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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渡 (小說)《十四》深 洞 驚 魂

(2018-09-18 08:29:40) 下一個

阿韶和鍾淩他們從加州走到蒙大拿州的那段漫漫長路,如果他們當時有錢能搭上火車,行程要容易和簡短得多。事實上,1879年美國西部的火車路軌,雖然隻有一條主幹道,已經能夠通達西部很多的州郡。內戰晚期,林肯總統批準了西部的鐵路路線圖,把工程交給三大鐵路公司負責。太平洋中央鐵路公司的鐵路軌從加州開始,從西往東鋪,聯合鐵路公司的鐵軌則從愛荷華州起步,從西往東鋪。在西線的作業,山高峽險,最苦最險也最廉價,八成的勞力來自華工。在中線作業的,則多是內戰後無處可去的愛爾蘭人。他們開山劈路,搭橋鑿洞,經曆了種種不可想像的困難,雙方的路軌於1869年在尤他州合攏,從此打通了美國東西兩岸的經濟動脈,海路陸路的移民從東西南北大批湧入,商機處處,西部大開發的號角響遍整個北美大陸。

麥仔當年,正是中央鐵路公司旗下的一個苦力勞工。他痛失父親後,悲痛逾恆,性情大變。他不想說話,埋頭在鐵路線上死命工作,收工後倒頭便睡,天亮起身出門,接著出力出汗甚至出血,他沒感覺,無所渭。唯手腳一停下來,思親的痛苦無邊,卻讓他淚水難幹,無法忍受。

他未滿15歲,心想離娶妻還太早,先在外麵多飄蕩幾年再說吧!於是在父親的骨灰盒裏加了個夾層,把那兩塊金葉子放了進去。過了一段日子,在某個風雨大作無法開工的日子,他實在是悶得慌,於是趁無人看守,到庫房裏偷拿了好幾樣工具,冒著風雨,跑到一個無人的廢礦穴去。他先把一個欖仁核的兩頭切開,把攬仁肉挖走,之後拿出一塊金葉子,用燭火溶軟其八份之一,再用挖耳朵的小勺,小心地把軟金一點點壓進欖殼裏去,中間再通一根紅繩子。過不了片刻,金子硬實定型了,他在欖殼的通口兩邊,再嚴嚴實實地用蠟堵嚴,最後把欖殼表麵用光油擦了一遍。大功告成!他把這隱避的金錬掛在脖子上,得意洋洋!外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以為他用紅繩綁了顆欖核,掛在脖上當好玩兒。唯他一人才知道,這是他最寶貴的護身符!父親從此又貼心了,而他內心的痛苦,此刻也好象變輕了。

出得洞來,風暴已過,雨過天青,山外一道彩虹隱現。麥仔心情輕快,跑跳著往庫房還工具。不巧卻遇到了亨利和他的幾個手下,此時正騎著馬,迎麵而來。山路狹窄,避無可避。亨利停住馬,盯著麥仔手上的工具問:“你去哪兒?想偷工具逃跑麽?”

麥仔心想:糟了!偷工具可不是小罪!於是陪著笑臉道:“長官,我看到雨停了,悶得慌,就出去拿了些工具,想接著幹活呢。”

亨利狐疑地盯了他幾眼,決定先不管這小事。“我們幾個正要往前麵的小路去勘察山崖路況。你人小靈活,正好給我們探路。”於是把他手上的工具都收了,遞給他一根長樹枝,讓他在前麵走,一路要戳戳敲敲,如果有地坑,或者山石滑坡,他都是第一個知道,而且要給後麵的人馬發警告。

麥仔心裏窩火,心想老子我現在有錢了,隨時都可以走人,再不用受這他媽的窩囊氣!剛想撤腿跑路,卻瞄到亨利身後麵那幾個身形魁梧的工頭,頓時泄了氣:“他們騎馬,又是平日裏打人最凶的那幾個惡鬼,今天看來是跑不了啦,唉!”隻好乖乖地轉過身,敲打著泥坑路,往小路走去。

一開始路還算好走,慢慢地,石頭越來越多,山路也越來越陡。亨利皺起了眉頭:山路陡是之前的工程師勘察過的,都在圖紙上沒有意外。可是那些連綿無邊的大石頭怎麽回事?地圖根本沒有提及,肯定要大費周章先把路麵清好,才能鋪鐵路軌,看來工程又要拖延,預算又要增加。。。停馬四周一看,左手都是山崖,隱隱約約,有個崖洞,不禁心裏一動:如果那個洞夠深夠結實,說不定就可以鑿通做隧道?

