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進這座號稱鳳池市最好的中學—鳳池一中,胡思宇早沒有第一次前來赴考時局促與緊張。初夏的漸暖的陽光,透過水泥校道兩旁柏樹密密的枝葉,投射出女孩們夏天最愛的碎花裙的圖案。
繞過知名校友的雕像,胡思宇深吸了一口氣,朝著雕像背後的大樓走了進去。這座大樓以知名校友名字命名,鳳池一中高中自主招生考試錄取新生的訓練營將在頂層會議大廳開始。胡思宇拾階而上,眼前身後不時有學生歡笑著上下穿梭。從他們的臉上的自在從容,胡思宇讀出他們應該是從本初中部升上來的高一新生,多三年的在校經驗比起胡思宇的略顯拘謹遊刃有餘的多。胡思宇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身體進一步靠著牆往上,微微低頭盯著自己的鞋頭,以避開那些可能投射過來的陌生目光。
作為一個從農村考上這所知名學府的鄉下孩子,他內心深處帶著淡淡的自卑。盡管在初中學校也算叱吒風雲的人物,帶著初三班主任“出乎其類,拔乎其萃”的評語,也摘取了鳳池一中高中自主招生考試非本校生的第二名。然而大浪淘沙之後各路精英匯聚一堂,從那些插肩而過的身影湧起的空氣幕牆裏,他已然感受到一絲絲令人窒息的壓力。這些青春的身影,即將成為他高中三年的同學和對手。想到這些,胡思宇的心理不免一沉,頭不覺更低了一些,連因為上了幾層樓梯的氣息也稍稍用力屏住。不時有應季的碎花裙的裙擺映入他的眼底,他總忍不住抬起眼皮若無其事的快速掃描一下,然後立即恢複剛才低頭走路的樣子。城裏的女生果然不太一樣,比起他那些初中女同學略帶鄉土氣息的樸實無華,她們更加白皙與精致,不管是齊肩短發或是梳著馬尾,都帶著幾分吸引人的知性美。
終於到了頂樓會議大廳,胡思宇心裏略略有些失望。上上下下不斷穿梭的身影,沒有他想要的不期而遇。穿過光線暗淡的走廊,胡思宇從會議廳左側大門走了進去。時間還早,偌大的會議室隻稀稀拉拉的坐了幾十個學生,散落在會議大廳的各處熱絡的交談著,不時傳來愉快的歡笑聲。胡思宇找了個不惹眼的後排角落坐了下來。他的個性敏感而自尊,心裏期待著萬眾矚目,現實中卻總避免成為注意的焦點。環顧四周,初夏的陽光從會議廳兩側偌大的排窗照射進來,光影裏悠悠晃動的塵土伴著此起彼伏的蟬鳴,把他的思緒又拉回到高中自主考試的第一天。
那是晚春五月的一天,淅淅瀝瀝的小雨好像有無窮的心事,一刻也不肯歇。地麵上到處是坑坑窪窪的積水,呼吸的空氣裏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潮濕。早上第一科是語文,胡思宇嘴裏背誦著應景的“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心裏卻出乎意料的平靜。這是一次關係到他人生命運的考試。在考大學還猶如過獨木橋的年代,鳳池市一中的大學錄取率一直都在百分之九十上。所以進入初三以後長輩親戚早已經念叨了不知幾遍:考試鳳池一中就等於踏入了大學的校門。而他自己也破釜沉舟,準備背水一戰了。初三下半年來的努力是他有生以來最為瘋狂的,他感覺自己有如苦行僧般的在各門功課之間反複修煉,充實積澱應該足夠給他萬全的準備。然而等到事到臨頭,坐在考場的椅子上看著前後左右一張張充滿自信的臉龐,一陣陣緊張還是從天靈蓋往下擊穿了他矜持了半天內心的平靜。他的雙腳抖動起來,這是他心裏緊張的自然反應,而直接的後果就是控製不住的想上廁所。丟下還在講台上宣讀考場紀律的監考老師和一臉詫異的其他考生,他直接從考場前門衝了出去。他低頭快跑到同一樓層的廁所,推開門準備往裏衝,迎麵走出來一位女生。“啊,啊!”高低兩聲後,胡思宇尷尬極了,臉頰瞬間熱的發紅,把頭垂的更低了。眼角的餘光中看到女孩莞爾一笑,用手指指了指隔壁,輕輕轉過身去不疾不徐的像考場走去。 來不及細想,胡思宇趕緊衝進他應該去的地方,三下五除二解決好緊急情況,飛一般的趕回考場。
第三天考試結束以後,走出考場,胡思宇在茫茫考生中逡巡著,目光穿過一道道的身影,搜尋中期待著什麽。直到走出校門,也不見那道特別的身影,胡思宇心裏悵然若失。等待放榜的日子,胡思宇總不時的回想起那一幕,對初考中榜也多了一分特別的期待。好笑的是,他不知道女生的名字,甚至連女生的樣貌都沒有來得及看清,隻有那轉身翩翩而去的背影深深的烙在他的腦海裏。
擴音器裏嗒的一聲把胡思宇拉回到開會現場,會議大廳裏已經坐的七七八八。本校直升的學生們在熱絡的互動著,整個會場人聲鼎沸。胡思宇隻認識兩個同校中榜的女生。他在女孩子麵前一向拘謹,跟她們也不十分熟悉,熱鬧的會場似乎隻有他落了單。他再次環顧四周找尋著,來回幾次,最後還是失望的望向窗外無聊的發呆。他心裏輕輕的歎了口氣:算了吧,也不知道她考上了沒有,而且連人家長啥樣都不知道,再遇上了又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