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蘭原創

天生夜遊神,小半生從事中文。敝姓王,但從未登基,隻是沾了些先祖靈氣而已;生於午夜,著歌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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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1%的愛情 (三) 

(2004-07-07 17:41:10) 下一個
   ●惠蘭 三、美國生活 一轉眼,金花來美國已經三個月。 從剛剛到達聖路易斯的那天起,她就明白自己上當了。金成日把她從機場接回了一個租用的公寓,而並不是事先所說的“房子”。她沒有問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是個聰明人,知道這不是在中國。很快,她又知道了金成日既沒有存款也沒有自己開的飯館,而隻是一個靠近OLIVE路一家中餐館的打工廚師。 在這三個月裏,金花想得最多的人是趙剛。她從前和趙剛談戀愛的事,家裏人一無所知。她是到了美國之後,才寫信告訴趙剛她已結婚。趙剛對她的決定極為憤怒。接到信的當晚,就跑到金花娘家說了些極為難聽的話,還大罵了金花父母一頓。第二天一大早,他便離開了延吉。去了那裏,連他的家人也不知道。 “那個瘋子,說他自己看人看走了眼,還罵你是個隻愛錢的踐人。幸虧當時金蕙不在家。”親戚在電話裏跟金花說,“我看他才犯踐。看人家長得漂亮,就來糾纏。” 金花沒有對親戚解釋她當時和趙剛的事。她覺得,現在說什麽也沒有必要了。管他那麽多呢,眼下連自己都顧不上,還去想什麽趙剛李剛。他媽的,我跑了他活該,誰讓他沒有錢呢。金花在心裏憤憤地罵趙剛。罵完,又感到十分失望。趙剛沒錢,可這個又矮又醜的老頭子就有錢嗎?嫁給金成日,被這個老雜種種騙了,才是白白地壞了名聲。 結婚的當晚,金成日剛上一床,就動手去扯金花的褲子。金花嚇得大叫救命,金成日卻笑嘻嘻地讓她別亂叫。說你結完婚,就是我的老婆了。我要上你,那是天經地義的事。金花嚇得正不知如何是好,但一聽到“我要上你”四個字時,身上條件反射似的有了力氣。黒暗中,她抓緊金成日的一隻手,拚了命地一口咬下去。金成日大叫著,滾下床去。\r “你敢再來,老子紅刀子進,白刀子出。”金花對著地上的金成日惡狠狠地說。 這之後,別說金成日不敢再有類似的舉動,就連金花的床,他也是不敢再上了。 第一個星期天的早上,金成日帶著金花去西郊的一個韓國人基督教堂。 聽方怡說,信教的人個個都很心善,覺悟要比共產黨員高得多。金花不信,心想不可能個個都好。再怎麽好的地方,壞人總是有幾個的。方怡告訴金花,不能把人想得這麽壞。把人想壞了,自己的心境也就壞了。 金花覺得方怡幼稚,不像她自己,從前幫親戚在餐館幹過,多少懂得些人際。金花從前沒有見過教堂,但想象得出人多的地方必然嘴雜。特別是女人多的地方,更是是非之地。金花去教堂的時候,充滿戒心。金成日每給她介紹一個人,她便假笑一下,客套一番。大家對她的到來熱情歡迎,告訴她這些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人。過了大半天,她才放鬆下來,感到教堂的人果然不一樣。這裏人的個個衣著講究,行為紳士,臉上笑眯眯的。在金花眼裏,這才真正是一個溫暖的大家庭。是共產主義。金花暗想:怎麽會是這樣呢?