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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遇到兵之後

(2022-12-02 00:05:10) 下一個

 

有幾年,因為主管十多個語種的海外留學,而去留學的學生不少是軍人,便跟軍人打上了交道。一般軍人都挺好,行為端正,衣裝整齊,年輕健康,顏值很高,還特別禮貌,見了麵站得筆直,畢恭畢敬稱我“女士”(Ma’am),這是英文對女士的尊稱,跟 Ma’am 對應的男士尊稱是 Sir。

 

為了確保留學項目的完美實施,軍方常派個小軍官來我們部門協助工作,就稱這位為“副官”吧副官是一年一簽的“合同工”,取決於軍方預算。有一年,來了一名三十多歲的副官,看著有點兒眼熟,他遞上了名片,是在小鎮主街上賣地毯的,怎麽軍方派他來當副官呢?

 

一問才知他來自國民警衛隊 (National Guard)。國民警衛隊由各州管理,算是“後備部隊”吧。裏邊的官兵平時在各行各業工作,每年去參加幾次軍事訓練,遇到緊急情況,就被召集起來,投入應急救災。這位地毯銷售員是一位後備軍人,讓他來當副官也是合情合理,因為留學副官本來就可有可無,正規軍哪會派軍官過來?

 

為了副官的到來,我們忙了一陣,給他挪出一間辦公室,還組織了部門迎新會。地毯銷售員榮升副官,也挺高興,畢竟當副官這一年有固定的收入。他賣的地毯以土耳其地毯為主,感興趣的客戶有限,一個月也賣不出幾條,日子不容易過。

 

副官在辦公室門口放上一尊不知是什麽動物的石像,獅子不像獅子,狗不像狗,辦公室員工稱其為副官的Rocky(他們給石頭寵物取的雅號)。副官的辦公室彌漫著異國風情,地上鋪了兩塊土耳其小地毯,兩張沙發上的靠墊是用五彩繽紛的粗布做成的,還貼著小金片,是西藏尼泊爾禮品店常賣的款式 

 

我去慰問副官的時候,他問我:部門有沒有經費可以買些畫兒掛在他辦公室裏?最好還為他買個咖啡機。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這位來自哪個星球?不得不提醒他,聯邦政府的辦公用費隻用於辦公。不料我的提醒打開了他的話匣,在他看來,政府應該出經費美化員工的工作環境。估計他在地毯店習慣了慢節奏,抓住人就說個沒完,毫無時間觀念,越說越天馬行空了。我一“軋苗頭”不對(滬語:察言觀色,見機行事的意思),趕緊找個借口溜了 

 

副官酷愛說話,有空常來跟我商討如何管理下屬,如何教育軍人。開頭必定先要說上一通廢話,“跨文化交流是非常重要的,現在全球化了,需要了解各國不同文化......”諸如此類的老生常談,都是沒有實質內容的常識。而副官卻覺得自己能用這些詞匯,說明他特別有學問,有見解。有一次,部門接待要人VIP視察,來了一位將軍,副官又開始炒冷飯,結果被將軍不客氣地打斷了。那天,副官的臉色十分尷尬。

 

我琢磨他是太閑了,於是派他多跟軍方接觸,了解他們的特殊需求,以便我們改進工作。可能他的思維和行事方式跟軍隊文化也格格不入吧,也沒見他了解出個所以然。由於他是軍方派來的一個擺設,我對他眼開眼閉,本來也不期望他替我們幹活。 

 

然而,副官太看重自己的“頭銜”了,開始去積極領導下屬,每天進出於各人辦公室,質問員工在幹什麽,要麽就跟人瞎聊天。員工知道他雖然是副官,實質上並不是他們的領導,大家也就是為了照顧他的麵子,敷衍敷衍。可是由於他經常打擾各位,員工都受不了了,向我投訴他幹擾工作。我婉轉勸他要從大處著手,保持跟軍方的聯係,具體事務交給下屬去辦,不必事必躬親。可能我說得太委婉了,效果不大。來了這麽個副官,頭疼啊。 

 

正好這時候,有個向我們輸送學生的學院新任命了一位老朽主管留學,老朽是名副其實的漿糊腦子,記憶力一塌糊塗,同樣的信息重複了幾十遍,我還特意跟他一起看著書麵文件一條一條解釋了兩遍,下屬更是解釋了多次,老朽一點記不住,每次見麵又糊裏糊塗,問同樣的問題。不過老朽有一點不錯,就是糊塗到他的手下在幹什麽也搞不清,因為搞不清,幹脆不聞不問了。 

 

有一天,我們部門一位特別聰明,一見老朽就抓狂的員工來找我訴苦:“不管你跟他說什麽,他老瞪著一雙死魚眼睛呆呆地看你。我跟他說的不是航天技術,怎麽連這麽簡單的事都搞不清?” 

