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似乎下了一整夜,每次半夢半醒的時候都聽到雪點打在帳篷頂上的聲音。天快亮時我把帳篷拉開一條縫往外一看,天還陰沉沉的,地上竟然積了幾乎一尺厚的雪。看日出是沒戲了,於是倒頭再睡。
(1)待我再醒來,已經八點多了。雪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又起了風,把帳篷吹得呼啦呼啦的直響。我躺在睡袋裏,玩了一會兒 GoPro 攝像機,然後起身吃了早飯(兩片 Pop Tart),收拾了東西,等到外麵的雪終於停了,才出帳篷,這才終於看到向往以久的普斯克峰。
(2)地精塘結了冰。普斯克峰刀削斧砍的一般,矗立在那裏,桀驁不遜的樣子,果然長得不同凡響。這裏的山比較年輕,還沒有被歲月磨去棱角。池塘邊一排金鬆點綴,新雪相襯,這要是撒上日出時的金光,該有多美?
(3)厚厚的雲層在風中漸漸散開,露出了藍天。終於在進山的第四天,等到了一個晴天!
(4)我在池塘邊變換著不同的角度拍攝。出門前怕新買的微單耗電太快,以前也沒太留意以自己的拍攝習慣每天會拍多少張照片,所以多帶了五六節電池。沒想到進山這幾天天天下雨下雪,基本就沒怎麽用相機,所以這會兒完全不用擔心電池不夠,盡管拍個痛快。
(5)池塘邊有一塊沒結冰的地方可以打水,冰鎮的天然高山湖水。突然俺終於在自己身上發現了一處適於戶外露營的地方了:在這冰天雪地的山上,俺一早起來就能喝涼水不會肚子疼!哈哈哈,就算缺點一籮筐,俺還是善於發現一根救命稻草滴!
(6)天上的雲也越來越有趣,讓我在這裏流連忘返。不知道這晴天能有多久,所以趁著機會可勁玩。以往出外遇上天起不好時都會想,可以等一天再碰碰運氣,或者以後可以再來嘛。這一回沒有多等一天的選擇,心知要想再來此地,那可是千難萬難,幾乎不可能:且不說要有時間來,先得拿得到數量那麽有限的許可證,還要有體力有決心再走兩三天才能到這裏,就為了碰一次運氣?這裏秋天出了名的多雨,機會可不大哦。
(7)前一天上來路就不好找,這一場大雪之後,就是有路也不可能看出來了,反而省心,辨明了方向,往下走就是了,就是要用手杖在雪地裏探一探,以防踩空了踩溝裏啥的,要是崴了腳脖子就麻煩了。
(8)最後看一眼普斯克峰,就往下一個湖走去。經過前一天走過的一根木頭沒有扶手的獨木橋,想起晚上做的惡夢:雪後這圓圓的木頭讓人走得滑溜溜的,俺剛走上去幾步就腳一滑摔了下去!下麵的溪水雖然才一尺多深,可是俺的背包進了水,相機完蛋了!俺心急如焚,急得都醒了。
這時候看看獨木橋,上麵的雪沒讓人碰過,再往周圍一看,有一溜腳印往邊上去,跟著過去就繞開了獨木橋。看來俺這南柯一夢,一點也沒有紅樓夢裏的人物做夢的水平,完全沒有未卜先知的功能。
(9)雪後晴天,看著真讓人賞心悅目。據說這種照片叫“糖水片”,為攝影高手大師們所不屑。好在俺不是高手,看著高興俺就拍拍拍!
(10)俺還特別愛看天上的雲,飄來散去都是景,每個造型都有趣,讓我玩得樂此不疲。
(11)喀斯喀特山脈從南到北迎著太平洋吹過來的氣流,所以這裏每年降雨降雪量奇大,積雪更是半年多不化,所以樹木花草一年隻有夏天短短的幾個月的生長期,植被非常脆弱。這也是這裏被許可證保護起來的原因之一。細細矮矮的一棵樹可能都艱難地長了幾百年。這棵直徑也就一尺左右的歪脖子樹,是我在山上見到的最粗壯的了。
(12)秋色紅葉,每年的高峰時間都會因為氣溫變化和降雨量而改變,有些年會在樹葉變色之前,一場大雨或者寒流把樹葉全都打落,所以到外地去賞秋從來都是一樁碰運氣的事。這一路看到的所有的落葉鬆都是金黃的,幾乎沒看到已經落葉的,來得可正是時候!
