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幺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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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1-02 07:48:50) 下一個

 

我帶著疲憊的身心,回到城市客棧。一進房間,把手袋一扔,就撲倒在柔軟的大床上,把灌滿漿糊的頭深深地埋在柔軟裏。珍姐的喋喋不休就像趕不走的蜜蜂在柔軟中飛來飛去。

 

珍姐去戴家不到兩年,戴老板就在家政公司另請一名廣西女子做管家,然後履行承諾,讓珍姐到山鼎就職。這讓珍姐喜出望外。她仿佛看見,道路的盡頭旌旗招展,鑼鼓喧天。

戴老板特地交待,即使她去了山鼎,還是可以繼續住在家中。珍姐連忙推辭道,這怎麽好,無功不受祿。其時,她的腰包已經鼓脹,租一套像樣的房子隻須皮毛而已。她搬出了戴家,擺脫了戴曉亮每日裏沒完沒了的糾纏,暫時獲得了自由空間,大大鬆了一口氣。但白日裏上班,她依然要和戴家父子共處,為戴家賣力。仿佛是上一輩子欠了戴家似的。

   山鼎園林設計總公司的技術含量大,人員不多,共30多號人。珍姐在公關部做部長,旗下也就三五名纖纖女子,但其能量卻不可小覷,她們擔負著與形形色色的客戶以及政府相關部門勾兌的重要使命,同時還要培訓子公司的公關人員。不過,做公關正是阿珍的拿手好戲。她帶著訓練有素的美女們酒杯端一端,政策就放寬;OK唱一宿,牽著鼻子走……諸如此類的表演,對於珍姐來說,不費吹灰之力。公關部的業績自她進門後,一路飆升。但是,公關部不像業務部,有看得見摸得著的硬指標和硬業績,而是每天麵對一地瑣碎淩亂的雞毛,比如今天去機場接送那位專家,明天陪某位官員喝酒唱K……珍姐的精明能幹就在於能把一地雞毛團掃攏來,捆成了一把像模像樣的雞毛掃。她創製了一個“工作情況量表”,每天詳盡填寫。這張表格的內容包括工作的時間、地點、內容、初步成效、最終成效……即是說每天在哪裏接待客人花費了多少時間,達成了什麽樣的意向協議都寫進了表裏。最後成效一般在協議達成並給公司帶來了效益之後再補充上去。這個量化了工作記載,為公關部增色不少,為珍姐爭取提薪、獲得高額獎金提供了有力的實證。每次得到好處之後,她總是不會忘與美眉們分享,樂得她們心甘情願地天天跟在她後麵屁顛屁顛地忙碌。為此,戴老板暗暗地拍案叫絕。情不自禁地感歎,這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啊。她之前的那位美女部長隻曉得憑著美色嗲來嗲去,年終業績被其它部門比下去了,就哭得稀裏嘩啦,不僅如此,還弄得公關部的幾個小美女同室操戈、怨聲載道……你看看,這一位阿慶嫂、王熙鳳似的人物,具有鬆樹的堅定性和柳樹的靈活性,嘖嘖嘖……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珍姐在公關部有聲有色地幹了一年以後,就被戴老板調到了業務部負責營銷。她憑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和過剩的精力,帶領她團隊的在三個月之內拿下了兩個大項目,一個是惠州超大樓盤的社區景觀,一個是深圳南山區新建公園的園林設計。

事成之後,身為行政助理的戴曉亮第一個跑到父親跟前五為珍姐邀功,問老爸:“你準備如何獎賞她?”

