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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佛塔,帕斯卡和海鮮鴨

(2005-01-02 19:10:26) 下一個

木佛塔,帕斯卡和海鮮鴨
  

  話說飄流和騎士一路逶迤東行,星夜兼程,趕到新奧爾良已是晚上8點,二人的酒店訂在法國區內,這法國區路如蛛網,處處oneway,在裏麵轉了好幾圈,均沒有找到酒店所在。飄流下車問人,答曰:“再過兩個街區便到。”開車轉了不知道幾十個兩個街區,飄流已是十分不耐,騎士小心翼翼提議道:“不如我再下去問問?”飄流嗆亮亮一把抽出GPS,傲然道:“科技以人為本,何須愛妻親勞?”GPS仍然不管用,最後還是愛妻親勞了一把,用中國式英語問老印,老印操起印度式英語:“就在前方。”果然一小小招牌飄搖於風雨之中,頗似狄更斯筆下的英國小酒店。待二人將一切手續辦妥,飄流又來了精神:“走,找晚飯去。”穿過皮條客和街角鬼鬼祟祟的黑人,找到一小超市,買回壽司大嚼,餓了的緣故,覺得那是二人吃過的最好吃的壽司。

  一夜無語,中午二人醒來,飄流道:“賢妹,吃飯去!LP上紹介了什麽特色菜?”答:“帕斯卡是極好的!”再問:“這帕斯卡是什麽東東?”曰:“帕斯卡(pasta)是當地名喚凱軍(Cajun)人的特色飲食,是在一片薄餅上澆上熱醬與海鮮,裹上了吃。意即法式北京烤鴨。”再問:“凱軍人是什麽東東?”答曰:“凱軍人是當年法國殖民者的後裔。”“我看他們他們的菜比你的差遠了,你的也可傳下來,名喚騎士特色飲食。”這馬屁當即拍得騎士眉開眼笑,真真是受用無窮。

二人在一家名喚French Market Restaurant 的小飯館裏坐定,菜譜遞上來,通篇是騎士和飄流認不得的外國字。無法,騎士隻好胡亂指了指菜譜道:“pasta一個,炒飯一份。”飄流偷偷對騎士說:“你看那邊的外賣窗口熱氣騰騰的,賣的什麽?”“或許是蒸包子吧!”“未必,未必!你當這裏還是陽朔麗江哪!”二人研究了半天也研究不出個名堂,也許是蒸牡蠣,蒸生蠔,又或者是美國餃子春卷也未可知。

俄頃二人的飯菜送了上來,飄流的是一碗色澤鮮豔的米飯,裏麵混了牛肉塊和紅豆,再看騎士的,哪裏是什麽北京烤鴨,竟是一碗西紅柿醬麵條。飄流取笑道:“薄餅?嘿,薄餅!你這麵條竟比我的米飯貴上好幾塊錢!”騎士訕訕的,腆皮涎臉道:“你那文曲星上明明寫的是薄餅嘛!再說我這裏麵還有香腸蝦仁,海鮮當然貴!”一嚐,沒什麽特別的味道,不過是西紅柿醬,肥胖的香腸而已。吃了一口飄流的,第一口味道不錯,第二口便覺出米飯煮得太爛,水放得太多,第三口已然感覺出這飯的調料有一股臭襪子味。騎士道:“哎,還沒有印尼炒飯好吃!”“是啊!印尼炒飯上怎麽著還有個雞蛋呢!”二人均想:“上當了!上當了!LP上原也沒什麽好東西!”

騎士不免將希望寄托在晚餐上,因為飄流說過:“晚上請你吃大餐,聽爵士樂。”新奧爾良原本是爵士樂的發祥地。這音樂倒也罷了,美景倒也罷了,西班牙式建築也好狂歡節Mardi Gras也好  (肥胖星期二,原是法國南部的一個狂歡節日,屆時街上會有彩車表演),對於騎士,人生第一要義乃是口腹之欲,第二要義是如何滿足口腹之欲,所以常在發胖與不發胖之間苦苦掙紮。聽飄流一說晚上要吃好的,不免心搖神蕩,無限向往:“那那那……那晚上到底吃……吃什麽?”“這旁邊流著密西西比河,附近是墨西哥灣,吃海鮮如何?”騎士一迭聲的好好好啊,諂媚道:“我來替你背相機,我給你做攝影助理,我陪你去波旁街拍照!”