(13)戴著的變色鏡好象相機上用的偏振濾光片,減少了反光,那滿樹的金燦燦的鬆針,顯得更是鮮豔誘人,
(14)天也似乎更藍得讓人陶醉。
(14)從 Perfection Lake 走到 Leprechaun Lake,就一條沿著湖的窄窄的步道,一路上才遇見一個人。他是從另一頭上山的。這天氣和許可證製度,把這地方弄得真好象大多數時候就隻有我一個人在這大山裏行走。能這樣獨享這山山水水,是多幸運啊!
(15)這麽一棵小樹苗,會不會比我年歲還大?
(16)金色的秋天裏,遍地是新下的白雪,這樣的組合我還是第一次體驗。
(17)轉過 Leprechaun Lake,又見普斯克峰。真所謂“橫看成林側成峰”:先前在地精湖邊上看到的是左邊的最高峰,好象金字塔一樣;沒想到原來那主峰的後麵是這麽一組群山。
(18)似犬牙交錯,每座山峰都那麽卓立不群。
(19)走到這裏,看到前麵遠遠的有兩個負重背包的女子。這天我從 Core Enchantment 穿過,在步道上一共就看到過四個人。
(20)這裏有幾個湖,就是被這樣的大塊大塊的石牆包圍著,可以說這是這裏頗有代表性的一種地貌。有一些步道就是貼著這樣的石牆,俺走起來格外小心,這要是一失足,就再也甭想這麽玩了。
(21)有山,有水,有金鬆,有白雪,有藍天,有白雲,真沒有更完美的了!這是我這天走過的最喜歡的一段路,好象走在一個不真實的童話世界裏。
過了那一段小溪,開始往下走了。在我沿著一段石壁走的時候,聽到背後有手杖擊在石塊上的聲音。待那聲音靠近了,我停下來站到狹窄的步道一邊,準備讓路,因為我假定一般別人都比我走得快,特別是那些不負重背包的。
側過身來,見是個黑發的年輕女子,遠看還有點象亞裔,走近了覺得又不是。她跟我打了招呼,客氣地說她走得很慢,不用讓她。我還是堅持讓她走在前麵。她倒真的不是走得太快,於是我們聊了起來。她叫貝卡,原來竟是跟朋友約了來登山的(Dragon Peak),難怪她的背包巨大。可能因為下雨,在營地沒等到朋友,她的帳篷又進了水,把睡袋衣服弄濕了,所以她決定下山。她住在奧林匹克半島上,大學畢業後在幾個非營利機構工作過,現在是“農民“,在一個農場工作,也幹一些數據分析的活。聽上去象個自由職業者,所以能有時間玩登山。她說她是一幫玩登山的朋友裏爬山爬得最慢的,那些人可以進山當天登頂,然後下山當晚出山(聽得我直咋舌,那是什麽牛人啊),她怕跟不上他們,所以要在山裏露營。我一邊聽一邊心下想,若不是自己不知深淺地走到了這裏,我和她這樣登山的人,生活裏是完全沒有交集的,哪有機會和這樣的人說上話?
(22)這天拍的照片讓我覺得新進的富士微單效果不錯。
貝卡說以前來過這裏,知道在 Lake Viviane 湖邊有個好地方,準備在那紮營過夜,第二天下山,歡迎我和她一起宿營。我想這天就下山,到 Snow Lake 那裏紮營,因為從雪湖到出口還有不少路。於是我們在快到營地的地方分手,她往高處走,我向下走,到了一大片平坦的開闊地帶,地上到處是小石塊,反而看不到先前一路都有的馬尼堆路標了。我在這片地上四處打探,一直走到這片地的另一頭,還是找不到路標。這時候下午四點多了,按地圖路程算是應該能在天黑前下山的,可是想到上山的經曆,我決定也不研究 GPS 找路了,還是趁早紮營,何況第二天也許可以跟著貝卡至少走出這一段迷路,她來過這裏,應該認識。(事後回想,幸虧作此決定!)