老戴在老板椅上轉了一個圈說:“我想,董事長助理非她莫屬了。”

“這倒是一個兩全其美的事情。”小戴坐在門邊的沙發上,笑嘻嘻地說。

老戴心裏一驚,下意識又轉了一個圈。一邊轉,一邊低頭看看自己的啤酒肚。扣子扣得嚴嚴的,你看到了什麽?莫非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小戴見老戴低著頭若有所思的樣子,連忙道;“我的意思是說,珍姐既升職又加薪,那不把她高興死了。”

“這隻是我的一個想法,還不太成熟,你莫慌跟她說……”老戴說著拿起茶杯呷了一大口。然後,很愜意地把十個手指放在椅子扶手上來回彈鋼琴。

“關我什麽事,憑啥我要那麽積極去報喜?我難道得到了啥子好處嗎?”小戴生怕被老戴看出什麽破綻。可是越是這樣,老戴越是生出疑竇來。

   他走到小戴跟前,俯身逼視兒子的目光,問道:“不關你的事?哈哈……”他轉身一邊笑一邊說:“既然不關你的事,你專門跑來問什麽?我看,一定是阿珍讓你當探子的……”

   戴曉亮聽得心裏直發怵。連忙起身,嬉皮笑臉道:“老爸…… 戴,總……您誤會了。實話跟您說吧,是我們行政部的人好奇,讓我來探聽探聽。”他看看老戴一臉狡黠的笑容,連忙正色道:“老爸,說實話,您讓她做董事長助理,這是否對我有點不公平。撇開我是您兒子這層親情來說,我進山鼎的時間比她長,幹了好幾年,好不容易才升成行政總管……”

   “呸!你給我住嘴,你自己拉泡尿照一照,你在公司幹了些啥名堂,每天坐在辦公室混日子,除了會耍嘴皮子以外,你還有啥本事,逢年過節叫你策劃一個慶祝會,你都搞得一塌糊塗……現在好了,什麽事情都賴上阿珍……哼,扶不起的豬大腸……我不指望你接班……”老戴怒不可遏。

  “好好好……我不行……我不行……”戴曉亮邊說邊退了出來,心想,我是你的獨生兒子,我不接班誰接班?你不過是在氣頭上亂說話而已。這樣心安理得地想著想著,戴曉亮就吹著口哨找阿珍去了。

    老戴看著兒子西裝革履的身影,罵道:“沒出息的繡花枕頭!”他坐下來,心憤憤地說:“都是被那個當媽的慣出來的。”晦氣加怨氣從心裏蔓延到發福的身軀、四肢和臉膛,喘了半天才漸漸平靜下來。

   片刻,老戴撥通了阿珍電話,讓她馬上過來。阿珍旁邊的小戴,邊笑邊得意地眨眨眼睛,那神情仿佛在說,是因為他的緣故,才有阿珍今天的升遷。

    “篤、篤、篤。”很秀氣很有禮節的不卑不亢的敲門聲。

   “進來!”戴老板的石匠喉嚨就像當當當的打錘聲。

  “戴總好!”阿珍微微鞠躬,一朵紅雲羞答答地盛開,恰似徐誌摩形容的那種,最是那一低頭不勝涼風的嬌羞。在戴老板的眼裏,好比一道通透的陽光照了進來,照得他可以看見自己的五髒六腑,所有的鬱悶和病毒都瞬間秒滅,他一下子變成了一個陽光少年。

“來來來,坐坐坐……”戴老板動手沏茶,然後又坐到到阿珍的旁邊來。阿珍本能地退讓了一肘,他又向她移動了一肘。“最近,辛苦你了,辛苦你了……”戴老板一邊說一邊用紙巾擦拭額上的油汗,這會兒他容光煥發,渾圓的臉龐,油漉漉的,就像剛出爐的大麵包。

之前,阿珍對他的無數次暗示明示都裝聾賣傻。

在戴家當管家的時候,阿珍間或會去書房向男主人匯報工作。每次一次匯報完畢,他都會一邊道謝一邊拍拍她柔嫩的臂膀,回到房間之後,她會使勁拍拍這隻手臂,仿佛要把他油膩的氣味拍去。後來,她放棄了主動匯報的姿態,一般都是被動地聽從戴老板的召喚。

那一次匯報完畢,戴老板靠在椅子上,麵對天花板說,“我理解你,伺候這樣的病人很累,不過,我的累不亞於你呀。我是心累哦。”他指指自己的心口。“守著這樣一個要死不活的人,又不能拋棄她……否則良心過去不去呀……你說,我這不是受活寡嗎?”