期間逛了逛波旁街,此街乃是法國區的主街,看起來與陽朔的洋人街一色一樣,最開始倒有些西班牙式色彩明麗的建築,走到後來,無非是賣拙劣旅遊紀念品的小店,咖啡館,小酒吧,到最後竟來了鋼管舞表演。街頭藝人吹奏著悠揚的薩克斯管,春雨迷夢,花木扶疏,藤吊植物迎風蕩漾,紅磚牆上爬滿了綠色,映著池裏氤氳的熱氣,暮色掩隱,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好容易捱到了晚上,根據LP的指示,二人找到了一家建於1889年的老店CaféSbisa,騎士滿心歡喜,想:這回總可以吃頓好的了吧!菜譜遞將上來,通篇還是認不得的外國字。幸好二人早就拿了份擺在門口的菜譜帶回酒店研究。騎士又想,既然來吃外國菜,就不能顯得太外行。這開胃小菜就不要了,湯總得要一個吧,要了湯要不要色拉呢?也不能少吧,頭盤一人一份,他吃海鮮我吃鴨,最後再來個冰淇淋,喝著小酒,聽著Jazz,這樣才顯得俺們高雅懂行。誰料想拿過酒單一看,統統是它們認識我我不認識它們的葡萄酒白蘭地,算了算了,換啤酒吧。湯和色拉就兩人一份吧,遂要了個海鮮湯(SeafoodGumbo),要了份家常色拉(MaisonSalad)。端將上來,那湯實作泡飯,倒是加足了醬料,甚是鮮美,吃著吃著,飄流忽道:“愛妻,我這湯,果真是海鮮湯!”興奮的舉起一隻蟹鉗(列位看官,注意!是蟹鉗,不是蟹腿,是蟹腿前麵的蟹鉗)!騎士也甚是高興,道:“真真店大不欺客也!”裹在雪白餐巾裏的熱騰騰的麵包,被騎士蘸海鮮湯倒吃了一半。飄流道:“愛妻,錯了,錯了,勿要老土,勿要老土,應該抹奶油才對。”騎士一擺手:“誒,哪裏話來!俺們出來旅遊,講的是率性而行嘛!”

俄頃騎士的家常色拉也端了上來。好一盤色拉,但見:綠的是草,紫的是蔥,朱的是柿,撒的是醋,五顏六色,煞是好看。正想據案大嚼,飄流忽問:“愛妻,你是不是好久沒洗澡了?好大一股子胳肢窩味,你勿要抬胳膊!”騎士怫然不悅,道:“區區三天而已!先生讓騎某不抬胳膊,不抬胳膊怎麽吃飯?騎某實難從命!”二人遁味細尋,原來那狐臭味來自於色拉,飄流歎道:“怪道人家說外國人體味重,天天吃這家常色拉,體味焉能不重?”哎,二人想要充內行,反倒露了怯。色拉幾乎毫絲未動的撤了下去,飄流再歎:“似你這般吃東西,人家會說我們中國人浪費,好生丟臉啊!”騎士無動於衷,道:“人家會以為我們是日本人!你看今天在街頭,人家用日語跟我打招呼嘞!”二人互相埋怨一番,做正身體,靜等頭盤上場。

這頭盤當真是等得天昏地暗,等得鬥轉星移,等得花兒也謝了,等得現場吹薩克斯管彈吉他的Jazz樂手都收拾東西準備走了,等得餐廳的小娘子一再上來致歉“客官,再耐心等等,馬上就得!”我們隻好開始研究壁畫,全是裸體男女,重要部位分外突出,飄流研究完壁畫以後,忽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這才是百年老店!”模樣甚是一本正經。騎士尋思了半天,難道掛春宮畫的才算百年老店?又或者主公的意思是食色,性也?又或者主公的意思是等得久證明菜燒得好?又或者主公等得腦袋糊塗了?

餐廳的小娘子實在不好意思,給我們上了一盤致歉菜,原來是一小塊奶酪,旁邊擺了些意大利黑橄欖和酸豆角。這黑橄欖我原在北京的意大利餐廳吃過,沒什麽大味道,就是鹹,那酸豆角也是酸,鹹,那奶酪也是怪味,不過比那胳肢窩好些。騎士又開始冒充內行,假意津津有味的吃起奶酪,邊道:“我最喜歡吃奶酪了!”正愁該怎麽白道法國奶酪,我們的大菜終於上來了!我的鴨子啊!我的海鮮啊!

