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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 人: 天 人 之 衰

(2004-02-12 15:53:58) 下一個
天 人 之 衰 ·京 人· ( 一 )     李 揚 一 說 聖 誕 節 放 假 要 到 我 們 家 來 , 我 和 妻 子 都 樂 壞 了 。 雖 說 我 和 他 是 莫 逆 之 交 , 而 且 他 住 賓 州 , 我 住 紐 約 , 開 車 不 過 三 、 四 個 鍾 頭 , 但 因 大 家 都 忙 , 又 拖 著 孩 子 , 我 們 竟 已 有 四 、 五 年 沒 有 見 麵 。     我 二 十 幾 年 前 就 認 識 李 揚 了 。 那 時 我 們 才 十 幾 歲 , 都 在 初 中 畢 業 後 分 配 到 北 京 郊 外 的 一 座 國 營 農 場 當 農 業 工 人 。 但 我 在 一 分 場 , 他 在 二 分 場 , 隔 著 幾 裏 地 , 又 不 是 來 自 同 一 個 學 校 , 所 以 頭 兩 年 並 沒 有 來 往 。 我 隻 是 知 道 二 分 場 的 李 揚 幹 活 是 把 好 手 , 挖 渠 的 時 候 , 農 村 的 合 同 工 也 比 不 上 他 ; 筆 頭 子 上 也 厲 害 , 從 先 進 人 物 的 講 用 發 言 , 到 總 廠 革 委 會 主 任 的 年 終 總 結 報 告 都 常 常 請 他 捉 刀 。 隻 是 因 為 出 身 不 好 , 他 才 沒 有 脫 產 提 幹 。     我 是 在 一 次 打 群 架 之 後 和 他 交 上 朋 友 的 。     那 天 夜 裏 , 總 場 場 部 前 的 廣 場 上 電 影 才 散 , 幾 個 分 場 的 人 熙 熙 攘 攘 地 擁 出 圍 牆 大 門 。 同 宿 舍 的 黑 子 擠 到 跟 前 拉 了 我 一 把 , “ 二 分 場 的 小 子 們 和 咱 們 叫 上 茬 了 , 告 訴 一 分 場 的 人 , 都 到 山 後 鬆 林 去 。 ” 說 完 , 他 又 急 急 忙 忙 消 失 在 人 群 中 。     等 我 又 叫 了 幾 個 人 趕 到 山 後 的 小 鬆 林 時 , 月 色 下 已 黑 壓 壓 站 了 一 地 的 人 , 一 分 場 和 二 分 場 都 各 有 三 、 四 十 個 , 全 是 不 到 二 十 歲 的 青 工 。 我 們 兩 邊 來 自 不 同 的 中 學 , 曾 為 了 已 記 不 起 來 的 什 麽 原 因 結 下 了 仇 。 今 天 夜 裏 恐 怕 要 有 一 場 決 戰 , 很 多 人 手 裏 都 拿 著 木 棍 、 自 製 的 帶 大 鐵 頭 的 腰 帶 或 石 頭 。     我 擠 到 前 麵 , 看 見 人 群 中 央 , 黑 子 正 和 二 分 場 的 野 驢 互 相 說 著 狠 話 。 其 他 的 人 則 麵 帶 殺 氣 , 怒 目 對 視 , 給 他 們 撐 腰 。 哪 怕 沒 有 讀 過 《 孫 子 兵 法 》 , 大 家 也 都 知 道 , 以 不 戰 屈 人 之 兵 是 上 策 。     雙 方 僵 持 著 , 但 恫 嚇 卻 不 斷 升 級 , 變 成 了 辱 罵 , 氣 氛 越 來 越 緊 張 。     這 時 , 一 個 人 擠 到 了 野 驢 前 麵 。 