於是揮手讓全體下了馬,走到那崖洞前麵,跟手下幾個人說:“你們進去看看什麽情況。”

幾個人麵麵相覷,推搪道:“我們都沒帶槍,或者裏麵有猛獸呢?而且天雨剛停,泥土太濕,說不定會有塌方。。。”

亨利不耐煩道:“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空閑時間,能一起出來探路。明天一早又要開工。你們幾個,打個火把進去,再拿幾根大木頭防身,有蛇有狼的話,估計也會被嚇出來的。你們也不需要碰洞壁,隻要進去看看有多深就行。”

那幾個壯漢看躲不過,隻好哆嗦著進洞。很不幸,麥仔又是走在最前麵的一個。他一手舉著一枝蠟燭,另一手提著木棍,心想如果真的碰到猛獸,他就使出一招大戲裏看到的“地打滾”,讓那猛獸直撲向後麵的肥佬。。。

果然是個深洞,越走越黑,越走越窄,也越走越心驚。這時有人忍不住說:“差不多了吧,咱們出去跟亨利交差,就說有好幾百尺長。”

馬上有人竊笑道:“幾百尺算什麽呀,亨利巴不得這洞能有一哩長呢,最好能直接通到對麵去,這樣把這洞加固擴大,就可以通火車了,他媽的能省他多少事呀!”

說笑間,眾人又慢騰騰地走了幾百尺,裏麵的氧氣越來越稀薄,火把的光越來越暗,不想再走的念頭又起了。

而這洞,好像還無窮無盡的樣子。

那幾個壯漢互相打了個眼色,開始往回路走。一個人把火把插在壁縫裏,另外幾個人接著大聲說話:“還是再走一段再回去吧,反正也沒有什麽野獸,火把還能燒好長一陣子呢。。。”“是啊,說不定再走一會就出洞了呢。。。”一麵卻靜悄悄地往回走,隻剩麥仔一個人在前麵探路。

麥仔走了一陣子,蠟燭的光滅了,心想不好,前麵要缺氧了,於是往回走,一邊大叫:“不能再走了呀!小心別讓火把的火滅了,要多點幾根蠟燭!”空洞回音,卻哪裏還有人聲?

他摸索著走到插火把處,鬼影都沒一個,頓時明白被那夥壞人給騙了!火光微弱地跳動了幾下,沒等他反應過來,突地滅了。洞裏黑漆一片,被全世界遺棄的恐懼感驟然上心,四處的黑暗,大山一般壓迫過來。氧氣本來就稀薄,要被活埋的感覺讓他頓時呼吸困難,快要昏蹶倒下,雙手放在心口想穩住心跳,卻碰到了胸前的欖殼,想到父親,頓然腦間清明,軟倒在地,倚著牆慢慢地一口口呼吸,好一陣子才感到洞裏還有氧氣,感到又重新活了過來。

而淚水,也在此際傾瀉而出。

他感謝在天上的父親,在此險境還照佛著他。他氣憤那些人麵獸心的工頭,把苦力勞工的命完全不當一回事。他想到了洋那邊的故鄉:那一方寧靜的山水,晨光裏招搖的仙女塔,樂天知命的小鎮鄉人。。。

他還不想死,他還沒活夠呢!

摸了摸身上兩邊的口袋,頓時鬆了一口氣:上帝還是菩薩保佑,他做藏金項鏈時用的小物件都還在:打火石,蠟燭頭,挖耳勺。。。還有那片金葉子!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在黑暗裏,他竟無聲地笑了。

亨利在洞外等了半天,見到手下們一個接一個地出洞,都說裏麵很深,可是氧氣不夠,不能硬闖,要擇日帶齊工具甚至炸藥,才能再往前走。

那小中國佬呢?”亨利問道:“你們不是一起進去的嗎?”

不知道啊,他還沒有出來嗎?”那些人答道。“他手裏還有根蠟燭呢,等下就會回來的。”

於是又等了好一陣子,還是沒有人影。那些壯漢們鼓噪著要回營地:“不等了!不就一個小苦力嘛,等下他出來了,自己就會回去的!”

亨利還在猶豫。這時卻看到麥仔從洞裏衝了出來,手裏拿著什麽東西,大叫大嚷:“啊啊不得了啦!這裏麵原來是個金礦啊!看我發現了什麽!”

亨利幾步上前,把他手裏的東西奪過來一看:一團黑泥裏果然藏著幾絲金砂子,成色還特別純!

他喜形於色,大聲跟手下人道:“誰都不許走!把這洞口給我看守起來!”一邊分出人馬,回去拿各種工具,準備等下自己親自進洞。

麥仔忍住笑,借口要去小解,溜出人群,往宿舍奔去。他想把父親的骨灰盒帶在身邊,從此離開這個魔鬼作怪的工地,遠走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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