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3/12
我回來六天後,今天第一次見到太陽。
以前生活在C省的時候沒有特別注意過太陽多久露一次臉,後來經常聽到非C省人抱怨說到了C省一個月都見不到太陽,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每當X州天氣陰沉的時候,我為什麽總會有莫名的思鄉之情的緣故。
回來後推掉所有的應酬,專心陪伴爸爸。
美容院院長C同學打來電話,問什麽時間有空叫上同學們聚一聚,我說我沒有心情,我爸躺在病床上,我沒有辦法輕鬆地強裝笑顏。C同學同情地說理解理解,他說到了我們現在這個年齡,大家都麵臨著父母就要離去的悲痛,DD同學的父親上個月剛走,L同學前不久父母雙亡,都成了孤兒。聽到還有人比我更慘,心裏稍稍有些釋懷。
每次回來都是YMM組織同學聚會,C同學資助同學聚會,這就叫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像我這樣既沒錢又沒力的就隻好出席了。
我抱歉地說:“對不起,下次回來再聚吧。”
C同學像大哥哥一樣寬容地說:“好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打電話來。”
我媽在旁邊聽到我連同學聚會都推掉了,趕忙說:“李阿姨,歐阿姨都要請你吃飯,她們都是我多年好友,你無論如何要把這個時間安排出來。”
我最討厭我媽強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我連自己朋友的飯局都推了,怎麽可能陪你的朋友吃飯?就不耐煩地說:“她們不知道我是專程回來看我爸的嗎?你都給我推了吧,就說心意我都領了。”
媽繼續堅持:“李阿姨就算了吧,歐阿姨家一定要去一趟,李叔叔剛做了心髒手術。”
“那好吧,但是必須等晚上爸爸吃好晚飯睡覺以後才去。”我無可奈何地說。
在這個我從小長大的地方,現在如果我一個人走在路上,很少有人能認出我來給我打招呼了,因為離家太久了,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叔叔阿姨們都已經不認識我了,可是我如果和我媽走在一起,時不時就會聽到驚呼聲:“哎呀!這不是X二妹嗎?回來看爸爸嗎?”
那晚伺候好爸爸吃過晚飯洗漱完上床睡覺後,我就和我媽去看望歐阿姨和李叔叔。在路上碰到薛阿姨,薛阿姨笑著問我:“X二妹,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站在家門口扯著嗓門怎麽喊的?”
我大笑起來,怎麽會不記得,爸媽年輕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很貪玩,吃過晚飯,爸爸去找王幺妹兒下象棋,(王幺妹兒是鄰居王叔叔的外號,我爸沒有小三兒哈,)我媽和薛阿姨她們打麻將,我和我姐夥著鄰居小朋友捉迷藏,天黑了我爸我媽玩瘋了還不知道回家,我和我姐都很膽小,害怕進黑漆漆的房子,那時候又沒有電話手機,我也就六,七歲的樣子吧,就站在家門口大喊:“爸爸媽媽快回家了。”叫了很久他們兩個既不答應,也不回家,我的小腦瓜就想這麽多爸爸媽媽,我爸我媽怎麽知道是我在叫他們的呢?於是我決定改成這樣喊:“爸爸XXX,媽媽XXX,我是X二妹,快點兒回家了!”據說我這麽一喊,每家每戶都被逗笑了,X二妹也就一喊成名了,我記得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鄰居的叔叔阿姨一見到我就會學我說:“爸爸XXX,媽媽XXX,我是X二妹,快點兒回家了!”幾十年過去了,難怪薛阿姨還記憶猶新呢。
歐阿姨,李叔叔是父母的至交,從我記事起他們就是我們家的常客,李叔叔年輕的時候嗓門很大,劃起拳來就數他聲勢浩大,現在剛做了心髒手術,說話連氣都提不起來。
我進門後說了一些客套話後,就靜靜地坐在邊上象小時候一樣聽大人們聊天。
歐阿姨說:“都是他們男娃兒身體不好,我們女娃兒身體還好點兒,還不是他們以前抽煙喝酒不注意身體遭的。”
我媽附和道:“就是,老了都是我們女娃兒照顧他們男娃兒。”
我坐在邊上直想笑,都老頭兒老太太了,還男娃兒女娃兒的。
離開的時候歐阿姨堅持要送我們下樓,我突然想起什麽,就問:“歐阿姨現在還織毛衣嗎?我記得我從小的好多漂亮的毛衣都是你織的,那一朵朵小花兒真好看。”
歐阿姨突然聲音哽塞著說:“這麽久以前的事,二妹還記得?”