二 分 場 的 人 更 為 興 奮 , 出 現 了 一 陣 輕 微 的 騷 動 。     這 就 是 李 揚 。 我 從 前 還 不 知 道 , 在 打 群 架 的 時 候 , 他 居 然 也 有 如 此 的 號 召 力 。     李 揚 雖 然 身 材 魁 梧 , 臉 卻 有 些 秀 氣 , 仍 帶 著 學 生 相 。 他 不 說 話 , 隻 是 靜 靜 地 用 灼 人 的 目 光 逼 視 著 黑 子 。 但 這 種 心 理 戰 連 我 都 見 多 了 , 對 身 經 百 戰 的 黑 子 根 本 不 起 作 用 。     “ 操 ! 你 是 相 女 婿 呢 , 還 是 打 架 呢 , 咱 爺 們 … … ”     黑 子 還 沒 說 完 , 下 巴 上 已 重 重 地 挨 了 一 記 。 李 揚 突 如 其 來 , 一 拳 就 把 他 打 翻 在 地 。     我 舉 著 塊 石 頭 撲 了 上 去 , 朝 著 李 揚 腦 袋 上 就 砸 , 但 自 己 頭 上 先 挨 了 野 驢 一 棍 , 血 立 刻 流 了 下 來 。     我 由 幾 個 搶 上 來 的 自 己 人 攙 扶 著 , 捂 著 傷 口 , 聽 見 李 揚 大 喝 道 : “ 誰 敢 上 ? 誰 還 敢 上 ? ”     一 分 場 的 人 愣 了 幾 秒 鍾 , 然 後 開 始 鼓 噪 , 但 沒 有 一 個 人 上 前 動 手 。 連 黑 子 也 被 人 抱 住 。 我 心 裏 已 經 清 楚 , 我 們 一 分 場 這 次 叫 別 人 ?鎮 了 。     這 次 事 件 轟 動 了 全 總 場 , 不 少 人 寫 了 檢 查 。 幾 天 後 , 李 揚 和 野 驢 由 兩 個 分 場 的 頭 頭 領 著 , 到 宿 舍 來 看 望 黑 子 和 我 。     我 倆 原 想 再 放 幾 句 狠 話 , 撈 回 點 麵 子 , 但 敗 軍 之 將 不 可 言 勇 , 終 於 還 是 當 著 領 導 , 冠 冕 堂 皇 地 與 笑 眯 眯 的 李 揚 和 野 驢 握 手 言 和 。     李 揚 還 想 再 找 幾 句 話 說 , 順 手 從 我 床 上 抄 起 本 書 , 艾 思 奇 的 《 辯 證 唯 物 主 義 和 曆 史 唯 物 主 義 》 。 他 撇 了 撇 嘴 , “ 看 這 幹 什 麽 ? 既 然 讀 , 就 應 該 讀 馬 克 思 的 原 著 。 ”     黑 子 又 不 幹 了 , “ 你 狂 什 麽 ? 告 訴 你 , 小 京 是 我 們 一 分 場 的 大 秀 才 , 《 列 寧 全 集 》 倒 背 如 流 。 ” 在 場 的 頭 頭 們 都 笑 了 。     “ 別 瞎 說 , ” 我 製 止 了 黑 子 , 又 轉 過 頭 對 李 揚 說 : “ 咱 們 以 後 找 個 機 會 好 好 聊 聊 ? ” 其 實 , 我 早 就 想 結 交 他 了 。 ( 二 )     我 從 此 成 了 李 揚 他 們 那 個 小 圈 子 中 的 一 員 。 我 們 互 相 傳 閱 那 個 時 候 找 得 到 的 任 何 有 些 價 值 的 書 , 又 在 一 起 進 行 議 論 , 既 談 看 過 的 書 , 也 針 砭 時 局 。 我 們 因 誌 同 道 合 而 感 到 振 奮 , 有 時 也 因 看 法 相 左 而 爭 得 麵 紅 耳 赤 。 我 對 文 、 史 、 哲 的 終 身 興 趣 , 便 是 那 個 時 候 養 成 的 。     