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足與放腳 【隨筆】

一雙纏足的小腳伴隨著奶奶走完了她老人家80餘年的生命曆程。80多年裏，奶奶那雙被摧殘的小腳頑強地支撐著她曆經了清朝、民國與共和國三個時代，支撐著她在無數個平凡的日月裏起早貪黑地操持著一家人的日常生活。

在我印象中，小腳的奶奶善良、樂觀，辛苦一生，是無數舊式中國婦女的一個縮影。

纏足是我國傳統文化裏的一個十分怪異且醜陋的習俗。

中國史上女子纏足，相傳始於唐代一個皇帝老兒的無聊惡癖，隨後上行下效，從宮廷弘揚至民間，致使普天之下女性纏足之風盛行於大江南北且由此延續了千年之久。無數漢族女子，把原本好端端一雙天足生生折筋斷骨弄成畸形，變正常人為殘疾人。這期間，無論男女，無不以聖上的惡趣味為審美取向，以所謂“三寸金蓮”為女子大美，並且形成了全民共識。

（網絡圖片）

舊時女子纏足裹腳,通常是在女孩3歲以後由母親親手為女兒打造。這是一項漫長而痛苦的“形象工程”。試想一下，以“三寸金蓮”為標準的纏足過程，一定是在女孩兒的聲聲慘叫和母親的淚水漣漣中完成的，其殘忍場麵必是難以直視。

經過曆朝曆代的傳承，人們終於把纏足這種從上到下的陋習認作了理所當然天經地義，對千家萬戶傳出來的小女孩因裹腳而發出的哀嚎已然充耳不聞趨於無感，母親們甚至也已收起了憐恤的眼淚，紛紛駕輕就熟地來完成從她們母親那裏學來的全套捆綁動作。

江湖上，各種禦用媒介和坊間騷人墨客的自媒體也是齊聲讚美皇恩浩蕩，讓尋常百姓也能共享“三寸金蓮”之福。這時節，如果有人敢於充當“皇帝新衣”裏那個童言無忌的小孩兒說出“纏足是反人性的人間至醜”之類真話，那一定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在外麵成為千夫所指離經叛道的逆賊，在家裏成為眾叛親離的孤家寡人。

那個年代據說也確曾有當爹的不忍看到女兒雙腳被扭曲殘害而發出反對的聲音，而後果是遭到全家人的痛斥甚至包括自己女兒的斷然拒絕——這實在是令人無語的沮喪與悲哀！

 

（網絡圖片）

隨著時光流逝，到了晚晴時期，社會上終於吹來了“放腳”的新風。然而，不成想“放腳”給這一群體帶來的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痛苦一點都不亞於裹腳。割除這一陋習的輿論風向毫無懸念地受到了的來自民眾的強烈抵製，尤其是漢民的強烈抵製。這與民國初年時要減掉男人辮子所受到的抗拒毫無二致。許多婦女為了躲避“查腳隊”的“放腳”稽查，竟然東躲西藏百般應付，致使“放腳“與“護腳”的拉鋸戰打了幾十年直到上世紀30年代才算消停。

我對舊文化的憎惡，最直接的因素大概就是緣於奶奶那雙被摧殘的小腳。

在奶奶去世後的許多年裏，她撇著一雙尖尖的小腳在屋裏走動的樣子依然會偶爾閃現在腦海裏。

當然，纏足裹腳這種惡俗的陋習早已被埋葬在曆史的煙塵中了，這實在是我們民族、特別是華人女子的一大幸事。不過，可歎的是，曆史的鍾擺輪轉到今天，環顧我們周圍，類似於纏足與放腳這類荒唐的糾結乃至爭鬥竟一直沒有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