阿珍差點噗嗤笑出聲來,很想說你不是寡婦,你是鰥夫……但到底不能說。千萬不能在大老板大男人麵前好為人師,或者開過頭的玩笑,否則他會在顏麵掃地之後變著法報複你。然而,這隻是阿珍的一孔成見。其實,石匠出生的戴老板臉皮厚得跟城牆道拐似的,正是因為他有了這個特質,才得以在商場上的摔摔打打中屢敗屢勝。

“你不要笑,這是真的。我看你也被這個差事折騰得夠嗆。看看找個什麽時間,我帶你出去釣魚,放鬆放鬆……”他望著她眼裏的一汪秋水,切切誠邀。

“哦……謝謝您……病人這裏離不得人,半步都不能離開……”阿珍連忙搖手。

“嗬嗬……是的是的……”戴老板點點頭,揮揮手,笑笑作罷,感覺他就像大度羅漢似的寬容善良。

 

戴老板慎重地向阿珍宣布了那個重大消息後。阿珍激動得站起來向他鞠了一躬,柔聲道:“謝謝戴總。“

”坐下……坐下……”戴老板差一點去拉她的纖細如嫩薑的手指。

她趕緊坐下熱淚盈眶地哽咽道:“戴總這樣器重我,我一定好好幹!”又嬌滴滴地說:“隻是怕幹不好,讓您不滿意……”不過,這種撒嬌,更像女兒於父親。

“不要怕,什麽都有一個過程,我會好好培養你!”

      戴老板邊說邊走到老板台後坐了下來,又習慣性地在兩側扶手上彈起鋼琴來,一邊笑嘻嘻地瞅著阿珍,直瞅得她心裏發慌。她抬高了視線,去打量他頭頂上的字畫——大名鼎鼎的書法家贈送的——“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倜儻收斂、張弛有度的行楷,將戴老板包裝得一如儒商之高雅。戴老板家中書房的“石破驚天”也是出自於這位書法家之手。也許,家裏的那句話才是主人的最愛,而這裏的隻是裝潢包裝而已。就像新娘喜愛綢緞被麵,而新郎更在乎裏麵的棉絮是否管用。

“哎哼……”戴老板清清了喉嚨,把她的視線拉回自己的麵包臉,開始交代董事長助理的職責。阿珍緊張地速記。末了,戴老板指了指門外,說:“一般情況下,你在外間辦公。特殊情況下,在這裏……”他指了指右側的一張辦公台。“比如,我向你交代公司的一些機要事情,需要做個記錄什麽的……”

  “謝謝董事長!我這就回去收拾一下,給公關部交代一下工作。哦,請問什麽時候上崗。”
    “隨時都可以。今天也行,下周一也行。”戴老板恢複了漫不經心的口吻。

 “今天是周四了,我得趕緊向那邊做個交代,說實話,我和公關部的姐妹難舍難分……她們可能一下子接受不了……我下周一來報到如何?”

“沒有問題,周一來不了,推遲幾天也不要緊。”戴老板熟諳欲速則不達,欲擒故縱的處世之道。“哦,對了。來之前,你先去人事部報到。”

“好呐!”阿珍甜甜地應道,好像一縷春風吹進了戴老板幹枯已久的心田。他竟然高興得吹起了口哨,又在老板椅上轉起圈圈來。

阿珍剛帶上門,心裏兀自湧出:“伴君如伴虎啊!”