李 揚 是 我 們 這 一 夥 人 的 當 然 領 袖 。 他 不 但 書 看 得 多 , 而 且 見 解 獨 到 。 他 雖 出 言 狂 妄 , 古 今 中 外 的 人 物 都 不 放 在 眼 裏 , 常 有 驚 人 之 論 , 但 因 博 聞 強 記 , 又 有 口 才 , 別 人 在 辯 論 中 找 到 破 綻 把 他 駁 倒 的 時 候 很 少 。     我 們 成 了 好 朋 友 之 後 , 我 又 和 他 提 起 那 次 打 架 的 事 , 說 怎 麽 也 想 不 到 , 他 那 天 晚 上 的 舉 動 竟 和 他 平 時 的 為 人 如 此 不 同 , 頗 有 責 怪 他 不 珍 惜 羽 毛 的 意 思 。 但 李 揚 有 他 自 己 的 一 套 說 法 。     “ 那 天 晚 上 的 場 麵 你 也 看 見 了 。 如 果 大 家 一 擁 而 上 , 後 果 不 是 寫 篇 檢 查 就 能 蒙 混 過 去 的 。 一 定 會 有 人 被 開 除 公 職 , 甚 至 進 班 房 。     “ 黑 子 和 野 驢 雖 然 有 些 號 召 力 , 但 都 沒 有 領 袖 人 物 的 膽 略 , 控 製 不 了 局 勢 。 難 道 你 不 認 為 我 以 戰 止 戰 , 為 雙 方 都 做 了 好 事 ? ”     “ 那 麽 , 你 勸 雙 方 收 兵 不 是 更 好 嗎 ? 為 什 麽 要 動 手 呢 ? ” 我 爭 辯 道 。     “ 當 時 已 是 爆 炸 性 局 麵 , 暴 民 心 態 占 了 上 風 。 如 果 我 讓 大 家 善 罷 甘 休 , 不 但 會 被 斥 為 怯 懦 , 而 且 不 會 有 人 聽 。 但 在 這 種 騷 亂 場 麵 中 , 百 分 之 九 十 的 人 是 被 激 昂 的 氣 氛 所 裹 脅 , 並 沒 有 強 烈 的 目 的 感 。 我 擒 賊 先 擒 王 , 打 掉 黑 子 和 個 別 不 知 死 活 的 人 , 比 如 你 , 才 能 左 右 全 局 。 ”     李 揚 振 振 有 詞 , 我 倒 無 言 以 對 。 他 時 常 以 領 袖 自 居 , 覺 得 天 將 降 大 任 於 斯 人 , 我 於 此 又 見 一 斑 。 ( 三 )     過 了 幾 年 , 文 化 革 命 結 束 , 我 們 這 個 圈 子 裏 的 五 、 六 個 人 都 考 上 了 大 學 。 我 和 李 揚 上 了 同 一 個 學 校 , 我 在 英 文 係 , 他 在 經 濟 係 。     上 了 大 學 , 李 揚 更 是 如 魚 得 水 。 辦 刊 物 、 組 織 辯 論 會 、 張 羅 球 賽 , 再 加 上 他 入 學 考 試 全 區 第 一 的 名 氣 , 屁 股 後 頭 總 跟 著 一 幫 人 。 他 不 用 再 把 才 華 浪 費 在 講 用 稿 和 年 終 總 結 上 , 而 是 先 在 校 刊 、 後 在 全 國 刊 物 上 發 表 了 幾 篇 關 於 經 濟 改 革 的 文 章 。     此 時 的 李 揚 已 沉 穩 多 了 , 但 隻 是 勁 氣 內 斂 。 我 知 道 , 他 那 老 子 天 下 第 一 的 心 態 並 未 稍 減 。     我 們 當 時 都 二 十 好 幾 了 , 紛 紛 有 了 女 友 。 李 揚 身 邊 的 女 孩 子 也 不 少 , 但 他 朝 秦 暮 楚 , 還 沒 有 歸 宿 。 