(23)我回到和貝卡分手的叉道口,往她先前去的方向走上去。不久就看到了 Viviane 湖,再往上走一會兒,果然看到貝卡正在她的帳篷邊上煮水做飯。我告訴她我改了主意,她指了邊上說那正好還有一個帳篷的地方,又帶我轉過一個石坡,讓我看那還有另一塊平整的營地。看來這裏的營地和先前看到過的又有不同,說是湖邊的營地,卻並不靠近水麵,要比湖水高出幾十米。貝卡紮營的地方果然不錯,有一塊大石牆正好擋住湖那邊過來的風,周圍還有不少樹。石坡另一邊就比較暴露,沒有什麽可以擋風的。可是靠她那麽近紮營是不是有點不合適?可轉念一想,她這樣的人可能一大早手腳麻利地收了東西就走,我要是隔了老遠的不知道,那可甭想追得上,那就沒法跟她先走一段了。她這樣的戶外老手也不會在意邊上另一個帳篷吧?
心裏給自個下了台階,就決定在那避風的地方紮營。我放下背包,正準備解開搭扣拿東西,忽然聽到石牆那邊有人聲。貝卡向那邊問:”凱文,是你嗎?“ 那邊一個男的回答:”是啊,貝卡是你嗎?“ 隨後就從下麵走上來一男一女兩人,讓我看得驚訝不已:在這荒山野嶺上,貝卡居然會遇上她的朋友!
凱文瘦瘦高高的,留著山羊胡子,透著精幹,讓我想起在秘魯徒步時見過的那個同伴的登山向導。他的女伴勞拉麵目清秀,也有他那麽高,膚色白皙,不象常在戶外被曬的黝黑的那種人,可是背包上的繩索明確說明她也是來登山的。他們都為這意外相逢而高興,說起這天各自的計劃。凱文說他以前也是從保腚山口那邊上山的,這次想換一個方向走,要去登頂 Dragon Peak。勞拉說她這是第一次來,不過 "I have heard so much fucking shit from people about Asagard" 能不從那邊上山她也沒意見。我在一邊聽了心下可樂:這看上去風度優雅的女子怎麽一開口就暴粗話啊?是不是玩登山的都這麽豪爽啊?初次見麵才一分鍾,她可真沒把俺當外人啊!
看他們上來的方向,我這才想到下山的路原來在這裏,難怪我先前在那片開闊地上沒找到路標,下山的路卻要先往上走到這裏再繞過去。
(24)在地圖上有標誌的這條步道上的主要營地之一,其實隻有夠三到四個帳篷的兩塊地。從營地到湖邊打水,要在蠻陡的下山坡上走五六分鍾。
我這邊還在支帳篷,那邊貝卡已經很快地吃完了幹凍的袋裝晚餐,鑽進帳篷,一會兒就沒聲了,果然是戶外老手的風範,動作利索,一點也不浪費時間,說睡就著。
我到湖邊轉了轉,回來吃了晚飯,見天上雲層厚了起來,一顆星星也看不見,也就打消了拍夜景星空的念頭。先前問了貝卡一句她用不用熊袋熊罐,她說這一帶山上沒熊,我也就沒去折騰掛熊袋。
躺下不久外麵淅淅瀝瀝得下起了雨。我照常把背包放進一隻大塑料袋,放在帳篷的遮雨布下麵。半夜裏在雨聲中醒來,聽到那裏一陣輕輕的聲響,有些奇怪。那聲音老也不停,我起身亮起頭燈,拉開帳篷看究竟。一看之下,吃了一驚,竟是一隻小耗子在啃我的背包!下這麽大雨這小家夥居然還找上門來?!我把它趕走,抓過包一看,原來在我背包的腰袋包裏,我忘了有白天沒吃掉的幾塊巧克力。
(後記:兩個腰袋都被咬破了。Osprey Packs 的包終身保修,回家後把包寄給廠家,還真打了幾個補釘給我送了回來,我瞧著有趣,已經有好多年沒見過打補釘的東西了,讓我想起遙遠的童年時代。Osprey 的網站上說,這樣補過的包增加個性"add character"。後來背著這包出門,在機場居然有個老美似乎特意走過來跟我說:"好包 Nice backpack!" 我會心一笑,想來他也有這樣補過的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