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象中,畢業這一天會非常的特別,我們會心緒沉重,會依依不舍。可實際情況卻與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在教室裏,老師交待各種事情時,我們還是像以前上課時一樣,和以往並沒有多大差別。於是,我開始在心裏給這種狀況尋找著理由。
畢竟,還沒有到那最後一刻;
畢竟,有可能在兩個月後,我們還會分到同一個初中,甚至是同一個班級,繼續作同學;
畢竟,我們的人生經曆還太少,我們對即將要體驗到的離別還沒有清晰、深刻的理解。
畢竟,......
然而,當老師宣布提前放學時,大家還是像以前一樣的各回各家,看不出誰心緒沉重,也沒有什麽依依不舍的流淚、擁抱。
韓嫣去參加少先隊的活動,還沒有回來;就連霍驍起身離開時,我們也隻是像往常一樣的說了句,“再見!”
我沒想到的是,羅旭走之前遞給我一個白色的信封,很淡定的說,“留個紀念吧!”
信封裏是一張音樂卡片,紅色的桌麵上放著一把小提琴和幾支淡色的花,內裏寫著,“當你手捧鮮花,置身於掌聲中時,請不要忘記我!”
那是一個家用電話都還沒普及的年代,更別提什麽手機。一旦放假,同學之間就很難聯係上,要麽寫信,要麽直接登門拜訪。我們明明分離在即,可大家從沒有商量過以後要怎樣再見麵?如何保持聯係?
我不想與朋友們分別,但我除了期待命運的善解人意之外,毫無辦法。
我把教室門鑰匙交還給了李老師,最後看了一眼教室。呂霞還沒走,她說如果沒事我們可以一路回家。
路上,呂霞和我聊了很多,她說她在昆明沒有戶口,初中還是隻能作寄讀生,不知道她爸爸會把她安排去哪裏?然後,她問我以後會去哪裏?我說應該和大家一樣。
“你和韓嫣成績這麽好,難道都沒考慮過去重點中學?我爸媽最近一直在忙這個事。” 呂霞不相信我們居然會願意去上那麽普通的學校。
“韓嫣說她家裏沒什麽關係,也不想折騰,我家也差不多。”
“我媽說反正我是寄讀,去哪裏都需要花錢,還不如去個好學校。”
“如果你去了別的學校,我們以後就見不到了,是嗎?”我說的很隨意,但心裏卻憂傷起來,我還從未經曆過離別,我還不懂什麽叫世事無常,我對未來總是心存幻想,也可以說是抱著僥幸心理。
“今天放學這麽早,要不我們去文化宮看電影吧!” 呂霞沒有回答我,而是在我們本應分別的路口挽住了我。
那天的陽光正好,我們一路都走在搖曳的光影中。高挑的呂霞,穿著那件明黃色的毛衣,在人群中顯得特別的鮮豔、奪目,這與她靦腆、含蓄的個性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她臉上的笑容如此的純美,言語如此的真誠,我根本沒有拒絕她的理由。反正,此刻回家也不知道該做什麽,還不如就去看電影吧。
我們手腕手的走過拓東路,再轉到北京路,聊著過往、聊著未來,就像親密無間的好朋友。
在文化宮側門外的電影售票口,我們選了一部時間最近的電影,名字已不記得,我隻記得我們選了海鷗電影院,而不是其他私人承包的放映廳。
“我請你看吧!以後估計再沒機會一起看電影了。”我突然很珍惜眼前的這個人,珍惜此刻的分分秒秒,我似乎在極力挽留著什麽?但我說不清。
我快速去窗口買了票,又回來拉起呂霞往大門裏走。
我與呂霞並不算特別親密,在她熟悉了新的環境,有了自己的好朋友之後,我與她的交往就少了。我怎麽也沒想到,畢業的最後一天,我們會相約來此。我與韓嫣都沒有想過要這樣紀念我們的畢業日。
如果,早知道如此特別的日子可以隨意就約人看電影,那我更願意約的是霍驍,或者再把韓嫣和羅旭也叫上,這樣熱熱鬧鬧出來玩多好,怎麽之前我就一點沒想到呢?
電影結束後,我們走下樓梯,我們都知道,走出大門後,我們就不得不分別,再沒有別的理由可以繼續。我們默契的都走的很慢,我能感覺到她的不舍,她心裏似乎憋著很多話想說,卻又遲遲不開口,或是欲言又止。
“我聽我媽說,按區劃分的那所中學不隻是普通,還很亂,挺垃圾的,你真的願去?” 呂霞又把話題拉了回來。
“真有這麽差嗎?”我有些吃驚,“雖然不算好,但也不會有你說的這麽差勁吧!”