從前在國內的時候,大家都說美國是資本主義,人與人之間毫無親情可言,都是赤祼祼的金錢關係。 第二個星期天早上,金花又讓金成日帶她去教堂。她不懂教,也不想真去信教,但對教堂的感覺很好。正如方怡所說,教堂裏的人的確個個都好。自己太寂寞,即便是不信,平時有一個地方說說話也是好的。何況教堂又是這樣一個高尚、愉快的地方。教堂給金花帶來了好心情。 中午吃飯的時候,當她上完廁所走回餐廳,感到說不出的高興,禁不住哼起《心太軟》的歌。遠遠地,她看到教友們圍著金成日爭先恐後地說著什麽,十分熱鬧。她哼著歌,心情十二分地好。當她走得再近些,聽到一個中年女人突然咳嗽了一聲,大家便不再說話了。金花不知那幾個女人在對金成日說什麽,但憑她們的表情和自己的經驗,金花斷定那些人一定是在議論自己。本來,金花對教會充滿了好感,但眼前的發現,把她的好心情和歌聲,瞬間就從空氣裏一點兒不剩地抓了回去。 從教堂回家後,金花一反常態,對金成日很是友好。金成日高興得不得了。他沒想到,隻去了兩次教堂,金花的變化就這麽大。心想:說不定她一高興,晚上就會讓我上了。想完,他立即在心裏大罵自己說話太粗。他從前在韓國,可也是有過女朋友的。那時他們說那事是“做愛”。後來到了美國,跟著墨西哥那幫打雜和廚師混久了,說的話也就粗糙起來。金成日平日少言寡語,隻知不停幹活,但這天回家,卻找金花說過不停。說話時,還盡揀些文雅的詞兒。金花耐著性子,聽他一個一個地講他的教友,一段一段地講聖經故事。金花聽了老半天,可金成日就是沒有講當時那些人都對他說了些什麽這一節。 晚上睡覺的時候,金花告訴金成日從此不必睡沙發。金成日半信不信,上了床,卻不敢靠近金花。金花告訴他不要害怕,她已想好,成了家,就湊合著過。金成日從前騙她的事,她也不想再去計較,但有一點,夫妻間從此一定要說實話。金成日為金花的變化興奮不已,滿口答應。 “告訴我,中午吃飯時,那些人對你說了些什麽?”金花平靜地問。 “沒,沒說什麽。大家說你長得很漂亮,像個模特兒。”金成日答道。 “我知道你講義氣,不會說。不過她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隻是想試試你對我誠實不誠實。她們在教你怎麽對付我,對吧?”金花的聲音冷冷的,口氣裏明顯多了些不快。 “我,我,我從來不想撒慌的,也不是有意騙你。當初對你說有錢有房,都是朋友們給的主意。”金成日的聲音越來越小,“真的,你這麽漂亮,我知道自己是不配的。” “過去的事我都明白,不想再問。今天中午,她們給你說什麽了?”金花問。 沒費吹烣之力,金花就知道了教堂那些人當時正是在議論她。她們告訴金成日,中國大陸來的女人不信教,卻個個曆害。你不對她先來一串下馬威,這些女人今後定會騎在男人頭上拉屎。特別是這個美女,別看她俏模俏樣,說不定內心是個狠毒的蠍子呢。等她將來花光了你的錢,便很有可能跟著老美跑了。她們教金成日,不讓金花讀書,不給她辦綠卡。最好是讓金花去做苦工,或是想法讓她接連生三五個孩子。 金成日平日有些老實,但絕對不傻。表麵上,他一再保證不會聽那些人的話,可暗地裏,他很是擔心年輕漂亮的金花不跟他。在為金花辦綠卡時,他倒是不用別人教他,就告訴律師盡量把時間拖得長一些。越長越好。三五年最好。 金花雖和金成日成了夫妻,但卻沒有一點夫妻感情,眼下的這個男人在床上床下都一樣地叫她厭惡。隻有在學校學英文的時候,她和同學方怡一起,才感到自己還有一點生存的樂趣。要不是為了姐姐,她也不會走到這一步。但她並不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也並不因此而恨親戚。