我不敢回答,因為我覺得我的喉頭也變得很緊。
以前說起故鄉,就意味著吃喝玩樂除了嫖賭,現在說起故鄉,心情變得沉重,惆悵。。。
12/04/12
爸爸還是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清醒的時候如果我問他:“爸爸,知道我是誰嗎?”他就會用不高興的口吻回答我說:“你自己是誰你自己都不知道啊?”我後來就很少問他這個問題了,免得他擔心他的二女兒是不是得了中年癡呆症。
我回來以後爸爸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好,完全不是一個月前掙紮在死亡線上的情形,我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好,有點後悔那天拒絕了C同學同學聚會的提議,可是又不好意思打電話給人家說其實我現在心情挺好的,我們還是繼續同學聚會吧,哈哈。。。
我整天都泡在爸爸的病房,媽媽現在都不來了,她說她要乘我在家時好好休息一下,所以我從早到晚就和爸爸,還有護工小李呆在一起。
中國的護士簡直太舒服了,我看她們就是來發個藥,測測血壓體溫,其它的護理工作全由病人家屬請的護工做,在美國,病人的吃喝拉撒護士全要做,沒有人會去雇人去醫院照顧病人的。
我們請的護工小李是Z市附近農村裏的人,許多年以前農民都削尖腦袋想把農村戶口轉成城市戶口,聽說現在反過來了,現在是城市戶口的人千方百計想轉成農村戶口,因為隻有農村戶口才能分到土地。
小李是個很純樸勤快的農民,剛剛從廣州打工回來,穿了一件黑色的棉夾克,聽說在廣州時當了個保安,難怪我第一眼看到他時我還以為我媽給我爸配了個保鏢。
有一天小李說:“其實我覺得你們城市裏一點兒都不安逸,你們喝的水好髒喔,是從江裏抽起來的,什麽髒東西都在裏麵。”
我好奇地問:“那你們農村裏喝什麽水呢?”
“我們自己家地裏就有口井,有部發電機,要用水的時候抽起來就是,我們的水是甜的。”小李驕傲地說。
當我聽見他說他們家水是甜的時侯,我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然後開玩笑說:“你們家在哪裏?我想去喝水。”
這次回來沒有計劃去任何名山古寺遊山玩水,唯一有點興趣,如果時間也允許的話,我其實很想去看看XXXX,據說離Z市不遠,也就不過一兩個小時車程。
我想去XXXX,一半是被兩位老人的故事吸引,還有一半是很向往那種原始的與世隔絕的生活。
電視裏采訪老太太時有一段說到當初他們剛到山上時生活是如何的艱苦,沒有吃的,全靠吃野菜,野菌子,野兔,野鴨充饑,生性樂觀的老太太講到這裏時心酸地哭起來,她都不知道我聽到這裏時是垂誕三尺,野兔野鴨,那得有多鮮嫩啊。
一直有個願望,想到很原始的地方生活一段時間,這次回來終究沒找到時間成行,心生遺憾。
發一張我爸年輕時的照片。
蝴蝶為父親病犯愁,可謂父女情深,前麵一段看得好壓抑.
說到水質問題,現在國內環境汙染太嚴重了,老年人生病跟這脫離不了關係.這樣醫院就患者多了,如果需要全麵的看護,醫院的護士估計也忙不過來.既然倆女兒都在國外,你爸媽還是不夠open,何不呆在美國呢?
C省日照少又潮濕,所以人皮膚白嫩,天然美容之地也。幾年前電視看過有台灣人到D市邊山青水秀之地投資做有機農場的,覺得比引進什麽500強企業要好。
我是個從小依賴性就很強的人,父母就像顆大樹,我一直在他們的庇護下生活,現在突然發現大樹快倒了,我感到一種危機感,恐懼感,人生遲早要經過那一關,希望我能堅強。
蝴蝶,其實你長得挺像你爸爸的。你對你爸爸真好!希望你爸爸能慢慢恢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