“你就不怕大好的前程被耽誤嗎?” 呂霞好像挺為我著急的。
“我還真沒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我沒想到表麵看著溫溫吞吞的呂霞,心裏竟然想的挺多,“大家都去,又可以一起上學,挺好的呀!”
“這樣確實好,霍驍肯定也是要去的。” 呂霞說著,臉上擠出了一個極不自然的笑容。
“你以後可以來找我們呀,我們還可以寫信。”我安慰著她,就像一切都已經確定了似的。
“嗯!”她點點頭,“那就再見啦!”
“再見!”我抬起右手,想朝她輕輕擺一擺,但我的手卻沉重的有些難以控製,顯得動作僵硬。
我不得不承認,這一刻我體會到了什麽是依依不舍。我舍不得這個心裏也藏著霍驍的同類。
六年就這麽過去了,曾經的期待、曾經的失望、曾經的奮發、曾經的歡喜......就這麽過去了,這些過往對我將意味著什麽?會不會又像醜小鴨樂園一樣,要等許久之後的某天我才突然發現它的意義所在?
沒過幾天,媽媽也和我說起重點中學的事,說她有一個朋友可以幫忙去“雲大附中”,隻要我的考分夠。隻是我得去找李老師把記錄著我的成績、評語的一個小冊子借回來用一下,那東西以後大概是會被放到每個人的檔案裏。
我猶豫了兩三天,媽媽也沒有催我。我又想起了呂霞的勸言,想起了周茗佳,但我想的最多的還是霍驍和韓嫣。如果不能與他們在一起,我一個人去上重點中學又有什麽意思呢?
到了第四天上午,我突然想去找李老師,想去問問她的意見。
李老師聽了我說“雲大附中”的事,非常讚成,還說了很多關於遠大前程的事。隻是,我要的那本冊子還擺在教室的抽屜裏,她把鑰匙給了我,讓我自己去拿。
我們是畢業班,比別的年紀放假早,我下午去的時候,校園裏還和以前一樣。上課鈴聲響起前還熱熱鬧鬧的操場,鈴聲結束就立馬安靜下來。
前院的音樂教室裏響起了手風琴聲,二年級的某個教室裏傳出了朗朗的讀書聲,再往前走幾步,還聽到有個教室裏的老師正在訓話......
我熟練的打開門,就像上學時的每一天,隻是門口已沒有等待的同學。桌椅上已經積起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我走動時引起的風將其中一些灰塵掀了起來。
全班同學的那個冊子都堆在李老師的抽屜裏,我把它們全部抱出來放在了桌上,一本一本的翻開找,順便還把一些同學的資料看了一遍。
之後,我拿著自己的冊子,鎖上門,又去後操場轉了一圈。走到西南角時,我靠著乒乓球桌,望著後院的新教學樓,又想起了四年級時的“潑水大戰”。一時間,我的眼淚就像那天從樓上潑下的水一樣,嘩嘩的流下來。
我難過的是,那時霍驍還不在這個學校,沒有他的那四年就像是生命的浪費。
為什麽他要那麽晚才出現?
為什麽隻給我們兩年的時間?
我不甘心,
我還有很多很多的話想和他說;
還有很多很多的歌想和他唱;
還有很多歌裏唱的事,想和他一起去體驗。
我不確定去了重點中學會是什麽情況,但是,我能確定沒有了霍驍,我的生活必定會失去很多樂趣。
如果我去普通高中,就可以每個上學天都見到霍驍!
就是那幾分鍾,我想每個上學天都見到霍驍的心聲似乎又蓋過了對重點中學的向往。我用手背胡亂擦了幾下眼淚,便跑回了教室,我想再仔細考慮考慮。
我又坐回了一組最後一排靠牆的位置,又一次把兩隻手臂疊在一起放在桌上,把頭靠了上去,我的臉對著左邊,想象著霍驍還坐在那裏,回憶著他說我缺牙的樣子真可愛......
我又看見了那隻藍色的蝴蝶,它停在一束光的盡頭,翅膀依然閃爍著異彩。如果我捉住它,它就會永遠屬於我。我心裏第一次湧起了這個念頭,但馬上又猶豫起來,甚至有些困惑,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怎麽捉蝴蝶,就算捉住了,之後又該怎麽辦?
我一邊盯著蝴蝶,希望它多停一會兒,一邊又給自己鼓勵,總會有辦法的,總能想出辦法的。想著想著,我的身體已經有些不受控的向著蝴蝶極其輕、極其緩慢的靠了過去。盡管還沒想出最可行的辦法,但是很顯然,我已經下定決心要捕捉它了。
夢醒了,盡管還沒有捉住蝴蝶,但僅僅隻是剛才那一個決心,就已經令我渾身充滿了力量。
最終,我把那本綠色的小冊子放回了李老師的抽屜。
我主意已定,這就是我的選擇。
旖璿 寫於法國 第戎
2019年12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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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