我 和 他 無 話 不 談 , 有 一 天 勸 他 早 拿 個 準 主 意 , 不 然 大 學 一 畢 業 , 最 佳 機 會 就 沒 有 了 。     “ 哪 怕 冒 打 一 輩 子 光 棍 的 風 險 , 我 也 要 找 個 最 理 想 的 , ” 他 說 。     “ 學 校 裏 的 漂 亮 女 孩 子 快 讓 人 挑 完 了 。 到 時 候 你 那 最 理 想 的 , 恐 怕 是 別 人 的 老 婆 。 ”     “ 漂 亮 固 然 重 要 , 但 我 的 老 婆 先 要 有 才 氣 , 像 李 清 照 那 樣 。 ”     “ 李 清 照 ? ” 我 覺 得 好 笑 , “ 想 不 到 你 還 夠 酸 的 。 ”     “ 一 說 李 清 照 , 你 想 的 準 是 那 十 四 字 經 — — 尋 尋 覓 覓 、 冷 冷 清 清 、 淒 淒 慘 慘 戚 戚 。 其 實 那 不 是 李 清 照 的 代 表 作 , 甚 至 不 算 佳 句 , 唱 大 鼓 書 的 也 編 得 出 來 。     “ 李 清 照 的 代 表 作 是 那 首 漁 家 傲 : 天 接 雲 濤 連 曉 霧 , 星 河 欲 轉 千 帆 舞 。 ”     “ 仿 佛 夢 魂 歸 帝 所 , 聞 天 語 , 殷 勤 問 我 歸 何 處 ? ” 我 接 道 。     “ 這 是 何 等 的 雄 渾 , 何 等 的 氣 魄 , 非 胸 襟 異 常 遼 闊 , 斷 乎 寫 不 出 來 。 而 作 者 卻 是 個 女 子 , 憑 這 一 首 漁 家 傲 , 就 壓 倒 了 兩 宋 的 男 子 漢 。 一 讀 李 清 照 的 這 首 詞 , 我 恨 不 能 返 回 去 幾 百 年 , 赴 湯 蹈 火 , 也 要 把 她 娶 到 手 。 ”     直 到 大 學 畢 業 , 李 揚 仍 是 孑 然 一 身 。 ( 四 )     我 還 沒 等 到 畢 業 便 聯 係 到 美 國 一 所 大 學 的 獎 學 金 , 到 了 紐 約 。 李 揚 畢 業 後 放 棄 了 留 校 任 教 的 機 會 , 通 過 他 那 官 複 原 職 的 父 親 分 配 到 外 地 某 省 的 工 業 廳 工 作 , 準 備 大 幹 一 番 。     後 來 陸 續 從 來 信 中 得 知 , 他 在 仕 途 上 並 不 得 意 , 在 辦 公 室 蹭 蹬 了 幾 年 , 又 回 到 北 京 一 所 大 學 去 當 博 士 生 。     我 再 見 到 李 揚 , 已 是 一 九 八 八 年 , 我 們 在 北 京 機 場 分 手 七 年 之 後 。 他 隻 是 在 紐 約 落 一 下 腳 , 然 後 到 費 城 的 一 所 大 學 去 念 經 濟 博 士 學 位 。 那 天 , 我 們 倆 聊 了 個 通 宵 。 他 經 過 挫 折 , 仍 然 雄 心 萬 丈 , 雖 然 不 想 當 領 袖 了 , 但 一 心 要 創 一 家 之 說 , 為 中 國 的 市 場 經 濟 奠 定 理 論 基 礎 。 整 個 晚 上 , 除 了 談 談 自 己 和 朋 友 們 這 幾 年 的 經 曆 , 我 都 是 在 津 津 有 味 地 聽 他 神 采 飛 揚 地 褒 貶 馬 克 思 、 凱 恩 斯 和 芝 加 哥 學 派 , 就 和 當 年 在 農 場 時 一 樣 。 我 幾 年 來 為 生 活 奔 波 而 染 上 的 俗 氣 仿 佛 為 之 一 掃 而 光 。     