 

她再次揚起風帆,開始了新的航程。戴曉亮察覺到她從起航這天起,就離自己這個碼頭越來越遠了,而且好像並不打算再靠岸了。他已經有好幾個月不曾和她有肌膚之親了。但在工作上,她對他的幫助是不可言喻的。比如及時通風報信,讓他在鐵麵無私的老爸麵前得以過關;遇到戴總出差,交待她在某日接待重要人物,她必叫上小戴陪同; 他倆中的一位遇到有重要的事情,難以定奪,總是第一時間找到對方商量。

可戴曉亮不滿足這種若即若離的狀況。想到這裏,心裏的失落像潮水般泛濫起來。

星期五的中午,他撥通了她的手機,說下班後去華強北附近的“菜根香”搓一頓。

“菜根香”,是珍姐的最愛。第一次光顧這個餐館她就被它獨特的設計吸引住了。餐廳的風格是古樸懷舊的中國風四川情,廳裏的每一根柱子上貼滿了配上漫畫的四川童謠;灑脫而精美的菜品一上桌,一股濃鬱的江湖香味撲鼻而來,都是些舊時水碼頭的下酒菜或巷子裏婆婆外婆款待親友的家常菜。抗戰的時候,阿珍的外公外婆在重慶住了7年多,學會做幾個川菜,諸如回鍋肉、蒜泥白肉之類,雖然不太地道,也足以讓阿珍垂涎三尺,一進門就口水泛濫,不得不讓使勁吞下去,先滋潤一下幹渴的喉嚨再說。阿珍不同於那些頭發長見識短的小美女,在這裏吃香喝辣之後,拍拍屁股,打個包走人。她一邊津津有味地品著酸菜魚、粉蒸肉、涼拌三絲……一邊打量著這裏的環境和服務方式,心下斷定這個老板不尋常。當下回家就上網查詢,原來“菜根香”的老板是重慶的一位轉業軍人,管理人員大多是他辦事雷厲風行、眼光敏銳的戰友,他派出“偵查員”到中高檔餐廳刺探業內行情,然後每周必推新菜品……這一著棋使阿珍耳目一新。她曾向戴老板介紹菜根香的種種戰術,戴老板點頭稱讚道:“很好,在戰爭中學習戰爭!”這讓阿珍備受鼓舞,早就暗想,董事長助理非我莫屬。

     卻說戴曉亮這天下班後,早早來到菜根香的包間,點了珍姐最喜歡吃的酸菜魚等菜品,然後低頭玩起手機來。左等右等緊等都等不來,他掏出手機催促,隻聽到:“來了來了……就在門口……”聲音未落幾個靚女嘻嘻哈哈魚貫而入。珍姐穿著月白底的一支荷旗袍,嫣然一笑,說:“不好意思,我帶了幾個美女來蹭飯。本來早就想請她們吃吃一餐告別飯,謝謝你給了我這個難得的機會。”話說得既貼己又得體,把個戴曉亮逗得轉怒為喜。

“是啊,我們等珍姐請客,等了好久了……”

 “她總是忙忙忙……”

“隻有小戴總才有這個能量把珍姐請出來……”

 “珍姐!我們都是沾了你的光哈!”

  幾個靚女七嘴八舌地興奮地喊叫道,戴曉亮那幾絲不悅早就被小狗叼走了。

靚女們又拿著菜譜,七葷八素點了一番。

“來!第一杯我敬小戴總!”珍姐端起葡萄酒,笑盈盈地說:“謝謝你的盛情款待!”戴曉亮微笑著端起杯來一飲而盡,仿佛要把她的獨一無二的愛全部飲進去,這一下暖了胃又暖了心。

   “美女們,今天我借花獻佛,來,幹掉!為了我們的友情和緣分……”珍姐的臉兒紅霞飛飛。“為友情幹杯,珍姐,以後可不要忘了我們哦……”“苟富貴,莫相忘!”

