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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囚徒 (47)--- 生死兩茫茫

(2010-02-10 19:39:12) 下一個
  第四十七章 生死兩茫茫

  蘇豫走了,在一個狂風暴雨的夜晚,撞在一輛迎麵開過來的汽車上。雨實在太大,天又很黑,等司機看清楚對麵有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司機緊急刹車,從車輪下拖出濕淋淋的蘇豫,她已經沒有一絲氣息。
  身份的認定和事故的處理分別交由學校和警署。
  最後的性質認定為一起由於極端惡劣天氣引發的普通交通事故。風太大,把本來身體單薄的女孩吹下了人行道,而暴風雨又使道路的能見度極差,司機不能夠及時辨識,造成了這場悲劇。然而女孩死時,已經有近兩個月的身孕。
 
  蘇豫的身份在第二天白天被認定,當即通知家屬,林蒿仍然是她法律上的丈夫。
  仙台並沒有中國大使館,因此學友會部分地履行著聯絡和處理留學生的事務,文捷通過這層關係,在第一時間知道了此事,立即告訴月伶,大家目瞪口呆,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林蒿在事發後的第三天來到仙台,顯然蒼老了許多。月伶聽到消息後眼淚一直沒有斷過,看到林蒿,勉強止住淚,怕引起林蒿更多的悲痛,隻是簡單告訴他事情的大概,告訴他蘇豫現在是一個人,然後陪他一起到醫院太平間看蘇豫。當再次見到蘇豫蒼白的臉,生死兩隔,月伶實在忍不住悲傷,捂著嘴跑了出去。
  林蒿卻顯得平靜很多,他靜靜地端詳著蘇豫,她蒼白的臉依然美麗如昔,表情平靜,嘴角仿佛還有一絲絲的笑,好像隻是睡著了。林蒿低下頭去,把臉緊貼在蘇豫的臉上,感覺到的隻有冰冷。他又摸摸她的手,她原本柔軟的手已經僵硬。林蒿的臉痛苦地扭曲著,蘇豫是真的走了,這個他仍然至愛的女人,這個身心都已經不再屬於自己的女人,以這樣的一種方式,向他做了最後的告別。他輕輕地摸著蘇豫的臉,低聲說:“說好了,你會走在我的前麵,你做到了,卻沒有提前通知我,你真的以為我足夠堅強?為什麽不告訴我孩子的事?為什麽受了委屈不告訴我,不是說過,任何時候,不想你受到傷害,不讓你承擔壓力嗎?你怎麽這麽傻?”蘇豫隻是靜靜地閉著眼,她再也聽不到了,她隻知道她始終放心不下的林蒿一切都好。
  林蒿低著頭從太平間出來,一言不發。月伶等在門口,告訴他,屍體火化定在兩天以後。
  
  月伶陪林蒿到蘇豫的住處整理她的遺物。家俱,家電什麽的在網上發個免費贈送的貼子,不久就被人定完了,會在幾天內拉走。衣服挑幾件送去一起火化,剩下的和著一些書就當垃圾扔了。再看看房間裏,好像也沒再剩下什麽東西。生活了近兩年的小屋,人沒了,任何東西都失去了意義。
  月伶在整理櫃廚的時候,腦海裏不時浮現著蘇豫的影子:怯怯地進入考場,櫻花下的燦爛笑容,文靜地吃燒烤,月光下溫泉池裏完美的身體...,月伶的眼淚又滴下來。林蒿打開蘇豫的電腦,電腦桌麵比較幹淨,蘇豫一般不在桌麵上放文件,因此一個word文檔就顯得比較醒目:“留學注定是我的不歸路(如果有意外,算作遺書)”。
   林蒿打開來,看下去:“留學注定是我的不歸路,我總覺得自己隨時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我想寫下自己最後的心願,才發現其實已經沒有任何心願可以來寫...我知道自己正在這個叫做仙台的地方漸漸枯萎,這是一個好地方,我喜歡這裏,喜歡這裏的生活,但我卻不能享受這裏的生活......,特別是林蒿,我的親人,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放心不下的人,應該擁有自己的另一段人生,找一個女人,生一個孩子,好好地生活,永遠不要再分離。”
  林蒿看後手緊緊地抓著電腦顯示器,整個身體痛苦地抽搐著。
  林蒿大聲問月伶:“究竟發生了什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不是交通事故,是誰害死了蘇豫,是誰?”月伶走過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她低頭看著這個文件:“蘇豫太浪漫,太簡單,太唯美,太寂寞了。是誰害死了她?也許是她自己,寧願在燃燒後化為灰燼,不甘在寂寞中枯萎凋零。”月伶讓林蒿在床上坐下,她自己坐在林蒿旁邊,開始講述這幾個月蘇豫發生的事,講著與李浩分手後蘇豫艱難的歲月,講著蘇豫的寂寞,快樂,痛苦和夢想。
 “我就說,那個男人是靠不住的,畢竟有婚姻在身,本來以為她會知難而退,總有一天重新回到我的身邊,沒想到她這麽決絕。”林蒿的嘴角抽動著,他想起蘇豫曾給他打過的那個電話,說她很好,他還記得確切日期。於是趕緊查了一個文件的日期,相同的日子。蘇豫在最痛苦的時候告訴自己她一切都好,而自己卻正在唱卡拉OK。
 “蘇豫,你不讓我在你和事業之間做選擇,你卻選擇用這種方式來懲罰我?”林蒿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女人是娶來一起過日子的,我給她太多的寂寞了,況且蘇豫是一朵名品蘭花,這麽嬌貴,更需要細心嗬護,是我對不起她。”他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像個孩子一樣趴在月伶的身上哭起來。
  月伶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不再說什麽,讓他哭吧。蘇豫的確是一朵名品蘭花,隻是開在了荒野裏,她經不起太大的風雨。
  