六 · 四 事 件 時 , 我 常 在 中 文 報 刊 上 見 到 他 的 名 字 。 為 死 難 者 家 屬 募 捐 、 舉 行 座 談 會 、 示 威 遊 行 都 有 他 參 加 發 起 。 我 對 此 毫 不 奇 怪 。 七 六 年 四 · 五 事 件 時 , 李 揚 就 帶 著 我 們 農 場 的 一 幫 子 人 天 天 泡 在 天 安 門 廣 場 , 我 和 他 都 為 此 在 事 後 被 審 查 。     兩 年 之 後 , 李 揚 的 妻 兒 從 國 內 出 來 陪 讀 , 他 到 紐 約 來 接 , 我 們 又 見 了 一 次 。 他 的 妻 子 是 他 在 省 工 業 廳 認 識 的 , 結 婚 生 子 也 是 在 那 個 時 候 。 用 他 的 話 講 , 他 的 兒 子 是 那 幾 年 他 的 最 大 收 獲 。 他 的 妻 子 小 張 相 貌 平 平 , 一 張 蠟 黃 的 臉 , 比 我 看 過 的 照 片 更 顯 憔 悴 。 我 打 趣 地 對 李 揚 說 : “ 小 張 準 是 學 富 五 車 吧 ! 沒 給 你 譜 一 曲 漁 家 傲 ? ”     李 揚 笑 著 說 : “ 她 知 道 的 唯 一 一 首 漁 家 傲 是 《 反 第 一 次 大 圍 剿 》 , 不 但 能 背 , 而 且 會 唱 。 除 此 之 外 , 連 李 清 照 是 哪 一 朝 的 人 也 不 大 清 楚 。 ”     又 過 了 一 、 兩 年 , 李 揚 一 次 在 電 話 中 告 訴 我 , 他 要 轉 專 業 了 , 去 學 電 腦 , 讓 我 大 吃 一 驚 。 改 學 更 實 用 的 專 業 本 沒 有 什 麽 奇 怪 的 , 我 當 年 也 走 了 這 條 路 。 但 李 揚 與 我 們 都 不 同 , 他 是 應 該 去 做 大 事 的 呀 ! 再 說 , 他 隻 差 幾 個 學 分 , 便 可 以 開 始 寫 論 文 , 現 在 放 棄 , 不 是 太 可 惜 了 嗎 ?     可 是 , 我 終 於 沒 有 勸 動 他 , 因 為 他 給 了 我 一 個 無 法 駁 倒 的 理 由 : “ 生 活 所 迫 ” 。     李 揚 改 去 學 電 腦 係 統 , 用 兩 年 的 時 間 拿 到 了 碩 士 學 位 , 後 來 在 賓 州 的 一 家 公 司 找 到 了 工 作 。 ( 五 )     聖 誕 節 前 一 天 , 下 午 兩 、 三 點 , 李 揚 一 家 就 開 車 趕 到 了 。     他 的 兒 子 隻 比 我 的 大 一 、 兩 歲 , 一 見 麵 就 一 起 跑 進 地 下 室 去 打 遊 戲 機 。 小 張 則 是 個 很 爽 快 、 很 實 在 的 人 , 上 次 在 紐 約 逗 留 的 短 短 兩 天 , 和 我 妻 子 很 說 得 來 。 一 進 門 , 首 先 是 她 們 二 人 相 擁 著 在 前 , 我 和 李 揚 在 後 , 上 上 下 下 , 把 我 們 兩 年 前 才 住 進 來 的 房 子 參 觀 了 一 遍 。     李 揚 仔 細 地 問 了 房 子 的 年 齡 、 價 錢 、 占 地 麵 積 、 保 險 費 和 貸 款 利 率 , 又 認 真 地 在 客 廳 和 主 臥 室 都 度 了 幾 個 來 回 , 步 測 它 們 的 尺 寸 。 