在吹吹拍拍、熱熱鬧鬧、風卷殘雲中這頓饕餮大餐很快結束。

“拜拜!”幾位小美女站起來扭扭著水蛇腰,識相地先走人了。

小戴總仰頭飲了一大口涼白開,然後,死死地盯著珍姐的被葡萄酒燒紅的臉,陰陽怪氣地說道:“怎麽越看越不認識了?當了幾天老板助理,眼睛就長到頭上了。”
  她聽著很不自在,白了他一眼,也仰頭喝了一口涼白開,把喉頭湧上的怪味送了下去。然後,很耐心地解釋:“這段時間不是在交接工作,忙得頭暈腦脹。”

“照我看來,你會永遠忙下去。你不要給我來這一套。”他坐起身來對著阿珍指指點點。“你現在身價倍增了,攀上什麽高枝了?你要怎麽著,你就明說!”

阿珍對他的臭脾氣了如指掌,她沉住氣讓他發泄。完了,柔聲道:“我之前就跟你說過,我們之間不合適,我真的不適合做你老婆。我大你十歲,你想想,十年、二十年後,你依舊如狼似虎,而我是黃花菜一碟,哪裏能夠長久……”

“你不要說了,你這些話我都聽得耳朵起繭子了……”他瞪著血紅的眼睛大吼,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去。

阿珍覺得這句話好耳熟,細細回想,哦,是以前自己在家時常用這樣的話回敬老母親。她無可奈何地看著這個擺不脫的冤家,隻聽他醉醺醺地絮絮叨叨:“你……你不要忘了,你是怎麽起家的?要不是我戴曉亮,你有今天?!”
   阿珍一聽勃然大怒:“戴曉亮,你他媽的不要為富不仁哈!我剛來深圳那會兒在你媽媽小賣部,24小時不離店,起早貪黑日曬雨淋送外賣,累得像一隻螃蟹在地上爬。就是在那段最艱難的日子,我沒有錢租房,沒有路費回去看我老媽,你他媽的就趁人之危欺侮老娘……老子不幹了,不要說山鼎,就是寶鼎我也不幹了!”她趁著酒興發起火來,普通話開始跑調,漢口腔凸顯,她覺得隻有這樣才罵得酣暢,罵得淋漓。

戴曉亮第一次看見她像一頭母獅丟了幼仔那樣失控,連餐廳的服務員都敲門進來要探個究裏。 於是,他立馬軟了下來,說:“不要這麽激動嘛。”一邊說一邊搖手示意服務員出去。

“我幹嘛不激動,老子跟你說清楚戴曉亮,你要懂得感恩,我是什麽人,我是你的恩人!你媽媽出事的時候,是哪一個挺身而出救你們戴家於危難之中?伺候植物人的差事,是哪個人都幹得了嗎?什麽破管家,我關在你們戴家像在坐地牢一樣,成天不見天日,勞心又勞力,還要讓你這個花花公子取樂……老子早就想告發你了……”她越說越漢口,活脫脫一漢口街妹站在巷口罵街。

“你別……別別別……”戴曉亮站起身來雙手扶住她的柳肩。阿珍用力聳了聳肩膀把他推開。

 手機響了——“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買……”——“喂,戴總嗎?”阿珍的舌頭立刻變得柔軟起來,一口甜膩的純正普通話。

“明天你要出哦遠門……哦……好……我知道了……”

戴老板的電話,像一杯醒酒茶,將阿珍體內的酒精分子稀釋得麵目全非。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借助酒力說了一些讓戴曉亮無地自容的話,再怎麽說,他都是戴老板的獨生兒子呀。她莞爾一笑,恢複了常態,嗲嗲道:“送我回家!”戴曉亮求之不得,一送就送到了第二天清晨。

戴曉亮告辭的時候,依依不舍地擁吻著她說:“我們倆誰也離不開誰,一言為定哈!”而她卻答非所問地說:“看你的表現!”戴曉亮知道她在提醒他不要忘了昨晚吹的枕頭風。

阿珍說完那句話就催促戴曉亮快走。房門砰地一聲帶上之後。她一下子倒在了床上。她用兩隻手不停地梳理一頭波浪,努力把腦袋裏麵的亂麻梳理清晰一些。

昨晚完事後,戴曉亮要她坦白是不是最近移情別戀了。她擺脫他的臂膀,冷冷道:“你這個人煩不煩嘛,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就是工作上太忙了嗎,你天天守著我,怎麽還多心多疑……”

 

這會兒,她一邊用手梳頭,一邊想,要是小戴知道老戴在追我,他會是什麽樣的反應呢?

