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追星倒不是因為我自己有多成熟,而是因為我是真的懶。在我應該追星的那個年齡段,我的同齡人都熱衷於小虎隊,四大天王,譚詠麟,張國榮,鄧麗君,林青霞。。。但我對這些明星基本無感。我認可他們的歌曲或者演技,更認可他們的顏值,但就是不會像朋友們那樣買他們的磁帶,貼他們的海報,關心他們的花邊新聞,更不會追著去觀看他們的演唱會,因為這些追星的行為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麻煩了,我懶得追。
但人是情感動物,有情感就需要寄托,需要寄托當然就要有寄托對象,而這個對象即便你自己不主動找,他早晚也會在你的生活裏出現。我的“明星”出現在我剛來美國不久時看的台灣的《龍兄虎弟》的綜藝節目裏。
我是看著中國的《正大綜藝》,《綜藝大觀》這類電視節目長大的,雖然它們都是綜藝節目,但並不是單純的以娛樂大眾為目的。那個年代的中國連相聲都不隻是為了逗樂,而是要有一定的寓意在裏麵,或諷喻,或批判,或宣傳,或倡導,反正任何娛樂節目都有它自身要傳播的東西,所以在編排和內容上都十分的正統和保守。這樣練就出來的“娛樂意識”讓我第一次看台灣的綜藝節目《龍兄虎弟》的時候感到完全不能接受他們那種鬆散,淺顯,毫無意義可言的節目形式。
剛到美國的時候先生給我租來錄像帶,告訴我他和他的一些“狐朋狗友”們每個星期都一邊喝酒一邊看這一檔台灣的綜藝節目。第一次我是“捏著鼻子”看完一整集的,看過之後我對先生表示了十二萬分的“鄙視”:電視節目怎麽可以做的如此低俗?不僅內容毫無教育意義,而且主持人的語言也是相當的不雅,甚至有的時候是汙穢。兩個主持人是真正的兄弟,“龍兄”是號稱台灣主持界的大哥大張菲,“虎弟”是著名的素有“師奶殺手”之稱的歌手費玉清。讓我不理解的是如此有聲望的文藝界的名人,怎麽會長如此猥瑣?我們國內的主持人哪一個不是玉樹臨風,或者膚白貌美?不過雖然我剛開始對這檔綜藝節目的評價不高,但費玉清的歌聲卻留給了我極深刻的印象。
那時的我不過二十幾歲,但在藝術的品味上卻好像更偏向於“師奶”級別。也許是從小深受父親的影響,我不喜歡流行歌曲,而更喜歡京劇。不喜歡吉他,鋼琴曲,但更喜歡二胡,古箏。不喜歡瓊瑤,三毛,金庸,可更喜歡老舍,錢鍾書,林語堂。總之是不喜歡年輕人應該喜歡的東西,而是更喜歡上年紀人偏好的那一口。所以說費玉清無愧於“師奶殺手”的稱號,在第一次走進我視野的時候就成功的抓住了我的心。
我不喜歡他說的黃色笑話,也不十分喜歡他作為男人的長相,甚至不完全喜歡他翻唱的所有的老歌,但就是喜歡他的聲音。那聲音既不磁性,也不空靈,更不甜美,但卻能讓人安靜。無論你在什麽時候,什麽地點,什麽樣的心情下聽他的歌,隻要歌聲一出,你就能感到心落地了,放寬了,展平了,輕鬆了。那聲音既不會讓人興奮,也不會讓人悲傷,既不覺得它美,也不覺得它悠揚,隻是單純的讓人感到安穩,踏實。
自從我在心裏接受了費玉清,他便成了我心中的“星”,也是所有藝人中我的偏愛。我始終相信偏愛的存在,無論人與人之間是什麽樣的關係,對我來講隻存在兩種:一般關係和偏愛。即便是對與我毫無關聯的明星,我在追的過程中也會有所偏向,而這種偏向體現在我此生唯一的一次觀看現場演唱會是追著看費玉清的。
那年是我在美國剛畢業工作不久,生了熊大之後的第一個母親節,正趕上費玉清在Las Vegas開演唱會,我跟先生要求去現場觀看。先生不僅沒有嘲笑我年紀輕輕卻喜歡這樣一位明星,而且還斥“巨資”買了兩張VIP中P的門票。那門票不僅是場內最好的位置,而且還包括演出後與費玉清握手合影。
母親節當天我們開車五個多小時趕到賭城剛落成的Orleans Arena酒店,一走進酒店一層的劇院,我們就發現我和先生與絕大多數的觀眾存在著明顯的差別。先生帶著我一邊找自己的座位,一邊小聲說:“你看看這一劇場人的年齡,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大媽大爺呀!你真是提前太多年進入費玉清的粉絲團了。”我們的座位在第四排的正中間,視線正好齊平在費玉清的小腿,距離近的連他的眼睫毛都看得清。那時的費玉清已經不年輕了,但標配的小領西裝穿在身上仍然顯得人精神挺拔,臉上雖然有一層粉,但頭發烏黑濃密,還是一幅白麵小生的模樣。
將近兩個小時的演唱會,從頭到尾台上除了樂隊,全程都是費玉清一個人撐起了場麵。我不得不佩服費玉清的唱功,三十幾首老歌新歌,他唱的動情感人。每一首歌,每一句歌詞,每一個字都唱的清清楚楚,字正腔圓。將近半場的時候主持人上台跟他調侃幾句之後,費玉清便開始了他每次演唱會的固定節目:講黃段子。我從來不喜歡黃色笑話,但費玉清的本事就在於他講黃段子不讓人覺得尷尬。雖然談不上高雅,但也不至於低俗,含蓄中帶著明目張膽的挑逗,幽默裏突顯的是故作玄虛的荒唐。幾千人在心曠神怡的欣賞他美妙歌聲的同時,也能被他的口才逗得捧腹大笑,但同時又不會因為笑話的內容而感到窘迫。橫觀各路明星藝人,能做到如此雅俗共賞的人大概也無人能出其右了。
我對費玉清的深刻印象不僅停留在他的歌聲裏,還有他的手。演唱會之後我和先生憑票等在舞台一側。等劇場幾乎清空之後,費玉清再次從後台走出來,跟我們這些“超級粉絲”握手合影。走近的費玉清與舞台上的他沒有什麽不同,麵容仍然清秀俊朗,做派仍然彬彬有禮,但那隻手卻是出人意料的綿軟。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男人的手可以如此的溫暖柔軟,握在手裏好像是沒有骨頭的公仔玩具。我本來準備好了要用強有力的一握表達我對他的敬意,但這隻手讓我立刻意識到自己要做的更像一個女人才行,我瞬間減緩力度,隻是拉著它搖了搖。所以更準確的說我和費玉清不是握了握手,而是拉了拉手。
現如今的費玉清早就封麥了。在他母親去世以後他就多次表達再無知音的傷感,2019年終於在墨爾本舉辦了告別演唱會。雖然我沒有機會親臨現場去見證他的歸隱,但網上他墨爾本演唱會的視頻讓我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Las Vegas,回到了Orleans Arena酒店,回到了費玉清的舞台之前。46年的舞台生涯,費玉清從始至終保持了他的個人特有的演繹風格,那唱歌時微微向左揚起下巴的姿勢,那一成不變的小領西裝,那一段又一段讓人禁不住莞爾的笑話,那永遠讓耳朵迷醉的歌聲。。。所有這一切都讓我們看到了一位至情至性的歌手,而作為資深粉絲,我當然也會永遠保持我對他的偏愛。
一剪梅也不錯,專輯裏麵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