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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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夏天似乎來得特別早又走的特晚,於是知了就過節似的天天亢口高歌。而我,就像屜籠裏等待膨發的饅頭,惶恐又喜悅地等著市第一中學的通知單或是蠻牛般的父親的拳頭。其實父親並不一定會簡單地因為我的落榜而再次在我身上展示紅旗下工人的力量,關鍵是,考試的時候,我犯了點兒事。
說是事兒,其實我倒真沒當回事兒。我有個似乎打我記事時就存在於我記憶裏的狐朋,就是那種似乎你可能從你所有幼時的遊戲都可以撲捉到他的影子的哥兒們,鑒於他的真名既庸俗又晦澀,就用他的外號耗子吧。耗子大約在高小左右就屢屢在成績單上碰一鼻子灰,同時,我卻不知不覺地成為了家長會上各位叔叔阿姨的談資,又幾乎是同時,所有以前教過我的老師見到我爸的時候都會伯樂似的笑咪咪:老黃,我早就說過你的兒子一定行。他媽的他(她)們就這樣在我父親虔誠的感激中把以前成天對我橫眉豎眼罵我沒出息篡改成了對我的未來了然於胸具有前瞻性的眼力,我想我即便反駁也隻會看到父親銅鈴似的白眼:狗屁不通,要不是管你嚴哪有你小子的今天?於是我隻有更加虔誠加謙遜的滿臉堆笑。我還是挺懂事的不是嗎?中考後卻被父親大罵了一通不懂事後判了個緩刑:考不上自己掂量著怎麽辦吧。
事情是這樣的,耗子成績不行卻有個二姨在市一中任職,於是就想我在中考時幫他一把,拒絕哥兒們從來就不是我的秉性,當時我就拍了胸脯。他二姨給我倆排了個前後座兒並給了監考老師適當的暗示,考試的時候我就盡我所能地上下其手,甚至自己的物理卷子都沒答完。這件事自然而然地在同學之間走漏了風聲,我班裏的一個挺漂亮的女孩兒的父親(同時兼任我班曆史老師)憑借著天生的克格勃稟賦,打探到了一切,並為人師表地報告了校方。這下我的班主任等都急了,要知道我可是他們計劃中鐵打的升學率中的分子,但時不待人,等我父親風塵仆仆地趕到我麵前的時候,我隻剩最後一科了。老師們集體扼腕,父親則鐵青著臉看著我天真地抿著無辜狀的嘴從考場中交卷後走出。
事情解決的並非那麽困繁,耗子的二姨是教務處的副主任從而輕而易舉的把告密的事壓了下來。剩下來的成敗的天平的一端是我在刨去一定時間用於“活動”後能不能考上這所全市最好的高中,另一端是耗子在戰戰兢兢中抄襲的結果。我們報考的這所高中在我所居住的這座中等城市中鶴立雞群,據傳言,全市的三位教育奇才中的兩位都盤踞在此為這所學校打廣告,升學率高得幾乎可以扣排名第二的另一所重點高中一個來回,因此,1000多人競爭400個名額的戰場真的是狼煙滾滾。
成績不期然地下來了,人的記憶就是可這麽被有選擇地支配,至今已有近十年的光景,我仍然記得我在教委體育部工作的大舅告訴我成績時所用的語調和所穿的衣服,而客觀地說,那個語調和服飾本身並無值得留戀的地方。對我而言,那時的斑駁的夕陽餘輝就著隔壁正在炒得辣香的菜味兒,整個兒作為回憶中大舅的背景。他擦了一下汗見是我開的門好象有些失望,朝著屋裏喊了一聲,報功似的:差不多,考了485分!爸媽不約而同地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又不約而同的再證實一下自己的耳朵的靈敏度:考了多少分兒?大舅看到自己成為了焦點,與事先的預想完全合拍兒,而這一切又都與我父母的急切成正比,因此放慢動作擺一下譜兒來證明自己的在教委的價值就不僅必要而且必須,慢慢地又擦了一下汗拍拍衣襟上的浮土……
對不起,我保證真實不含水分的記憶至此就嘎然而止,大舅不僅帶回了我和另一個哥兒們——七寸——的成績,還帶回了分數線,蒼天有眼(或沒眼),我考上了,緩刑變成了嗔怪與夾在我碗裏的肉……後來,我知道了我班考上四人,一人自費,共兩男三女,分別是夏陽(女)、孫大頭(女)、瞿樺(女)、七寸(男),當然還有鄙人我。
像所有的小說的作者一樣,本人急於帶領大家進入到我時而豔霞高照時而慘不忍睹的主題中,也像所有的小說作者一樣,現在是枯燥地羅列故事人物的背景的時刻,與那麽多的出色的小說大家們不同的是,本人的手法拙劣結構感不強並且是野路子出身,就像兩個無論功夫怎樣的江湖人士見麵都要互相拱個手一樣,鄙人也要說一聲:“承讓”。
我父母所在的是一個不小的國企,是為了支援這個新興的能源城市而建。這是一個70年代才由於發現了煤而建起的根紅苗正的籠罩在紅色天空下的城市,於是吸引了來自全國各地的熱血男女們並使之交匯在了這個日後一刮風就煤塵遮天蔽日的汙染重鎮。這個規模不菲的國企其實是一個小的獨立的社會,擁有自己體育娛樂住房醫療教育等一切設施,我們就在這個小群落中出生長大相互結識並共同堅守在一個班級,住在同一個生活區,同樣的生活感知途徑,相互間的思想侵染滲透非常嚴重,生活活動空間的大幅度交叉,造就了同樣的喜怒哀樂的獲得途徑和表達方式。總之一句話,要是青梅竹馬也可用於男性之間的話,我班這三十多個男男女女就是這個成語的定義。對於這個圈子外的一切,惶恐緊張與好奇企盼並行。
就這樣,開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