那兩大盤子,海鮮是鮭魚,蝦仁,螃蟹,牡蠣裹了麵粉炸出來,配的是馬鈴薯片,那鴨子,竟然有半隻,一條腿和一大塊胸肉,看起來像塗好蜂蜜後澆熱醬收汁而成,絳豔豔的,端的誘人!二人食指大動,二話不說,擼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
切開腿子,叉起一塊送進嘴裏,不對啊,怎麽是甜的?再切一塊,便看到了鴨皮與鴨肉之間那層肥膩的脂油,那時還餓,尚吃得下去,邊吃邊掏出菜譜來重新研究,喔,原來加的是橘醬,怪道甜了。列位看官定會問小生:“廢話少說,到底好不好吃啊?”各位,想像一下,當你在家裏鹵雞翅膀的時候,加的不是鹽而是糖,加的不是醬油而是橘子醬,那雞翅膀倒還罷了,小,容易入味,如果是半隻整雞,加糖蜂蜜和橘子醬燉好,撕開皮後是一層白肥油,再下麵是白滲滲的雞肉,那那那……那能好吃嗎?何況,要你一頓飯吃下半隻肥甜雞,受得了嗎?這哪是吃飯啊,簡直是填鴨。

對麵的飄流也開始唉聲歎氣,他那一大盤子海鮮,用麵粉裹了炸出來,和麥當勞炸雞也沒什麽區別,初吃還覺得味道不好也不壞,吃多了嘴裏一股子炸麵粉味,周身發熱,全身冒汗,真氣沸騰。當然,俺們也不能一棍子打死,那炸牡蠣味道甚是不錯,半塊殼子竟然也裹了麵粉炸好,裏麵是錫紙包著的牡蠣肉,香甜潤滑。隻是大家也不用抱太大希望,往星期五餐廳裏的菜肴味道上想,就能猜出十之八九了。

飄流道:“賢妹,加油!吃光!不能讓人家笑話我們胃小。”我吃得真氣逆轉,倒翻白眼,再吃一口就要吐掉,還剩了大半盤子。飄流的炸海鮮倒是被二人合力吃了個大致不離。二人相望發呆,飄流打著飽嗝道:“還記得我們在家做的烤蝦嗎?蘸著芥末和生抽……”騎士有氣無力道:“可記得我們在杭州吃得荷葉雞?那雞那麽大一隻,卻真真入味!”“還記得你給我炒的孜然豆角?”“可記得我們在北京和南昌吃的幹鍋黃鴨叫?”“賢妹,法國飲食不過如此啊!不知那炒鵝肝如何?”“鵝肝醬啦土人!這是美式法國菜,走了味的。”“看你點的什麽菜不懂裝懂還鵝肝醬嘞!”“那你怎麽不點?”餐廳小娘子在一旁想:“這兩個土人不知道是不是北海道漁民。等頭盤的時候那麽著急,還不是眼大肚子小!上來問:“可合二位口味?”微笑點頭。再問“給您看看甜食菜單?”“不要啦!”二人同聲作答。萬一點錯了,點了個臭腳丫子味的冰淇淋,豈不是自找苦吃?

騎士對飄流說道:“主公,我覺得還是那7塊錢的海鮮湯最好喝。其實我們要兩碗海鮮湯,加上送的餐包,已然夠了。”飄流道:“賢妹,何出此言?我們聽了音樂,坐了百年老店,吃了法國區內著名的海鮮,喝了本地啤酒,該吃的都吃了,該玩到的都玩了。(騎士插嘴‘還有鋼管舞沒看。’飄流道:‘你莫打岔。’)就算吃食如此這般這般,又是胳肢窩又是臭襪子,好歹回去也能吹吹,你也好有東東寫。何況我已然計算好,我們吃了這麽一大筆錢,要管三天。你可勿要明天餓了又吵著要東西吃。”“不會不會,明天我請你。這裏的三明治也是有名的。那玩意兒便宜,我請得起。”騎士笑眯眯的答道。

回到酒店已然深夜,這酒店19世紀已建好,曾做過各級道台住所縣衙門,與中國的四合院差不多,旁邊圍的是紅磚小樓,中間一個天井,外國人也曉得曲徑通幽,分花拂柳之處,往往又有一個細致精奇所在,天井正中一個小池子,熱騰騰的蒸汽掩隱著忽明忽滅的燈光,甚是幽深迷離。隻這池子裏正好有一對夫婦在泡澡,騎士沒好意思多看,走過去以後偷偷問飄流:“他們穿沒穿衣服?”“好像沒穿,人家外國人又不在乎!要不你也下去泡泡?”騎士忸怩的說:“我沒帶遊泳衣啦!……要不,我們半夜乘沒人下去?”