  三天以後,林蒿取到了蘇豫的骨灰盒。
  把蘇豫的骨灰抱在懷裏,林蒿想起自己第一次離開仙台機場時,蘇豫說的最後一句話:“我真的好想讓你陪我走走青葉山的那條山路。”此時再想起她彼時說這句話時那楚楚可憐的眼神,林蒿心如刀絞。許多事,真的不能想,越想越痛恨自己。
  他約了月伶帶他走走青葉山的那條山路。
  林蒿捧著蘇豫的骨灰盒在那條山道上慢慢地走著,月伶遠遠地跟在後麵。路過青葉橋時,月伶追上去指給他蘇豫的出事地點。林蒿站在橋邊,看著四麵環繞的群山叢林,橋下深深的山澗流水,心裏是說不出的淒涼。
 
  送走了林蒿,月伶給李浩發了個消息,告訴他蘇豫的事。他沒有回信,李浩斷絕了和仙台所有朋友的聯係,消失了。
  晚上和霄磊視頻時,月伶傷感地對他說:“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不要把我放在太平間裏,那裏太冷了,我害怕冷。”每經過一次生離死別,月伶都會感覺到徹骨的寒冷和絕望。霄磊溫情地看著她說:“傻丫頭,想太遠了,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會一直抱著你,用身體溫暖你,直到你火化,然後把你的骨灰帶在身上。”月伶笑了。
 
  林蒿回國後,向親友們通知了蘇豫的死訊,也隻是說蘇豫死於意外交通事故,然後精心挑選了塊風水俱佳的墓地安葬蘇豫。蘇豫出殯那天,天上下著如絲細雨,不急不緩的雨絲密密地親吻著新立的墓碑,墓碑上寫著:“愛妻蘇豫,夫 林蒿 立”。蘇豫的父母痛失寶貝愛女,哭得死去活來,本來都隻是50多歲的年齡,卻在一夜間全部白了頭,真正地成為了白發人送黑發人。林蒿依然履行著做女婿的責任,經常上門看望兩位老人家。
  林蒿轉讓了公司,買下了那間茶社“隨緣閣”,改名“蒿竹豫蘭”,親自去挑選了七盆上好的蘭花,擺放在大堂裏。袁欣沒有再去找別的工作,跟了過來幫忙打點茶社。林蒿把大部分的工作都交給了袁欣,然而那些蘭花卻是自己親自打理,不讓任何人插手。照他的理論:“名品蘭花可是嬌貴,是通了人性的,必須用心打理才行,否則就埋汰了。”
  然而袁欣經常會看到林蒿一個人站在窗前,眼睛望著窗外,表情冰冷而殘忍,有時也會把兩隻手互握,指節發出“哢哢”的響聲。
     袁欣清楚地感覺到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正在促使林蒿的內心世界發生著巨大的變化,而且這件事情遠遠沒有結束。她不清楚會發生什麽,隻是靜靜地等待著,但是她清楚地知道,上天已經把一個絕好的機會和一個鑽石級的男人放在了自己手上,她不應該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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