在電話裏,她甚至對包括親戚和姐姐在內的所有親人朋友都說,自己在美國過得很好,比從前在國內好。 一天,方怡突然告訴金花說,她要離開這所學校去社區大學讀ESL。那裏學得比免費學校快。金花問自己隻有高中學曆,不知能不能也到那兒去學。方怡說完全可以。那裏專業很多,但我們現在的“專業”卻隻能是英文。等英文學好了,就可以在本校去申請其他專業或申請其他大學的其他專業。金花不明白為什麽方怡來美的時間和她一樣,卻比她懂得多得多。“人家在國內就是大學生呢,隻是從前學的是俄語罷了。況且人家老公又在這裏讀博士,到底是不一樣啊。”金花這樣想,很慶幸自己在這樣的時候有這麽一個中國、而且還同是朝鮮族的朋友。 方怡很快到FOREST PARK COLLEGE 去學英文去了。金花也想去,但金成日說什麽也不讓。他很明確地對金花說,自己最多隻能供三個月的英文學習。現在時間到了,該自食其力。方怡到金花家去幫金花說情,金成日客氣地告訴方怡,每家有每家的情況,有人有條件可以多讀些書,但有的人是應該早點兒幹活的。方怡不便幹涉別人的家事,隻囑咐金花,不管在什麽情況下,都不要丟了學習。說這是在美國出頭的唯一希望。 沒多久,金花不僅沒去社區大學讀書,連那個免費學校,也是去不成了。 由金成日的朋友介紹,金花去了一家洗衣店。那是她在美國第一次打工。說那是打工,倒不如說是在勞改。每天,金花至少要工作十二個小時。先是要刷淨各類髒衣服,然後提著很重的濕衣物掛到很高的架子上。等衣服幹了水氣,再一件件燙熨平整。一天中的大部份時間,她都是在高濕高溫的機房中幹著,累得滿臉通紅,昏頭昏腦。而在她既將幹完一件事的時候,老板夫婦總是微笑著及時出現在她身邊,馬上叫她趕緊幹另外一件事。金花心想:就是當牛做馬,總得歇一下喝口水吧,可這對韓國店主夫婦,怎麽連上個廁所、喝口水的時間都不給呢。 晚上下了班回家,金花一坐上沙發,就再也站不起來。金花躺著,一下想起這對虛偽、狠毒的夫婦竟是教堂的人。她當時結婚,這對夫婦沒有少幫忙。但金花不明白他們現在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狠。這和星期天上午,她在教堂裏見到的兩個人,可差別太大了。 在洗衣店幹了一個星期,拿到六美元一個小時的工錢之後,金花頭也不回地走了。也不管得不得罪金成日的朋友。這之後,她去幫人做家務,打餐館,看店,或是當保姆。金花能幹勤快,但英文不好,雇主都是中國人或韓國人。別人打工都是一個月或是一個星期結一次賬,可她寧可少要點兒,也必要老板每天付她工錢。這樣,隻要老板對她狠,她拿到工錢就走人。 金花掙錢後,常偷偷托方怡給姐姐寄些回去。現在,她雖和金成日經常吵架打架,但當初沒有上成學的傷感,卻是慢慢地、被每天掙來的小費給化解了。而且,和現在的難姐難妹混得多了,她不僅比剛來時快樂些,身上也開始有了一點兒痞子氣。“說得是,當初是為了什麽到美國來呢?她媽的,還不是一個字,‘錢’。那個狗娘養的騙了老子,卻也天無絕人之路,讓老子有了個掙錢的機會。” 她想起當初方怡到她家,想說服金成日讓她上學的情境,忍不住笑起來:“想幫我的人方怡,是個傻x;要整我的那些爛嘴婆娘,卻都是聰明人。” 不隻是學習。現在,金花對許多事情都已不再感興趣。她的身體和精神,一點不剩,被美元徹底地霸占了。 “英文再好又能咋樣?在這個世界上,隻有錢才是真的。” 在電話裏,金花不止一次對方怡說。(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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