 

這時候,我靈機一動,有了!當下喚來副官,委任他為我部門駐那個學院的“大使”,他的重任就是要讓老朽搞清楚留學的步驟,最好一周約會兩三次麵談,不拿下老朽,決不收兵。與此同時,我們也跟老朽的下司建立了良好的關係,了解了那個學院的運作,完全可以繞開老朽搞定所有的事了。

 

自從有了副官和老朽的“互攪互擾” (confuse each other),我們的工作順利多了。這對難兄難弟友誼深厚,常常一談一上午,意猶未盡。

 

然而,隻要副官在,總是影響工作效率的隱患。於是,我請上峰幫忙想個法子讓副官遠走高飛。上峰還挺夠哥們,不久得知一個專門培訓軍人的兄弟機構急需一名副官,正為找不到合適人選發愁。我們向軍方和兄弟機構大力推薦副官,把他誇得天花亂墜。一個星期後,副官去那個機構上任了,皆大歡喜! 

 

我們興高采烈,為副官舉行了歡送會。為了表達對我們部門的留戀和熱愛,副官把 Rocky 送給了我們。因為大家嫌 Rocky 礙手礙腳,不久就讓它移居去空空蕩蕩的後院風來聽風,雨來賞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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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aopika' 的評論 : 哪裏哪裏,皮卡過獎。
laopika 回複 悄悄話 嗬嗬,海風老師見招拆招,對付副官遊刃有餘:)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雅佳園' 的評論 : 謝謝園園,這些拎不清的,最好讓他們彼此糾纏,省得來煩我們:)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水星98' 的評論 : 水星兄好,你說的賣冰淇淋土耳其大叔,我也見過,不過他在逗當地的一個小女孩,我在旁邊拍照。雖然副官是美國小哥,賣土耳其地毯染上了“話癆”病了吧:)
雅佳園 回複 悄悄話 哈哈哈, “互攪互擾” (confuse each other), 海風姐太聰明了!
水星98 回複 悄悄話 哈哈哈哈,這個故事太有趣了。土耳其人話特別多,我深有體會。我幾年前在伊斯坦布爾獨立大街買冰淇淋,售賣的大叔拿著一根長夾子夾住冰淇淋,剛要遞給我又晃回去,再遞再收,嘴裏念念有詞,說個沒完。半天也拿不到冰淇淋,急死人了。海風機智聰明,解決問題的高手!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anhe' 的評論 : 謝謝荷花。新周快樂!
canhe 回複 悄悄話 海風職場經曆豐富,閱人無數,副官碰上老朽,一對活寶,海風知人善任,送瘟神最厲害。很風趣的人事。謝謝海風好故事。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平等性' 的評論 : 謝謝平等,周末快樂!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山鄉不仕老了' 的評論 : 謝謝山鄉,讓兩個糨糊互相去搗糨糊:)。
平等性 回複 悄悄話 海風姐好文,讚!周末愉快!
山鄉不仕老了 回複 悄悄話 海風知人善用。
高,實在是高。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亦緣' 的評論 : 謝謝亦緣,職場好玩的人還不少。想不出怎麽翻譯“confuse each other”,應該有更貼切的翻譯。這個英文詞是當年一閃而過的“靈感”,把我自己樂了一陣。:)周末快樂!
亦緣 回複 悄悄話 海風這一篇好幽默啊,讀下來忍俊不禁。
““互攪互擾” (confuse each other),這個詞創造得絕了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傻貓兒' 的評論 : 貓貓說得對,各國人各有各的風俗奇葩,不過人性基本是一樣的:)周末快樂!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水沫' 的評論 : 謝謝沫沫來訪,周末快樂!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混跡花草中的灰蘑菇' 的評論 : 很高興能逗蘑菇一笑,周末快樂!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歲月沈香' 的評論 : 謝謝沉香臨帖。周末快樂!
傻貓兒 回複 悄悄話 海風那時的工作很有趣,得以見識來自世界各地的各色人物
水沫 回複 悄悄話 哈哈,好有趣的故事,海風聰明,讓副官和老朽互攪互擾,解決了問題又皆大歡喜~
混跡花草中的灰蘑菇 回複 悄悄話 海風姐的故事有趣,金句連連,忍不住樂~~問好,周末愉快!
歲月沈香 回複 悄悄話 海風姐寫得風趣幽默…海風姐有智慧,把副官順利請走了:)他真沒想到他的Rocky 正經受著風吹雨打:)讚海風姐好文!周末愉快!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山鬆' 的評論 : 謝謝鬆鬆,謝天謝地,來了位老朽,副官終於有事做了。:)
南山鬆 回複 悄悄話 哈哈,海風姐智慧,合理安排了人事工作:)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diaoerlang' 的評論 : 二郎看人很準,副官這樣性格的人最喜歡管人,小阿汙變成小獨裁,也很可怕。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麥姐' 的評論 : 謝謝麥子,每次我想到他倆在一起搞不清楚,不來煩我們,就非常開心:)
diaoerlang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海風隨意吹' 的評論 : 副官要是轉世去了中國,沒準就是居委大白大藍幹部,負責核酸封控發物資:)
麥姐 回複 悄悄話 海風姐太智慧了,安排囉嗦副官和木訥老朽“互攪互擾” ,想想都歡樂。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艾唱' 的評論 : 謝謝艾唱,到處都有好玩的人啊:)
艾唱 回複 悄悄話 可愛的小兵圖片和固執又有趣的老副官。哎,行行都有與眾不同的人:)這樣才組成了有趣的社會。海風的工作也挺fun的呀:)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helloworld1000' 的評論 : 謝謝來訪!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五湖以北' 的評論 : 謝謝五湖兄!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哈哈,菲兒說得太好了,以毒攻毒:)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山裏人家168' 的評論 : 山裏說得太對了,小軍官就喜歡在大兵麵前賣弄,可以過一下吹牛癮了。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無法弄' 的評論 : 弄弄好幽默啊!是啊,這兩個“討人嫌”居然一拍即合,成難兄難弟了,副官卸任前,老朽還找我說情,問能不能把副官留下來:)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幑寧' 的評論 : 謝謝幑寧!喜歡你的房車遊係列。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BeijingGirl1' 的評論 : 謝謝丹黎留言。要當上美軍小軍官,需要大學畢業,副官也有大學文憑,不過一定是劣等生,書都沒讀進去:)。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花似鹿蔥' 的評論 : 謝謝蔥蔥,看到最後一張插圖,覺得那雙眼睛特別像老朽的:)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綠珊瑚' 的評論 : 謝珊瑚,大家笑笑。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梧桐之丘' 的評論 : 謝謝梧桐。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黑貝王妃' 的評論 : 謝謝王妃臨帖。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問好菲兒,的確有不少老兵油子和兵痞,頭疼啊:(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寒一凡' 的評論 : 謝謝一凡,這二位一起糊裏糊塗,很開心啊:)。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林向田' 的評論 : 謝謝林兄。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曉青' 的評論 : 謝謝曉青來訪。
helloworld1000 回複 悄悄話 LOL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哈哈哈,二郎觀察得太到位了:)。
五湖以北 回複 悄悄話 沒想到美軍在學校也有軍代表,而且是一個侃爺,開眼界了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無法弄' 的評論 : 哈哈哈,我也樂死了,這副官肯定沒啥文化,還整天來攪和,幸好有個老朽,可以“以毒攻毒”:)