最近戴老板漸漸挑明話題。

“阿珍呀,年紀不小了,好像還沒有對象吧?”戴老板對著正待走出辦公室的阿珍的後腦勺問道。

阿珍握著門把的手一下子僵住。“謝謝戴總,我已經……”她扭頭笑道,戴老板打斷她的話說:“不要太挑剔了。有沒有考慮過年齡大一點的實力派呢……不要急著走,坐一下吧……”
   “哦……我……”她抱著公文夾轉過身來,心髒劇烈跳動。當嫩薑遭遇老薑,不得不承認辣不過後者。老薑幾乎不給她解釋機會,坐在老板椅上,兩手在扶手上自如地彈著鋼琴。“你看看,翁帆找到楊振寧不是過得挺滋潤嗎……”

阿珍的腦門轟地一熱,身體僵化成一尊石膏仙女,心卻像一條活蹦亂跳的鯉魚。她想,你連楊振寧的一根小腳趾也抵不到,而翁帆除了外語比我強,其它,譬如姿色、智慧等,於我相比不過是半斤八兩而已,再說,楊振寧是老婆死了之後才明媒正娶翁帆的,而你的老婆……

“不急,我不需要你馬上告訴我真實想法……”戴老板站起身來,伸出雙臂,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愜意地歎道:“哎呀,好累……”

“那我先走了……”

  戴老板欣賞著她亭亭的不甘寂寞的背影,嘴角露出穩操勝券的笑紋。心想,他媽的,真是一個小妖精,連背影都會說話。而她的背脊毛骨悚然,心想,我就是再浪,也不至於與父子同樂。想想都惡心得要吐。她坐在辦公台後麵愣了半晌。前思後想,定下十六字令:穩住局麵,不落陷阱,分紅走人,金蟬脫殼。

於是,阿珍就在那天晚上向小戴吹起了枕頭風,以麥當勞三巨頭的故事做鋪墊,讓小戴去給老戴灌輸如何用分幹股的方式留住阿珍。這個建議讓老戴在大吃一驚之後陷入沉思,他對自己這個兒子了如指掌。他不是沒有這點智商,而是從小被他媽媽寵慣得滿腦肥腸,懶得動一丁點腦筋了。在老戴的眼裏,小戴永遠都是一個窩囊廢。他怎麽可能想出這樣的主意來,絕對不可能!而且留住阿珍,對他有什麽好處呢,這讓老戴不可思議。

老戴琢磨了半天,突然腦門一亮,悟出了一點道道來。哦,對了,哈哈……這不是明擺著,是這個古靈精怪的湖北美眉在曲線救國嗎?讓戴曉亮出麵當說客提條件。好說好說。不就是黑字白紙寫張條嗎,毀約對戴老板來說,是易如反掌的事情。當即,戴老板也定下一個過渡性的決策來。他讓阿珍主打和兩個大集團公司的談判,談成之後,按五五分成。這在山鼎的曆史上是絕無僅有的。如果交易成功,阿珍搖身一變千萬富翁是指日可待的事情。當他喜滋滋地把這件事情告訴阿珍之後,沒有料到,她在嫣然一笑之後,收斂道:“謝謝戴總!可是……無功不受祿……”“你誤解了,是有功才授予呀……”“不不……我的意思是,不能太特殊化了,免得給您添麻煩……”一番推辭下來,最後定為生意做成之後四六開,所得好處隻比銷售部經理多一成而已。這個妹子太懂事了,戴老板想想都心花怒放。

