室想看熱鬧。我馬上叫住了他們,可是他們人雖然在教室裏,心已不在,教學無法進行。不時又從對麵傳來大叫大喊聲。後來麥克過來告訴我怎麽回事,又急忙趕回 “quiet room” 直到午飯時間校長派另一個班上counselor 接替他。 現在我總算明白了為什麽校長答應過要派一位teacher aide 給我們。兩個星期後,我們班來了一位年輕教師助手,她也不過二十多歲。我們分了工,我主要負責教學,她和麥克主要負責學生的上課紀律和表現。分組活動時她也負責一個班。這個星期那位生病的學生傑克也回校來了。傑克在學校裏從不說話,問他問題也不回答。上課時老是睡覺,午飯時坐在長凳上但是不肯吃學校裏的飯。我看了他的檔案,知道他有嚴重的憂鬱症,曾經試圖自殺兩三次。午飯時我經常坐在他旁邊,一邊吃我自己帶來的午飯,一邊試圖跟他聊天。第一個星期他還是不說話,第二個星期我開始讓他品嚐我午飯帶來的蝦仁炒蛋,牛肉炒青椒等,他看上去很喜歡吃我的中國飯,我就多帶些午飯,他也慢慢的開始說話了。 對麵坐著一位男生驚奇的說:“啊,傑克原來不是啞巴。”我馬上把這位男生叫出食堂跟他說話,這位男生保證以後不再取笑傑克了。 雖然在我們三位職員的努力下,我們班學生在課堂紀律方麵有了些進步,但是布置給他們的一些功課,作業,基本上都不會做,也不肯做。尤其是數學課,一聽到要上幾何課,就嚇住了。我上課時耐心的教他們如何做練習,可是下課後就說忘了。其實我知道他們不是不懂,而是不肯用功,不肯動腦筋。對他們這些青少年,每天能活下來也是不容易的。 他們的父母大部分都吸毒,熏酒。比如那個脫光衣服的男生,他的父親在幾年前當著兒子的麵強奸了他的母親。至今,他還常做惡夢。他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但是他的心理狀態嚴重的影響了他正常的生活和學習。 我在那個學校堅持教了整整六個月,了解到了每個孩子身上背負的痛苦的回憶。我真心的希望能夠作些什麽來幫助他們走出陰影。但是作為一個普通的教師,我沒有能力改變他們的命運,也無法用知識灌進他們已經受到嚴重傷害的頭腦。 除了傑克慢慢的走出他的憂鬱世界外,我沒有感到一點成就感,每天早上去上班,我感到好像走進青年管教所,我對學校行政部門對學生的管理方法也有看法,我不可能也不願像其他教師一樣用武力來約束 physical restrain 學生。所以我在六個月以後,完成了summer enrichment class 以後,也辭去了這份工作。這個不同一般的教學經驗,使我在這裏領教到了命運的殘酷,在它麵前人的脆弱無力, 同時也認識到當特殊教育的老師是確實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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