問好大家,周末快樂!
山裏人家168 回複 悄悄話 有趣的故事,副官去了專門培訓軍人的兄弟機構,應該適合他,有機會可以吹牛, 不要誤人子弟就好。
無法弄 回複 悄悄話 海風智慧啊!看到倆對不上齒的攪在一起我就樂了,他倆一定有說不清的段子:)
幑寧 回複 悄悄話 讚智慧海風的幽默趣文!
BeijingGirl1 回複 悄悄話 海風觀察入微,寫得生動活波。 “一般軍人都挺好,行為端正,衣裝整齊,年輕健康,顏值很高,還特別禮貌”, 這位“副官”,不算正牌, 估計連大學都沒上過, 還老要裝專家, 讓真正的懂行人笑掉大牙。 讚你的有趣好故事。
花似鹿蔥 回複 悄悄話 好故事,絕妙配圖!
綠珊瑚 回複 悄悄話 海風的故事都那麽有趣,會心一笑。
梧桐之丘 回複 悄悄話 風趣。讀起來開心。
黑貝王妃 回複 悄悄話 哈哈,海風趣文兒!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diaoerlang' 的評論 : 哈哈哈。

讚有智慧的海風姐,“互攪互擾” (confuse each other)太逗了。說實話,這個副官還算好的,要是碰上痞子兵,跟你一頓胡攪蠻纏,那才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呢!:)
寒一凡 回複 悄悄話 人盡其用,副官老朽,海風有趣的故事!:)
林向田 回複 悄悄話 “不拿下老朽,決不收兵” - 寫得非常有趣。
曉青 回複 悄悄話 有趣的副官。
diaoerlang 回複 悄悄話 老朽與副官互攪互擾,頗得鬼佬民主政治互掐互懟之真諦,大佬們互鬥內卷,瓜眾韭菜才有喘息空間,要是他們都定於一尊不扯皮了,看你們還敢偷著樂:)當過丘八的即使脫了那身老虎皮還是會有些異於平民,有時寫個memo都會有軍中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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