阿珍為留一條後路而忍痛割愛,痛得幾夜不成眠。不過,兩筆筆大生意攻下來之後,兩百八十萬如期到賬,又令她飄然走神了好幾天。

那天小戴來電約她吃飯,她遲疑了幾秒鍾,坦然道:“今天晚上你老爸也請我吃飯哦,一起去吧。”“哦……在哪裏?”“我不知道在哪裏,你問問他吧……”“我好像不太好問……”

晚上,戴老板開車帶著阿珍七拐八拐,來到一家私人會所。餐廳、舞廳、KVT一應俱全,吃完飯,戴老板提議唱歌,他唱的全是跑了調的紅歌 ,什麽“北京的金山上”啦、“十送紅軍”啦、“大海航行靠舵手”啦……阿珍聽著像受刑一般難受,聲樂科班出生的她,這會兒一丁點興致都沒有了,隻想早點走人。她以前常跟小戴等一幫靚妹帥哥唱K,他們唱的都是周傑倫、霍尊等歌星的流行歌曲,讓她聽著聽著就不免想入非非,瞬間年輕許多歲。

在戴老板的再三要求下,她遲遲啟開金口玉牙,很專業地高歌了一曲《我的祖國》、又唱了一首江南名曲《茉莉花》……戴老板厚實的巴掌啪啪啪一陣好拍,用壓倒伴奏的聲音叫道:“好啊!中國好聲音!可以出唱片!我為你包裝!我怎麽就忘了,你是學聲樂的呢?”

當他們走出會所時,戴總看似不經意地摟了摟她臂膀。他手指的力度,讓她的臂膀生疼生疼,她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

“想不想去看一下你姨?”戴老板邀請她去家裏。

“不啦不啦!今天太晚啦……”她慌忙推辭。

 他送她到家門,拿出一小首飾盒遞了過去。她沒有打開也知道是一枚戒指。

“這個……”她一臉疑惑和難為情。

“犒勞犒勞,沒有別的意思。”他捏了一下她僵硬的手指,跳上車絕塵而去。

 

     次日上午,當戴老板在老板椅上轉著圈圈,嘴裏哼著“北京的金山上”的時候,他的兒子戴曉亮怒氣衝衝地撞了進來。

   “什麽事?”他嚴肅地發問。

   “媽媽還沒有死!你休想娶人進門!”小戴逼視著他。

他愣了兩秒,一拍腦門,哈哈哈大笑道:“好啊,你歪得很喲。居然敢跟蹤我。既然你知道了,也好。老子就是要娶她,你要怎麽著!你媽的狀況,你不是不知道。你要是想幹涉我的自由,你格老子就滾遠點!最好立刻在我麵前消失!”

“你……你……”小戴氣得發抖。而老戴繼續在老板椅上兜圈圈。

“她是我的女人!”他轉過身去,用後腦勺突發一枚火箭。

 老戴在椅子上停了下來,閉目沉思片刻,好像在自問是不是聽錯了,倏地,他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像一頭老練而凶殘的成年狼,仔細審視著剛捕著到的獵物,看看從哪裏下手好。出乎小戴意料,他並沒有撲上去,而是倒向座位,冷冷發問:“什麽時候的事情?”

“她剛到深圳的那一年。”

 “什麽?!”他再次跳了起來。頭腦裏迅速算計出來,那年他大學還沒有畢業。

 “哈哈哈……”他仰首狂笑。笑得小戴毛骨悚然,笑得門外的凝神靜聽的阿珍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惶恐而無奈地想到,東窗事發了。

“你給我出去!”老戴嗬斥道。

 戴曉亮轉身疾走。來到外麵,兩人相視無語。

阿珍當即收拾行頭,然後,拿了辭職報告和那枚戒指等物去見戴老板。敲門進去的時候,看見一個冒煙的頭頂,從椅背後露出半截。她把東西放在台麵上,輕輕地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轉身疾走,剛走到門邊,聽到了“唰唰唰”撕掉辭職報告的憤怒之聲,她遲疑了一秒鍾,奪門而出。“啪”地一聲,戴老板將首飾盒砸在了門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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