又是一夜無語,清晨飄流睜開眼睛,發現騎士已經在笑眯眯的翻著LP了,遂問道:“賢妹,又找到了什麽好吃的東東?”“好吃!當然好吃!大大的好吃!這玩意兒名喚木佛塔(Muffuletta),路易斯安那州的招牌三明治!”“好,我們今天再去拍拍街景,順便陪你逛街。”二人雖百受挫折,卻仍對法國區飲食抱有極大的信心,想那三明治總不會吃撐了吧!

二人洗理完畢,又從波旁街(Bourbonstreet)開始逛。這次看到了賣古董的商店,一家接著一家,那些古槍古劍古董首飾,雖然塵封黯淡,鑲得無非紅寶綠寶,但自有一股曆盡歲月的古雅。騎士站在櫥窗外便挪不動腳步,也不怎麽說話,隻反複嘮叨:“好好看喔好好好看喔”,狀甚不舍,盼望飄流看出苗頭來,意思是要買一個。飄流道:“愛妻,看,這銀器要4000美刀一個!”當即澆滅了騎士滿腔熱火,看那些本國遊客,也不過在櫥窗外略站一站看一看,飄流又道:“你看人家美國人都不買,再說這些古董我們又不認得,多半是假。”騎士道:“沒錯,和北京琉璃街的一樣!隻好騙騙外國冤大頭。走,吃飯去!”

找了一家小飯館進去,老板劈頭先問:“客官,酒的要不要?”咦,難道在美國,吃飯前要先喝酒?騎士道:“小二,酒的不要,菜單的拿來看看。”酒保拿過菜單,那木佛塔赫然在列。看來這三明治是法國區大大小小八十個街區上百家飯館的必備菜肴。二人吸取了昨天的經驗,不敢多要,隻說:“來一個全份的,一個半份的。”又一個黑人小廚師弟弟看到我們,跑過來高興的問:“日本人?可會說英語?”“不不中國人。”“那你告訴我我的名字用中文怎麽寫好嗎?”拿來紙,寫上troo,道“這是我的名字,怎麽翻?”騎士文采斐然,一看便道“秋,多有詩意!”飄流仍躊躇著不肯下筆,難道他想寫球?或者臭?磨蹭了半天想不出來,隻好采用了騎士的建議。那小弟弟看起來孩子氣十足,也隻有孩子才會這麽興致勃勃地跑來問這些問題。

不日那木佛塔終於上桌,我的天哪!那一份竟然有一個生日蛋糕那麽大!還不是我們現在吃得做得小小的蛋糕,是小時候買的統一尺寸的生日蛋糕,切成4份,加上我的半份,就是6份。二人麵麵相覷,心想“難怪美國人那麽胖!他們怎麽那麽能吃?”

那木佛塔算是巨無霸,三層麵包,中間夾著好幾片色拉米香腸,還有意大利黑橄欖,煮熟的花菜,醃過的芥蘭(好比我們的雪裏蕻),厚厚的,那麵包烤得甚是地道,脆脆的十分可口,隻是又是黑橄欖又是芥蘭,鹹了一點。騎士勉強吃完自己的半份,飄流也是吃了半份,剩下的再也裝不下去。打包吧!騎士道:“大哥,今日我來!”作式要掏腰包,飄流一按我的手:“誒,有兄弟在,焉能要賢妹做東?”騎士假意推辭一二,見辭卻不過,遂道:“大哥是個爽快人,兄弟我不跟你客氣了。如此,這小費我來出好了。”笑眯眯的掏出兩塊錢,拎著厚厚的紙袋走了出去。門口吆喝攬客的小娘子對我們熱情的說了一句“再見!Bonsoir(晚上好!)”騎士滿腹法語,如今終於有人在中午對我說了一句“晚上好”,老師本性馬上發作,一本正經的對她說:“應該是日安!”小娘子一臉窘相,喏嚅了半天,像要說:“這家夥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隨後換成燦爛的笑容。騎士激動了老半天,不停的對飄流嘮叨“聽見沒有聽見沒有?法語!法語!!”飄流心道“橫橫!法語?法語就了不起啊!我不過跟你客氣,沒想到你還真讓我會鈔了!你就會付付一兩塊錢的小費!”

晚上二人回到酒店,飄流問:“賢妹!玩得可開心?”“開心!當然開心!”“吃得可好?”“好!當然好!”“那晚上吃什麽?”“這……這這這……”騎士一時語塞,實在想不出有什麽清淡解膩的當地菜好吃。思前想後,試探道:“要不……我們再去買壽司吃?”“恩!深合吾意。”二人買回兩包壽司,風卷殘雲之後,相對而臥,騎士舔著手指頭,不住讚道:“好吃啊!好吃啊!”主公也撫著腹皮滿足的歎息:“唉!這是我們在新奧爾良吃到的最好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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