最 後 , 他 大 呼 紐 約 房 價 太 貴 , “ 用 這 樣 的 價 錢 , 在 我 們 那 裏 , 可 以 到 富 人 區 買 大 宅 院 了 ” 。     晚 飯 吃 了 兩 、 三 個 鍾 頭 , 我 們 都 喝 多 了 酒 。 飯 後 , 兩 個 太 太 安 頓 好 了 孩 子 , 在 廚 房 桌 前 看 照 片 , 我 和 李 揚 各 捧 著 一 杯 茶 , 坐 到 客 廳 的 沙 發 上 繼 續 海 聊 , 從 豐 田 和 福 特 汽 車 的 孰 優 孰 劣 、 浮 動 利 率 和 固 定 利 率 之 間 的 取 舍 , 直 說 到 加 州 的 足 球 明 星 殺 人 案 、 鳳 凰 城 太 陽 隊 在 這 個 籃 球 賽 季 的 出 線 可 能 。     但 是 , 我 不 甘 心 一 晚 上 就 和 他 說 這 些 。 在 微 微 朦 朧 的 醉 意 裏 , 我 時 時 想 把 話 題 轉 開 , 談 談 共 產 主 義 有 沒 有 可 能 在 東 歐 複 活 、 波 斯 尼 亞 的 戰 爭 會 不 會 蔓 延 整 個 巴 爾 幹 、 盧 旺 達 的 局 勢 應 該 怎 麽 解 決 、 人 類 的 曆 史 是 否 要 隨 著 戰 爭 的 消 亡 而 終 結 。 我 想 再 看 到 那 個 意 氣 風 發 的 李 揚 , 也 想 借 機 找 回 一 點 自 己 的 青 春 。     當 我 又 一 次 嚐 試 , 提 到 恐 怖 主 義 對 中 東 和 平 進 程 的 威 脅 時 , 李 揚 終 於 有 些 不 耐 煩 了 : “ 我 說 , 你 怎 麽 白 在 美 國 呆 了 這 麽 多 年 , 還 盡 操 這 些 沒 用 的 心 ? 每 個 人 都 管 好 自 己 , 這 天 下 就 太 平 了 。 咱 們 中 國 曆 來 也 講 的 是 先 修 身 、 齊 家 。 你 再 給 我 講 講 , 這 純 粹 的 人 壽 保 險 為 什 麽 比 儲 蓄 性 質 的 人 壽 保 險 合 算 。 我 剛 才 還 是 有 些 沒 搞 懂 。 ”     我 到 洗 手 間 去 沒 有 幾 分 鍾 , 回 來 的 時 候 , 李 揚 已 經 倚 在 沙 發 上 睡 著 了 , 輕 輕 地 打 著 鼾 。 我 這 時 才 注 意 到 , 他 老 了 很 多 , 已 開 始 禿 頂 。 原 來 瘦 削 的 臉 變 圓 了 , 額 頭 上 布 著 皺 紋 。 肚 子 凸 了 出 來 , 隨 著 鼾 聲 一 起 一 伏 。     小 張 走 上 來 , 輕 輕 地 為 他 蓋 上 一 件 衣 服 , 對 我 們 說 : “ 他 這 幾 個 月 幹 得 太 累 了 , 天 天 加 班 到 很 晚 。 年 底 加 薪 , 他 的 工 資 增 加 幅 度 最 大 。 老 板 說 , 還 要 爭 取 在 明 年 夏 天 為 他 破 格 加 一 次 錢 。 ” 她 又 無 限 愛 憐 地 看 了 丈 夫 一 眼 , “ 李 揚 說 , 我 們 明 年 也 可 以 買 房 子 了 。 ” ***************************************** 本文係網上文摘.請作者通過E-mail聯係 bmnr@dreamschool.com . 謝謝! 北美女人創作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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